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禾去了趟医院,医生说问题不大但要修养一阵。隋禾就让金咏莱先回去,自己找了个椅子坐着休息,直到疼痛渐消,可以平稳走路了才回到生活区。
他的房间在21403,前两个数指楼栋,第三个指楼层,后两个是房间号。045基地的楼房大多是灾变前居民楼改建的,最高只有六层。他找到自己的房间,开门进去。里面布置很简单,两室一厅一卫,没有餐厅,客厅里也没有电视。隋禾环视一圈,觉得灾变后能住进这样的房子算是很不错了,可能也是因为基地小,人比较少吧。
与他合住的人是个同龄人,名叫王晨曦。
王晨曦非常热情,非常爱笑,见到隋禾的第一面自报家门,恨不得连祖宗十八代都事无巨细地交代清楚。
隋禾与他聊了一会儿,得知王晨曦相依为命的奶奶病重,正在医院里接受治疗,王晨曦如今每天接五份工作来支付高昂的医药费。
隋禾看着自说自话眼睛都笑眯了的王晨曦,莫名想起了灾变前的程才。
那时程才也是这样接了很多份兼职,是不是也有着难以言明的苦衷?
隋禾睡了一天,第二天早上就去风神找金咏莱。
金咏莱见了他,给他一张薄薄的纸,标题是合同二字。
金咏莱说:“现在所有资源都缺,纸也缺,只能这样。”
隋禾看了一遍,一半是说他的工资待遇,另一半是注意事项以及具体要求。这合同实在比灾变前简陋了太多,隋禾问:“这还有法律效力吗?”
金咏莱正在调酒,闻言反问道:“你觉得现在法律还能照顾到我们这种小角落吗?”
隋禾看着合同上白纸黑字的“日薪:50积分”,默默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我今天可以去水神上班吗?”隋禾问。
“当然可以。”金咏莱将调好的酒递给服务生,让服务生端给客人,“我从来最喜欢勤奋的员工。”他看了一圈,喊:“张强。”
张强正在和人拼酒,闻言站起身,看见隋禾后说了一句:“你没事了?金咏莱说你受伤太重,罚了我足足100积分的医药费。”
金咏莱耳尖,靠在柜台边冲张强道:“不还得有精神损失费吗?”
隋禾疑惑地看向金咏莱。
金咏莱打了个哈欠:“当然是我的,要是他在我的场子闹出人命,我得承受多么大的心理压力?”
隋禾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在被张强带着走出酒吧的路上,还听得几个人议论纷纷。
“他昨天好像是和张强打?居然没在医院躺一个月?”
“今天怎么又来了?难道还真的通过了?”
“啧啧,这小白脸,不会是跟老板有关系吧?”
隋禾充耳不闻,走出风神后,一路七拐八绕,终于在一片人烟稀少的地方看到招牌低调的“水神”。
与大张旗鼓、好像要闹得人人皆知的风神不同,水神藏在一片僻静之地,周围鲜有人来往。
张强把他从后门带进去,找到领班说:“这是老板亲自招的。”
领班是个年约三十的干练女人,看着隋禾笑起来:“告诉老板,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
张强走后,女人把他带到服务生的休息室:“我是你的领班苗红,你可以叫我苗姐。我们这里的工作很简单,就是接待客人,为客人传达点单需求,以及在客人走后清理酒具。当然,你要是能多招揽一些客人,或是多推销一些酒,都会有奖金分成。”
苗红找出一本厚厚的“岗位职责”递给隋禾:“这是灾变前的,你可以随便看看。不过已经没有多大用处了。”又拿出一沓纸,“这是灾变后的岗位职责,这几天你先熟悉一下酒水种类价格,收拾桌面,观察一下我们的待客方式。等你熟悉之后,再正式上岗。”
隋禾点点头,接受了苗红的安排。
苗红问:“你叫什么?”
