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逝,转眼间就进了腊月,天气一下子寒冷起来,北方的京城也没有什么好景致了。靖雪带着云彻把好玩儿的都玩儿了个差不多,这几日也闲散下来,没有再去找云彻。
过去的两个多月里,一开始的时候靖霜带着挽月和他们俩一起,到后来两人熟络了就不愿意四人同进同出了,靖霜单方面做主地同他们分开了行程,各玩儿个的了,叫靖雪好不郁闷。
永安侯世女开宴席,将她们平日里一同玩乐的纨绔都请了,自然也不会落下靖雪。这天正好靖雪没什么事情,就拎着拜帖带上两个侍女去赴了宴,
王孙贵女们聚在一起赏轻歌、观曼舞,酒酣耳热之际能议论的无非是那么几件事,男人美酒和好玩儿的。
“殿下怎么不大开心?”永安侯世女顾烟是东道主,离着靖雪坐的最近,看出她没有往日里活跃忍不住开口问她。
“本殿没有不高兴,只是前阵子都快累死了,现下还没缓过劲儿来。”靖雪也有些无奈,要是到往日里有什么宴会她一定是活跃的中心人物,可今天实在是提不起劲儿来折腾。
“殿下奉旨陪着美人游玩,是别人八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怎么殿下说起来像是苦差一样?”顾烟见她眉宇间的确有几分疲惫,还是笑着打趣她。
“是啊是啊~”一众纨绔跟着起哄,她们中有不少人是在中秋宫宴上见过云彻的,都知道这位世子姿容艳丽是个货真价实的美人,实在不能明白靖雪有什么可抱怨的。
“唉!”靖雪放下酒杯叹了口气,“你们哪里知道我的难处,那个穆小世子精力可是太旺盛了,一出门逛上一天也不累,倒是熬得我疲乏。”
想起云彻的可怕的精力来,靖雪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她自认为是天生精力旺盛爱闹腾的,没想到云彻一个男儿家比她还厉害,时常玩儿得她都累了云彻还兴致勃勃的,她身为女子总不好先喊累,只好舍命陪君子。
“哈哈哈”众人听了靖雪的抱怨,笑得前仰后合起来,谁能想到一向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竟然也有人能降服了。
“难消美人恩嘛,我们理解。”坐在靖雪对面的邢璐摇晃着手里的酒杯笑的暧昧,看靖雪朝她看过来还眨了眨眼。她是平昌侯世女,身份尊贵又一向与靖雪交好的,因此比旁人更敢说话些。
靖雪一看她们还是没有明白,叹了口气道:“嗨,我真不是跟你们明哭暗秀,你们是光瞧见他长得好看没体验过他的爆竹脾气,说话直得要死,一张嘴说句话能噎死人。”
“殿下就多担待点儿吧,穆世子身份高贵又备受宠爱,性子骄纵些也难免。”顾烟继续劝解,身为东道她有让每个参与的人都高兴起来的责任。
“说白了就是自恃身份尊贵就想作,要我说还是教坊司的美人好,温柔听话让干什么干什么,那些贵族公子哥儿,一个比一个难搞。”这次说话的是邢璐,她性情风流最喜流连烟花巷陌,故而有此一说。
