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相府占地不小，但前院书房和花园就占了大半，所以后院并不大。
大小姐院子里的事不胫而走，很快就在后院里传开了。
下人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着讨论大小姐是不是疯了，竟敢把姨奶奶脸前得用的大丫鬟给打了，莫不是得了失心疯？前些日子姨奶奶找人给她看过，不就说她有疯病吗？
这些讨论在苏未年带着一个小丫头走过来时便停下了。
虽然苏未年是个不受宠的小姐，但到底是正经太太肚子里出来的，他们背后嚼嚼舌头就罢了，当着面还是不说为妙。
苏未年对府里这些势力小人的作风十分清楚，不过她如今并不在乎别人的眼光，更不会管他们说什么。她如今要做的事，是尽快在相府立足，不能再被关起来。
正院里，相府的老封君正在闭目小憩，听到伺候的丫鬟说大小姐来请安，起先还楞了一下，而后便沉了脸色，怒声道：“那个没皮面的东西来做什么？要气死我吗？去让她走！”
大丫鬟连忙应了一声，正要去赶人，一扭头，却发现苏未年已经到了门外，拦是拦不住了，只好轻声跟老封君说道：“老太太，大小姐已经到了。”
老封君抬起眼睛看了苏未年一眼，更是怒不可遏，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大声说道：“未经允准便进长辈的院子里，这是谁教给你的规矩？你娘活着的时候就没告诉过你贵胄人家的小姐要讲究礼数的吗？”
苏未年也不管两边伺候的婆子丫头来拦，快走两步，走到老封君坐塌前，重重地跪了下去：“孙女给祖母请安。祖母，孙女自知不该扰祖母清静，然此事事关相府声誉，亦牵扯到孙女的闺誉，着实不能不当回事。孙女无计可施，只求祖母为相府着想，替孙女主持公道。”
老封君听完，气倒是消了一些。
这个嫡长孙女她虽不大重视，却也没太厌恶。只是这丫头容貌太过娇艳，整日里又缩手缩脚的，委实不像个大家闺秀，更别提天天挂着一张泫然欲泣的脸，让人看了就不喜欢。这会儿听到苏未年说话稳重有理，老封君倒是觉得还算有个样子了。
于是，老封君的脸色稍稍缓了一些，问道：“你说的是什么事？”
苏未年抬起头来，看着老封君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孙女说的，是有人陷害孙女，妄图毁了孙女清白，让相府蒙羞之事。”
提及此事，老封君的脸色又难看了，斥道：“你如何有脸面说这件事？大家姑娘，竟和一个外男不清不楚，像什么话！你眼里还有没有祖宗家法了？”
“祖母息怒。”苏未年轻声说道，“此事孙女确是羞于开口，但并非因为惭愧，而是孙女待字闺中，对于男女之事着实不好细言。但事到如今，孙女也顾不得这些了，还请祖母听孙女道来。”
老封君见她仍是平静而沉稳，也压了压火气，说道：“你有何委屈？只管说出来，若你真是冤枉的，祖母也不会让人欺负你。”
苏未年一笑，大眼睛里就带了盈盈水光了。
这位祖母虽是个急躁的脾气，但为人端正，处事也算公允，所以苏未年才会来找她，寻求一个庇佑之所。
苏未年说道：“前日姨娘说孙女与外男有染，罚了孙女在祠堂里思过。孙女一介清白女儿家，又从未见过这种事情，自然吓得呆住了，后来便昏了过去。此事纯属无中生有，孙女自小便在府中，除却偶尔陪同娘亲烧香拜佛，再未出过府门半步，如何能认得外男？更不要说孙女从未管过家中之事，如何有这般本事将人带入府中来？祖母，孙女如今没了娘亲，父亲又忙于朝政之事，孙女受了委屈，竟不知能与何人说？还请祖母怜惜孙女孤苦，容孙女自证清白。”
这一番话说出来合情合理，又带了几分委屈几分伤感，听在老封君的耳朵里，就已经信了几分。
她对苏未年抬了抬手，说道：“你先起来。”
苏未年谢过老封君，擦了擦眼泪，顺从地站了起来。
老封君对伺候的人说道：“你去让人把魏氏叫过来，不要说什么事，只说我有事问她便好。”
那丫鬟连忙应声，快手快脚地出去了。
苏未年又说道：“祖母，孙女听闻姨娘把那人关了起来，只等父亲回来之后再处置。可这到底是后宅之事，若以此打扰父亲，孙女心中实在难安。不知祖母可否允准孙女亲审此人？也好证明孙女的清白。”
“你说的有些道理。”老封君点了点头，吩咐道，“让人去把那个混账东西带过来，路上堵好了嘴，莫要让他说出什么话来，平白污了人的耳朵去。”
苏未年等这个丫鬟也出去办差，才再次开口，说道：“祖母，孙女还有一件事要报，求祖母原谅孙女这一回。”
老封君倒是笑了：“你这个丫头，到底做了多少事？”
苏未年轻轻抿了抿唇，露出一点羞涩的笑容来，低声说道：“昨日孙女昏过去后便被送回房中，今天一早，姨娘派了紫苑姐姐去叫孙女回祠堂。紫苑姐姐说话委实造次了，一时之间让人分不出主奴。孙女怕她坏了府中的规矩，便教育了几句。但紫苑姐姐也不知是被什么上了身，竟然与孙女动了手。”
说到这里，她的身子微微抖了抖，显得很害怕的样子。
老封君皱起眉头，目光落在苏未年脸上的伤处：“这是那个小蹄子打的？”
“紫苑姐姐只怕也是情急。”苏未年抬手碰了一下伤处，虽然已经结痂，但暗红色的血痕在脸上，衬的她脸色更加苍白。
老封君叹了一口气，让人拿伤药来，另派人去请大夫。
苏未年双手不安地搅在一起，小声说道：“祖母关爱，孙女心中喜悦。只是这般大的动静，只怕让祖母太挂心，倒让孙女惭愧了。”
“你是丞相的嫡长女，自有你的尊贵。”老封君说道，“若你所言属实，我自会为你讨个公道。不过，若是你在说谎……”
老封君的话没有说完，但沉沉的眼神看过来，便已说明了一切。
苏未年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将眼中万千思绪都遮掩住。
她的心里却是十分平静，这一次，她绝对不会再因为什么闺训而让自己受了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