隋禾:“宋杨阳。”
“好的,小宋,换衣间在里面,你换好衣服出来,不用招待客人,收拾桌子就行。”苗红指了指换衣间,又说,“等会我教你一遍,告诉你东西放哪里,后面就你自己来处理,明白吗?”
隋禾说:“明白。”
苗红满意地走出了休息室。
换衣间有面落地镜,隋禾换好衣服,对镜看了看自己。这一路风餐露宿让他瘦了不少,显得有些病弱。好在昨天张强没有伤到他的脸,让他脸上除了唇色偏白外没有异状。
隋禾心想:从今天起,他就是宋杨阳了。
隋禾出去后,很快发现众人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他心下一哂。他这样的外貌,灾变前是“比路人好看很多,放到娱乐圈却掀不起浪”的水平。灾变后人死的太多了,于是在这个小基地就是凤毛麟角。
他忽略掉众人惊艳的目光和骤然响起来的窃窃私语,找到苗红。
苗红带他熟悉了一遍后,让他坐在吧台边,看见哪一桌客人走了就去收拾。
隋禾安静地坐着,观察了一圈酒吧的环境。
这是个典型的静吧,淡蓝的灯光,缓慢的音乐,最多只能容纳四个人的圆桌,和小声聊天的人们。
吧台边的酒保叫他一声:“新来的,你叫什么?”
隋禾回过头,习惯性地准备露出一个礼貌微笑,又想到这种环境自己还是不要那么“乖巧”比较好,于是面无表情地回答:“我姓宋。”
酒保并不介意他的冷淡,又问:“你不去招待客人吗?”
隋禾说:“我还不清楚酒水价格。”
酒保便递给他一张酒水价目表。
隋禾接过,慢慢看起来。他的脖颈上还缠着绷带,露出来的皮肤洁白。他低垂着头,五官隐没在阴影中,只能看清高挺的鼻梁和掀动的睫毛。
他安静地看着价目表,毫不在意酒吧里的人或遮掩或直白的目光。
左前方传来几道椅子拖动声,隋禾抬头看见一桌人离席了。
他轻巧跳下高脚凳,拿上抹布开始收拾桌子。旁边忽然站起来一个胖胖的男子,胖子伸手拦住他,冲吧台喊了一句:“老板呢?老板怎么能让他收拾东西?让他来陪我们聊天!我可以加钱!”
苗红匆匆出来,让隋禾先暂停工作回到吧台边。隋禾依言回到吧台,看着苗红和胖子交涉。胖子大概是个有点权势的人,苗红落了下风,只得打电话给老板。
苗红与金咏莱说了几句,就向隋禾走来。胖子也跟上了。
苗红对隋禾说:“其实我们这里陪客人聊天也是特色之一,你今天刚来,应该还不知道。我问了老板,他说今天看你的意愿。所以,你的想法呢?”
隋禾表情不变:“他加的钱我有分成吗?”
“当然,你八成。”苗红说。
隋禾又问:“如果我不小心伤了他,我要负责吗?”
胖子插话:“你怎么可能伤到我?”
“要是意外伤到了呢?”隋禾坚持问道,“我要负责吗?”
“不用不用。”胖子催促,“你们老板都发话了,你快过来。”
苗红也说:“聊天中一切自卫行为你都不用负责。”
“好。”隋禾便走向胖子那桌。
苗红略带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又继续和金咏莱通电话。
胖子那桌刚好三个人,隋禾在空位坐下,他对面的胖子特意换了座,紧挨着他。
胖子满嘴酒气冲他道:“你们这里有没有假发?”
隋禾皱眉避了避:“我不知道,应该没有。”
胖子说:“你要是戴个黑长直假发,装个假胸,再换条裙子……”他和另外两人对视,心照不宣地笑起来,“那可真是绝了!哈哈哈哈!”
隋禾没说话。
胖子收起笑,“你下次换个女装吧,我给你100个积分!”
隋禾冷淡地拒绝:“不换。”
胖子:“200!”
隋禾:“不。”
胖子继续加价:“300!”
