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院子里一片寂静。
苏未怜压在喉咙里的抽噎，在这样的死寂之中格外分明，听在人耳中，却愈发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这还是平日里那个动不动就要哭出来的大小姐吗？
挥着鞭子把自己的庶妹抽成抹布条，不说下手狠不狠，单就这一份看着满院子鲜血不动容的心性，绝非怯弱之人。
这样一个手狠心也狠的人，他们有几条命去跟她作对？
不觉之中，院子里的下人心里都对苏未年产生了畏惧之意。
苏未年把鞭子扔到一边，看了苏未怜一眼，吩咐她的丫鬟：“把二小姐送回自己的院子里，请大夫给她看看伤。看完伤，你们二小姐就在屋里养伤，也好生思过，没有老太太和我，或者相爷的命令，不准她出院门半步。若有违逆，你们几个一并受罚。”
那丫鬟咬了咬牙，低声应了一句，和另两个婆子扶起苏未怜，半拖半抱地带走了。
苏未年转身往屋子里走去。
英嬷嬷跟着往里走，还吩咐了一声：“快把院子打扫干净，别污了大小姐的眼。”
苏未年坐下后，看了看跟着英嬷嬷进来的小曼，突然微微一笑，说道：“我竟不知道，去拿个鞭子要这样久。”
小曼扑通一声跪下了，声音颤抖着说道：“大小姐，奴婢，奴婢走得慢，不是故意的。”
“罢了。”苏未年抬抬手，说道，“我知你有难处，不与你计较。不过你总要明白，谁才是你的主子。”
小曼给苏未年磕了一个头，说道：“奴婢是府里的婢女，府上的主子都是奴婢的主子。不过奴婢伺候大小姐，所以大小姐才是奴婢真正的主子。”
苏未年笑了，拔下头上的一只金簪递给小曼：“我喜欢聪明人，这是赏你的。”
小曼双手接过，跟接了一个烫手山芋似的，脸上还得带着感激。
“你去老太太那里，把这院子里的事跟老太太禀报一声。”苏未年说道，“知道该怎么说吗？”
小曼心思急转，忙说道：“奴婢知道，二小姐在大小姐这里说了不该说的话，还要跟大小姐动手，大小姐忍无可忍才罚了二小姐的。”
苏未年一笑：“很好，你去吧。”
小曼领命告退。
等她走远了，英嬷嬷才说道：“小姐，这丫头心思不小，不可信任。”
“我信她做什么？”苏未年笑道，“魏氏拿捏她，一方面是有权在手，另一方面打赏也多，不过利用罢了，你当她有什么忠心？如今魏氏被关，我借机拉过来两个可用之人罢了。这个府里我只能信你和小柚。”
英嬷嬷感动得手都有点颤抖了，说道：“奴婢何德何能，让小姐这样看重？真是惭愧。”
苏未年轻声说道：“真心换真心，我自问智慧与手段都有，缺的只是忠诚。”
英嬷嬷感叹一声，又说道：“小姐不怕那丫头在老太太面前反水？”
“让她去。”苏未年眼神微冷，说道，“老太太对这里面的事心知肚明，她也不会信我，但能让她觉得我管的了这个家就可以了。”
英嬷嬷小声说道：“小姐想替夫人出了这口气？”
苏未年一笑，没有说话。
出气？
不，她不会这么幼稚。
她要的是复仇。
*
这日傍晚，苏丞相回到府中，苏喜福把府上发生的事大概说了一遍。
他对苏未年没有什么疼爱之意，听说她如今管家后，皱了皱眉。
早就听魏氏说过这丫头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她掌权后，魏氏怕是要吃点亏。
不过既然老封君也亲自派了人来说，苏丞相不想驳了母亲的面子，便也不说什么了。
至于苏未怜挨的这顿打，苏丞相虽然有点心疼，但女儿到底都是无用之人，这又是个庶出的蠢丫头，挨了就挨了吧。
他如往常一般吃过晚饭，去书房继续处理公事。
没过多久，伺候的人在门外通报道：“相爷，大小姐求见，您见不见？”
“她来做什么？”苏丞相皱了一下眉头。
那下人说道：“大小姐只说来请安，别的没有提。”
苏丞相不喜欢这个女儿，自然也不愿意见她。但今日她刚得了老封君的青眼，不好再这样无视。
于是，苏丞相说道：“让她进来吧。”
下人应了一声，跑去通传了。
少倾，苏未年带着小曼到了书房，给苏丞相跪下行礼：“女儿给父亲请安，父亲可安好？”
“为父一切都好，你起来吧。”苏丞相说道，“你身子不好，为父已经免了你的日安礼，怎么今日过来了？”
苏未年只当听不出他语气里毫不掩饰的嫌恶之意，笑着说道：“父亲为国辛劳，也为府上遮风挡雨，女儿仰仗父亲的庇佑才能过得这样舒适，却一直当做理所当然，心中深以为愧。今日女儿特意做了乳鸽汤，最是鲜美滋补，请父亲尝一尝女儿的手艺。”
苏丞相连看都没看一眼，说道：“你有心了，放这儿吧。没事你就回院子里去，为父还有事要做。”
苏未年也不在意，示意小曼把羹汤放下，站在一边不说话。
苏丞相等了一会儿，见苏未年没有要走的意思，皱着眉问道：“你还有事？”
“女儿确有一事相求。”苏未年说道，“自母亲去后，女儿一直只是在府中给母亲奉香，却没有去过母亲的供奉灵位前，实在不孝。”
丞相夫人出殡之后，葬在苏家祖坟处，供奉的灵位在城外的慈恩寺。
苏丞相问道：“你想去给你母亲烧纸上香？”
苏未年点点头，说道：“女儿原先年纪小，别人不说什么便罢了。但若是管着府中，还这般不知礼数，怕是要被人笑我们府里没规矩呢。”
这话说的在理，苏丞相便点点头，说道：“允了。你多带几个人去，不要丢了府里的脸面。”
“女儿多谢父亲允准。”苏未年行了一礼。
这一问一答，苏未年不卑不亢态度大方端庄，总算让苏丞相认真地看了她一眼。
苏未年没有躲闪，任由苏丞相打量。
过了一会儿，苏丞相说道：“今日之事为父不想多说了，只是日后你既管家，做事要更妥帖一些。有不懂的，多去问你祖母和管事，不要让为父失望。”
苏未年浅浅一笑，行礼道：“女儿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