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太阳从东方的云层里升了起来,把明亮的光辉撒向了人间,可是冬日里的阳光没有多少温度,空气凝结了一夜的寒气,还是冷得要命。
挽月一大早起了床,由着侍书服侍梳洗,此刻正坐在镜子前任由侍书给他梳头发,他自己却忍不住有些瞌睡。
“哈啊~”挽月打了个哈欠接着说:“我冬日里懒散惯了,今天起这么早还有些不适应。”
“什么懒散惯了,公子是昨天晚上想着太女殿下睡得太晚了,奴才在外间服侍听着都快三更了您还翻动呢。”侍书笑着拆穿了挽月的掩饰。
“我哪儿有?”挽月矢口否认,面上却微微发烫,唉,他前阵子还信誓旦旦地说自己才不会为靖霜辗转反侧,没想到这么快就打脸了。
最近见不到靖霜他心里的确有些空落落的,原来这就是相思的感觉吗?这种感觉还真是奇妙,既能让人消沉也能让人精神焕发,竟是把自己全部的心思情绪都系在了另一个人身上。
侍书用了一只银色的发扣把挽月一小半的头发收了进去,剩下的一半就披散在肩头背后。挽月的发量很多,因此天气不热的时候就束一半留一半,留下来的那一半正好及腰长。
“奴才给公子画一下眉毛吧,显得精神些。”侍书说着从妆匣中取出了青雀头黛来让挽月转过来面对他。
挽月的面相很柔和,眉毛略有些弯弯的,颜色也浅,侍书用深灰色的青雀头黛替他描画了一番,又将眉尾往上挑了挑,一时间竟是气场大变,显示出几分凌厉来。
“画好了,公子转过去看一看。”侍书扶着挽月的肩膀让他转了过去。
挽月看着镜中的自己,微微皱了皱眉问:“会不会显得有点儿凶?”
“哪儿有?奴才再帮您点上一颗泪痣。”侍书说着用青雀头黛在挽月左眼角下点了一个灰色小点,称着他欺霜赛雪的脸更有了几分妩媚风流。
其实挽月的眼睛生得本就十分妩媚,他的睫毛又密又长,像是鸦羽一般黑亮,一双桃花眼的上眼皮拱桥一样朝下弯着,到了眼尾处却突然转变了走势,像一个小勾子一样往上折了上去。这样的形状让他的眼睛不笑时也带着几分笑意,却笑起来更是像月牙一样弯弯的,眼周有些粉晕,像是揉碎了娇嫩的桃花瓣晕染开来一样,给人一种春风拂面的柔情感。
挽月平日里行事端庄大方,所以谁也不觉得他生得妩媚风流,只因后天的清冷气质盖过了先天的妩媚长相而已,侍书在他眼角点的泪痣,恰是与他本来的面容相得益彰。
“哎呀,你怎么还给我点这个,瞧着像是……”挽月恼了话说到一半又停下来,他看着镜中的自己,活像是要出去勾引人的狐狸精一样。
“侍书哥哥心灵手巧,奴才觉得很好看,公子千万别擦掉。”另一边站着的侍琴上来按住了挽月抬起欲擦拭的手。
“那就这样吧!”
