翌日,鹤迁是从自己的床榻上醒来了,他的记忆仅仅止于在店门前池珂和宋策的争吵,往后就再也记不清了,但他记得临醒自己的梦,梦里的池珂穿着大红的喜服笑靥如花,逼着他以身相许报她的恩情,鹤迁极力反抗,身子却不由自主地往池珂身上栽,再然后……就惊醒了过来。
床塌边服侍的拉开了床帐,鹤迁下意识地压紧了被子,还好守着的是小策子,他边把床帐绑在两侧边抱怨道:“殿下您可算是醒了,昨天晚上忽然栽倒,可把奴给吓坏了。”
“栽倒?”
“对啊,我和池姐姐吵架的时候,您忽然就倒了,还好池姐姐眼疾手快抱住了您,不然您的玉体就要陈在大街上了。”小策子嘟着嘴,语气复杂,“我就说那果酿里掺了酒,你们还不信,还好池姐姐力气大,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把您抬回来。”
“她怎么把我带回来的?”
“抱回来的啊。”小策子做了个公主抱的姿势。
“从徐南街一直到皇宫?”
鹤迁的语气中有一丝的崩溃,小策子没听出来,继续回忆道:“进了宫之后池姐姐嫌累,就换成背着了。”
“……”
堂堂七尺男儿,被一个女子抱着穿过街道,这要说出去还怎么见人。
鹤迁把头埋进了被子里,小策子毫不知情地继续火上浇油:“殿下你放心,进宫咱们走得是小路,没有人知道您晚归还宿醉的。”
“……出去!”
“哎?殿下……”
“把我搭在那里的衣服拿过来。出去!”
“……是。”
小策子满脸疑惑的走了,鹤迁窝在被中思考着昨晚的种种,从灯会到他的梦再到小策子说的话,从头烧到了脚,脸上热的发烫——不对劲这太不对劲了……不是已经酒醒了吗,为什么心底的异样还在?
在被子里待到心情有所平复,鹤迁换上床边的衣裳走出了寝宫,并通过宫人脸上惊恐的表情判断出池珂现在在厨房。
彼时池珂正研究着是哪一步出了错导致她做出的来的是不是冰糖葫芦而是黑糖葫芦,见鹤迁遥遥向自己走来,却在半道停住了脚,转身又走了回去。池珂当他还没醒酒,就也没有在意,转而把黑糖葫芦放到盘子里,拿出了袋里仅剩的几粒山楂。
她就不信她这次还不成功!
鹤迁去找池珂,其实是为了验证昨天晚上的异样是因为他醉了酒,但是在见到池珂的那一瞬间,鹤迁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他好像真的喜欢上这个不正经的神仙了,不仅仅是昨天晚上,从很久之前就开始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或许是从见到池珂与辋川亲切时心底的醋意,或许是某个时刻看到她明艳的笑容,尤其在她谎称自己有夫君之后,他心底一直闷闷的……以前从未在意过,现在想来都是心动的痕迹。
躲在厨房不远处的树后,鹤迁抚着自己跳动不已的心脏,暗自唾弃:喜欢谁不好,偏偏要喜欢一个没心没肺的老妖怪。
“你干什么呢”身后忽的传来池珂的声音,鹤迁的身形猛地颤抖,“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池珂是真切地关心鹤迁,昨天的那果酿里面似乎真的掺了酒,她居然没有闻出来,还给他们这两个小孩子喝了,心底有那么一点点的愧疚。但鹤迁一瞬的表情却像是见到洪水猛兽似的,让池珂心生疑惑。
“你之前没喝过酒吧?那果酿里面虽然有酒,但是应该不至于会伤到身体,要是哪里不舒服的话还是得早点找太医。”
“我没事。”鹤迁已然恢复了平静,“就是头有点晕。”
“头晕?”池珂伸手想来探他的体温,被鹤迁侧头躲开:“没什么大事,你的糖葫芦做的怎么样了?”
“别提了,冰糖葫芦已经变成黑糖葫芦了。我明明是按照步骤来的,也不知道是哪里没控制好。”池珂有些懊恼,她特地去厨房看了一遍厨子的做法,结果还是一团糟,同样的时间火候,冰糖在别人手里变得晶莹剔透,在她手里就变的跟黑炭似的。
鹤迁调侃可能是因为她生来就和厨房不对付,所以才学了这么久连最简单的菜都做不好,池珂反驳说自己的竹笋炒的不错,还会做冰沙。
“我的冰沙做得很好!不信你尝尝。”
终于想到了自己唯一擅长的东西,池珂扬眉吐气,把鹤迁推到大殿中坐着,自己转身要去做冰沙。鹤迁想喊住她告诉她现在已经是冬月了,但池珂跑得飞快,鹤迁也只能无奈的笑了笑。
刚发现自己的感情时鹤迁心底是茫然不知所措的,但是在见到池珂的那一刻他发现他的感情似乎对两人的关系没有太大的影响,池珂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告诉她自己的感情无异于会给两人的关系带来困扰,更何况池珂说过会一直留在他身边陪着他,两人的关系已经远超普通男女。
他要做的只是把这份感情深藏在心底,让它随着时光的流逝自然的发展,云开月明,水到渠成。
鹤迁自我安慰了一通,想开之后更是浑身轻松,以前种种不明的情绪在此刻也有了解,知道的自己的感情,也就能更好的掌握自己的情绪和情感,也不必再莫名其妙的吃醋生气……
才怪!