隋禾说:“你给多少钱我也不会答应。你有这个功夫不如聊点别的。”
胖子怒道:“给脸还不要脸了?500总行了吧?而且只能给我们看。”
隋禾不为所动:“别做梦了。”
胖子“啐”了一声,“臭不要脸的,要是把你卖到地下市场,你只会抢着要女装!女的可比男的贵不少呢!”
隋禾满脸厌恶地避开。
他注意到一个词,地下市场,似乎在哪里听到过?看来不是个好地方。
桌上的另一人是一个一脸谄媚相的瘦子,瘦子说:“高哥,别跟这种小白脸一般见识。这种一般都是出来卖的,装模做样的很,眼里只有钱,高哥可别在这种□□身上浪费钱啊。”
胖子得了台阶,脸色稍霁。他喝了几口酒,问隋禾:“你从哪里来的?”
隋禾说:“京城。”
“京城?”胖子笑起来,“你说你是从京城来的?那地方我想去都去不了,你还敢说大话?”
瘦子也附和着嘲笑了几句。
隋禾没理。
胖子嘻笑着问:“你说你是京城来的,那你为什么要到这小地方来呢?”
隋禾想了想,借机为自己“宋杨阳”的身份卡编圆了身世。
他说:“我在京城得罪了人,这边有朋友,就逃到这里来了。主要是这里够远。”
“你得罪了谁呀?”胖子明显不信。
“特情处。”隋禾说。
“特勤处?我还特勤局呢,哈哈哈哈。”胖子和瘦子又笑起来。
瘦子说:“真是吹牛不打草稿,编都不会编。”
看来许多人都不知道特情处的存在。隋禾心念一转:“没错,是我编的,我就是从京城路过,连里面什么样都没看清。”
胖子听他这么实诚,嘲笑几句后对这个话题失去了兴趣。他支使隋禾:“给我倒酒!”
隋禾默不作声地倒了。
胖子指向瘦子和另一个全场沉默的光头保镖样人物:“给他们俩都倒上!”
隋禾也倒了。
胖子转了转酒杯:“可惜你不是个女的。”
瘦子“嘿嘿”笑了两声:“高哥,要不我再去找个女的?”
“嗨,这里的女的没几个年轻又好看的。”胖子挥挥手,“那两个够味的又总是抓不到。”
“你们还抓人吗?”隋禾问。
“不,怎么会?”胖子将酒气朝隋禾喷过来,隋禾躲闪不及,眉头又皱起来。
胖子说:“我们怎么会抓人呢?我们可是良民。”他看见隋禾躲避的动作,脾气上来了,“你还敢躲?还敢嫌弃?哪个见到我敢不笑?”他粗短的手指伸了过来,要往隋禾身上抓,“我倒要看看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隋禾迅速侧身,躲开胖子的手。胖子似乎醉得不轻了,不依不饶地抓向隋禾:“还没玩过男的,和女的是不是一样软……”
隋禾直接闪开站起身,胖子收势不及,直接扑倒凳子面朝下摔了个狗啃泥。
周围人的目光顿时聚集过来。
胖子丢了面子,恼羞成怒地吩咐保镖:“给我抓起来!”
保镖听话地站起,伸手就要抓隋禾。
隋禾无奈地退了几步。他肚子上有伤,一点也不想动手。
苗红很快注意到这里的骚乱,连忙过来制止:“高少这是醉了?可别忘了我们这儿的规矩。”一群人拉扯一阵,好说歹说才让胖子放弃了想法。胖子酒醒了点,提出要回去。临走前指着隋禾恶狠狠道:“非得把你卖到地下……”又醉醺醺地被保镖架了出去。
苗红安抚隋禾:“小宋,高少他也就是说说,你不用太往心里去。”
隋禾点点头。他想了想,决定以后再问地下市场的事。
胖子走后,场面恢复正常。隋禾坐回吧台前,等待着下一桌客人离开或找他聊天。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补偿放错章节的问题,今天(假装)双更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