挽月在众小厮的劝解下放下了手,站起来由着侍书再服侍他穿衣。他的衣服是昨天就挑好了的,此时不必再费心搭配,穿上就行了。
挽月吃了饭,没等多久外头就来报说东宫的马车到了,他便披上鸦青色滚白毛边的披风走了出去。
“公子慢点儿呀,把手袖带上仔细手冷。”侍书和侍琴匆匆忙忙地收拾了东西,攥着霁月送的那副白狐皮的手袖追了出去。
挽月心中欢喜雀跃地出了门,走到门口又强迫自己冷静,结果正好一眼望见在马车旁等着的靖霜,便把什么冷静端庄都丢在了脑后,三步并作两步地迎了过去。
“霜姐姐怎么不在马车里等?”挽月一开口在寒冷的空气中呼出一股白色的雾气来,“外头这么冷”,他小声埋怨道。
“孤等不及想早点儿见你。”靖霜把握着的手炉放到了挽月手里,然后仔细地打量起了今日的挽月来。
靖霜还从未见过挽月如此化妆,她想着怎么几日不见他眼角还长了颗泪痣出来,还怪好看的,真是时时刻刻都让她觉得惊喜。
挽月见靖霜盯着自己看,以为是那颗泪痣的问题,便急忙解释:“我说了不让侍书点这东西,怪不正经的,这就擦了他。”说着便要抬手去蹭,左右他又没傅粉,脸上能被他擦掉的也只有这颗泪痣而已。
原来是点上去的,靖霜了然了,抓住了挽月的手,“别擦,很好看,还有你今日的眉毛也是,这个颜色很衬你。”烟灰色,也唯有挽月如此白皙的皮肤能够衬得起,而不显得突兀。
挽月任由靖霜抓着他的手,感受着靖霜掌心火热的温度。
侍书侍琴追出来的时候正好听见靖霜夸赞挽月的妆容,侍书听罢十分骄傲,等两人亲近完了才抱着乱七八糟的一堆随身物品走了过去。
“将东西放进去吧,然后你们去后面的车里坐。”靖霜这次出门远,因此带了好几辆马车,小厮和侍女们自然都在后面跟着。
“是。”侍书和侍琴先进去收拾了一番,才退出来去了后面。
靖霜和挽月一起上了车,坐稳了只听外头提醒了一声,马车就缓缓地开动起来。
“早上吃饭了吗?孤为你准备了些果子和茶水。”
“吃点了儿的。”挽月看这面前的桌子上摆着几个果盘,里头盛着各式各样的干果,都是已经剥好的果仁。
他有感于靖霜的用心,伸手抓了把松子吃。
“殿下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挽月好奇地问,靖霜准备的几乎都是他喜欢的,可是他明明没特意说过。
靖霜笑着解释:“那日中秋宫宴,你和靖安坐在一起,桌子上有一碟子松子并没有放在你的面前,你叫靖安拿了过来,只吃了那个,其余的糕点果子都没碰,所以孤猜测你喜欢松子。”
靖霜的观察入微让挽月心头一热,他说:“其实我不只爱吃松子,还爱吃腰果,爱核桃,总之所有干果儿我都喜欢。”
“好,孤记下了。”
两人说说笑笑,半个多时辰之后便到了梅山脚下,梅山并不是很高,山路修的是青石阶梯,马车是上不去的,于是靖霜和挽月下了车,命人找个地方将马车停下,然后步行爬山。
靖霜和挽月携手走在前面,后头跟着一大堆随侍,一行人爬了近一个时辰才上了山。
太女殿下出行到这种又偏僻人又多的地方,难保不发生意外,所以梅山上已经提前清了场,一路上去并没有碰到别人。
“月儿走累了吧?山上还有间寺庙,一会儿先去歇歇脚再出来看。”
“我不累。”挽月深吸了一口山上清新而又寒冷的空气,觉得梅花的香气沁人心脾,让他急切地想要探寻一番。
梅山上的腊梅都是野生的,不似人工修剪过的疏影横斜,却更有一番野趣。挽月拉着靖霜走入了一片金黄的梅林之中,靖霜想要享受二人独处的美好时光,摆了摆手没让人跟上来。
挽月穿行在梅林间,不时伸手拂过轻柔的梅花瓣和粗糙的树干,山上的风更加冰寒刺骨,很快吹得他白皙柔嫩的手发红了。
“哎呀,侍书特意把手袖放到了我们车里,我出来的时候却忘了带上。”挽月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深感自己比不了腊梅傲骨迎风,挺霜而立,无畏严寒。
在山下的时候,他出了马车就一直被靖霜牵着,哪儿还顾得上戴手袖,把两只手都缩进去呢?