靖雪暗自摇了摇头,对她们的议论不置可否,若说骄纵的公子哥儿,她也没少见过,都一个个最后都被她哄得服服帖帖的,连文妙杰那个大少爷脾气的不在话下。
可这个穆云彻却和旁人不一样,他并不是一味地蛮横骄纵,而是对说话做事都有他自己的一套看法体系,虽然与常人所想大不相同,但仔细考究又有几分道理,能够逻辑自洽,实在难缠得紧。
靖雪猜测云彻的性情是从他的父母身上习来的,反正福王和穆大将军都不是普通人,教出来的儿子与众不同也很正常。她并不是讨厌云彻的不同,只是突然对上了一个不在自己认知范围的人,有些难以适应,甚至下意识地想要避开。
顾烟见靖雪低头沉思,生怕是邢璐口无遮拦惹得她不快,立马起了新的话头要把有关云彻的话题给带过去。
“说起教坊司来,你们听说了没,过几天头牌清倌人沈逸要挂牌了拍卖初夜了。”
“那老鸨藏了他这么多年,如今终于舍得让他接客了?”说到教坊司,一个纨绔突然来了精神,她还不曾听闻此事。
“沈逸,他不是你表姐顾岚的相好吗?京城里谁不知道风流倜傥的大才女顾岚最近总往教坊司跑,银子流水般地送进去。她舍得让心上人去伺候别人?”另一个纨绔知道的情况多一些,又引出了顾烟的表姐顾岚来。
“舍不得呗,前两日还找我借钱呢。可老鸨开价要五千两白银才能给沈逸赎身,真是狮子大开口,他就是看准了我表姐喜欢沈逸。可怜我表姐还没当家,现在只在东宫任个幕僚的闲职,哪里来得那么多钱,最近正东拼西凑地四处找补,我还瞒着姨母偷偷借了她五百两呢。”
顾烟一边说话一边看着靖雪的神色,见她已经从自己的思绪中走了出来,也颇为好奇地听自己讲这件新鲜事,这才放下心来。虽然把表姐的事情当成下酒菜在背后议论不太好,但这种事情迟早也瞒不住,反正不是自己先提的。
“你表姐真是糊涂,一个风尘男子罢了,也值得放下豪门贵女的体面为了他这样。”邢璐嗤笑了一声,不大认同顾岚的做法,她虽爱混迹秦楼楚馆可从不动真情,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这才是真正的洒脱,若为了一个倌人动了真心,岂不叫人笑掉大牙。
“谁说不是呢?她原本可是我们顾家这一辈儿最出挑的,有才华知礼仪,年纪轻轻就入东宫做了太女伴读。谁成想一朝看上个风尘男子,体面不要了,规矩也不守了,为他痴狂发疯,差点儿没把她老子娘气死。”说到这里顾烟也摇起头来,自斟自酌了一杯,压下激动的情绪来,以免对表姐抱怨太过惹人笑话。
“沈逸也是命苦,他本是官家子,可惜被家人连累落入了风尘地,我曾见过他一次,生得清俊温雅倒也是个美人,性子也和顺,知书达理款款动人。你表姐那风流才女为他心动,倒也不算奇怪。”又一个纨绔出来插话,却是替那位头牌抱屈,感慨他身世坎坷。
“啪!”上首的方向传来一声脆响,众人都循声望去,只见是邢璐受不了别人驳她的意见,一手把筷子拍到了桌子上。若是寻常脑子清醒当着靖雪她也不敢这么放肆,可今日喝多了酒,她就不由地显露出些跋扈的本性来,想要打压旁人的不同意见。
她都说了官家贵女不该为了风尘之地的贱人动心,那人却夸赞那个婊丨子,还反驳她说顾岚动心情有可原,可不就是跟她对着干吗?