看到池珂给自己的做的冰沙被康元则分了一半过去,鹤迁的心中乌云密布,恨不得把这个对着池珂嬉皮笑脸的混蛋扔出武中殿,以前他只觉得这个人烦,现在知道自己烦他的原因了,依然觉得他烦。
康元则不知道身边这位四皇子已经在心底把自己踹出去千万遍,嬉笑着夸赞池珂的手艺好,这冰沙凉爽甘甜口感细腻,最重要的是虽然现在是冬天,但是这冰沙吃进肚里反而一点都感觉不到凉,不伤脾胃。
冰沙是池珂最拿的出手的东西,康元则这一番夸奖深得她心,便把汤碗中的冰沙又挖了一大块到康元则的碗中:“这里面是放了水果的,尝出来没?”
“尝出来了,有葡萄和柳丁,好像还有甘蕉。”
“你说的没错!”
“……”
鹤迁的脸更黑了,他也觉得这冰沙甘甜可口,也尝出了里面有葡萄柳丁和甘蕉,但是总是慢康元则一步。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来,鹤迁怀疑这小子就是故意来膈应自己的。
这还不算完,康元则那张嘴是吃的也堵不住,又笑着夸池珂心灵手巧,“池姐姐,像你这般貌美又手巧的姑娘,谁娶了你是他的福气。要是四殿下肯割爱,我肯定把你……肯定多吃几碗。”
鹤迁一眼刀甩过去,康元则慌忙闭上了嘴,往自己嘴里塞吃的。
池珂这才注意到鹤迁碗里几乎没有动过,便问他是不是不合他胃口,鹤迁道太凉了,吃到肚里,心底凉飕飕的。
“我控制了温度,应该不会很凉才对,可能是你吃不了凉的。那就别勉强了,伤着胃就不好了。”说着池珂就要去收碗,却见鹤迁死死地端着那小玉碗,没有想要放手的意思,“你这是做什么?”
再一抬头,鹤迁却是生气了,舀了满满一大勺放进嘴里,狠狠嚼着。
“你不是嫌凉吗?”池珂不知所以然,康元则隐隐感觉到旁边传来的杀气,缩了缩脖子,将碗放在桌上抹了抹嘴说他吃饱了。
池珂又是疑惑:“你不是说要多吃几碗吗?”
康元则勉强的笑了笑:“我忽然想起来今天过来有事来着,先不吃了,说正事。”
池珂让他说。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说起这事康元则又放松下来,脸上带着喜色,“我来就是通知你们一声,我表嫂她有喜了。”
康元则兴奋地宣布,但是说话出口却发现整个氛围没有他想象的欢腾,殿中三人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池珂:“……”
鹤迁:“恭喜。”
康元则问道:“你们不觉得开心吗?”
池珂回答道:“开心,很开心。”
敷衍的回答并没有破坏康元则好心情,他虽然还有一个妹妹但是她远在祁州,所以他是外公家里年纪最小的孩子,现在表嫂怀孕了,他这个辈分最小的马上就要当表叔了。
康元则今天就是特地来把喜讯分享给他们,其实他已经跑遍了自己的所有好友家中,今天是跟着他表哥一起来的,他表哥去拜访太子,他就来找了鹤迁。
听到张其珉去找了陈展鸿,池珂倒吸了一口凉气。从那群小花精那里她知道太子和太子妃相处的一直不融洽,两人都是分房而居,太子很显然也没有放下赵欢。现在去告诉他赵欢怀孕了,怕是会给他不小的打击。
池珂只能说张其珉真是心大,也感叹两人的友情之深,陈展鸿一直到现在都没告诉张其珉真相,自己承受着所爱之人嫁给好兄弟的痛苦。
康元则说完了正事,又在池珂的劝说下和鹤迁‘友善’的目光中吃了碗冰沙,直到张其珉派小厮来叫他才离开,带走了鹤迁送给他的池珂特制黑糖葫芦。
兄弟两人只是来报喜的,但他们不知道,在他们走后,东宫就乱成了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