“教坊司能有什么真正的美人,都是一水儿调教好了的婊丨子。”邢璐浑然忘记了刚刚她还夸赞教坊司的男子知情识趣比贵族公子哥儿好伺候,只顾着反驳旁人的意见。
靖雪看着她也没说什么,她懒得管她们拌嘴的事情,反正你来我往小打小闹而已。她们这帮子纨绔,有皇亲国戚也有公侯小姐,总而言之都是一帮子富贵闲人,虽然谁在朝中也没有任职,可凭借上一辈的尊卑也可论一论高低,在场的除了自己和东道主顾烟,就属邢璐的地位高了,她喝醉了要逞威风,那就让她逞好了。
“依我看,要说起美人来,还得是说太女殿下将来要娶的那一位,那可真是天上有地下无,人家独一份儿的,什么教坊司的头牌,我看连他一根头发丝也比不上。那天中秋宴上他坐在世子的行列间,我在对面远远地瞧了他一眼,简直像是月宫里走出的神仙一般,令人心驰神往。”
谁知邢璐酒意上头,脸颊都烧得绯红起来,眯着眼睛似是在回味一般说起了挽月,还拿挽月来与教坊司的头牌比较了起来。
“不过可惜名花有主了,那上官公子再是个天仙美人,咱们也碰不着吃不着,顶多远远地看一眼,这头牌就不同了,带够了银子,你就能买下他春风一度,这么说我竟然也不好抉择了,哈哈哈,嗝……”邢璐边说边笑,说到最后还打了个酒嗝出来。
“你这话说的,有你这么比的吗?”顾烟说了她一句,立马去看靖雪。
邢璐的话颠三倒四全然没有了逻辑,在场众人清醒着的都知道她喝醉了,又听她言语间勾连旁人毫不尊重,不由地都悄悄去窥着靖雪的脸色。
果然靖雪一贯带着笑容的芙蓉面冷了下来,瞪大了杏眼有些怒意,就在众人摒气敛神不知道这尊笑面佛如何发怒时,只听得“哗啦”一声巨响。靖雪抬手掀了面前的桌子站了起来,一桌子酒菜都掉在中间的空地上,惊得表演的歌舞伎都停下了动作,往无人处退了退。
其实邢璐一开始说起挽月一副心驰神往的样子时,靖雪就有些恼了,只是邢璐醉得厉害,她们往日里喝多了说话也不拘礼数,所以靖雪才按捺住了自己,结果没想到她竟然越说越下流,敢将挽月去比青楼倌人,因此忍无可忍掀了桌子。
“三殿下怎么了?怎么把桌子都掀了?”邢璐闯了大祸仍不自知,趴在桌子上枕着自己的手臂笑嘻嘻地说:“我说太女的未婚夫,又不是说你的未婚夫,你生什么气啊?这可奇了怪了,刚开始我们谈论穆世子也没见你恼,怎么就这么关心自己的姐夫呢?啊?哈哈哈。”
靖雪原本被激起了满腔的怒火,要大干一场,却在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仿佛被一盆冷水浇了下来,陡然没了劲儿。是啊,她们贬低云彻,自己怎么没替他出头呢?
靖雪的脑子里仿佛有个弦被人拨动了一下,突然思考了起来,在她的眼里穆云彻是个厉害要强的狠角色,谁也欺负不了他,所以下意识地就忽略了对他的保护,相反挽月像是珍贵而易碎的瓷器,需要人捧着护着,是一刻都不能松懈的。
因为两人性格的差别,才让自己做出了差别对待的事情,虽然有些不公平,但这也是人之常情不是?靖雪才心中想通了缘由,才接着发难。
“不管是穆世子还是上官公子都不是能让你拿来玩笑的,我今日放过了你,回头传到太女姐姐的耳朵里,看你有没有好果子吃。”
“哎呦呦,咱们三殿下还学会告状了,真把太女殿下当成一父同胞的亲姐姐护着了?”邢璐醉得不轻,一边儿笑着一边儿转头去问其他人。
众人都知道靖雪与靖雪并非是同父所出,可是谁敢接她的话呢?离间天家姐妹关系,这不是明摆着作死吗?
“得了得了,你少说两句,平昌侯世女喝醉了说胡话,你们还不快把她扶下去。”作为东道主的顾烟不得不硬着头皮打圆场,让人把烂醉如泥的邢璐拖下去了,才回来陪着小心给靖雪赔不是。
“三殿下别生气,她不过是喝多了才胆大包天口无遮拦,我这就替她给您赔罪了。”
“你是她什么人呢?替她来赔罪,哼!”靖雪见罪魁祸首被拖走了,冷哼一声拂袖离去,没有再理会席间挽留的纨绔们。
“唉!”顾烟叹息了一声坐回自己的座位上开始发愁。她心想:平昌侯世女邢璐真是又蠢又毒,一点儿脑子也没有。虽然三殿下平日里从不端着身份,玩乐起来与她们姐妹相称,但也不能因此真的失了分寸,毕竟君臣有别。
今日的事情,邢璐自己得罪人也就算了,自己铁定不管她的死活,可偏偏她是在自己主办的酒宴上闹事,这下子恐怕连自己都要被三殿下厌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