“过来。”靖霜招了招手把走在前面的挽月唤到了身边,然后伸手握住了他冰凉的手,抓着放到了自己面前哈了一口热气,然后攥紧了放在了心口捂着。
“小迷糊,光顾着玩儿都不记得保护自己。”靖霜的凤目定定的望着挽月,嘴上虽然责备他,可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根本没有生气的样子。
挽月目光飘忽了一下,心想还从来没人说他迷糊,他只有在遇见靖霜的事情上才这么粗心大意,上次吃糕点沾了渣也是,每次出丑都被她瞧见。
其实大冷天的跑这么远看腊梅又有什么意思,梅花固然好看清香,可也未必值得他忘我沉迷,还不是因为是和她一起来,只要和她一起待着,哪怕是枯坐着什么都不干也是极为有趣的。
“哼,我迷糊了也不要殿下替我受冷。”挽月说着就要把手抽出来。
“别动,才刚捂热了点儿。”靖霜按住挽月的手不让他动弹,谁知挽月竟然真的用力挣扎,靖霜一不留神被他钻了出来。
“殿下,挽月先行一步了。”挽月挣脱了靖霜的禁锢,扭头就往梅林深处跑去。
“好啊,看孤不把你抓回来狠狠地惩罚。”靖霜说着追了上去,至于怎么惩罚她还没想好。
挽月听了回头挑衅,“那也得殿下抓得到我再说。”
说完挽月一扭头接着往前跑。
他自小被教导要端庄要守礼,久而久之都成了深入骨髓的习惯,在父母兄弟面前都始终如一。他以为所有大家公子都是像他这样,后来见了云彻,发现人世间竟然还有人那么洒脱快意任性逍遥,他也向往着那样的潇洒,但是知道自己不可能突然变成那样的人。
而在这空旷的梅林深处,只有靖霜知道他的放肆,她不会怪他不懂规矩,所以他才敢偶尔地放纵一下。挽月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和轻松,他在梅林间穿梭,仿佛变成了一只小鹿或者其他什么动物,生于山间无拘无束。
靖霜不远不近地在挽月身后跟着,挽月不会武功,她哪里会连一个养在深闺的公子都追不上,只不过故意放慢了脚步不去那么快结束挽月的乐趣而已。
突然间挽月停下了脚步,靖霜以为出了什么事情,立刻赶了过去,从挽月背后拥抱住了他。
“怎么不跑了?月儿跑不动了吗?”靖霜就在挽月耳边问,热气呼出去后就吹进了挽月的耳朵,又热又痒。
挽月被靖霜从后面揽住了腰抱了个满怀,他的心跳登时剧烈起来,一颗心在胸腔里像是要蹦出来和他打个招呼一样。
“下雪了。”挽月轻声解释,方才他奔跑间感到脸上蹭过一个凉凉的东西,伸手一摸在他温热的掌心化成了水,他便知道是下雪了。
“是吗?”
靖霜抬头看天,果然有细小的雪花片落了下来,她又低头去看挽月,正好遇上挽月转头看她,一时间两相对视,彼此的眼中除了对方再没有其他任何东西。
满山的金黄腊梅,漫天的飘雪飞白,暗香在空气中浮动沉淀,然而此刻天地间的一切美景在彼此的眼中都成了对方陪衬的背景。
靖霜的手还揽着挽月纤细的腰,她觉得自己的胸中燃烧起一团火来,在寒风冷雪中熊熊炽热,她急切地想要和拥抱着的人更近,她想吻一吻挽月,那双多情的桃花眸,那张紧抿着的水润双唇。
四下里一个人都没有,靖霜和挽月带来的侍女护卫小厮们都远远地守在梅林外头,他们不会跟的太近来打扰主人的雅兴。
“霜姐姐。”挽月看着靖霜的凤目中燃起一簇陌生的亮光,他有些害怕又有些激动,不由出声轻唤靖霜,语调软糯。
“把眼睛闭上。”靖霜以一种命令的语气说,她的嗓音略微带上了一丝嘶哑,是挽月从未听过的。
挽月乖乖地把眼睛闭上了,他不知道他等待的到底是什么,只觉得面前又一股温热的气息越来越近。
随即挽月感觉到眼皮上落下了一个轻柔的吻,带着无尽的缠绵悱恻和极大的克制,靖霜轻轻地点了一下就迅速离开了,她觉得自己过火极了,把人家的公子约到没有人烟的远山上来,借着梅林的掩护轻薄了他。
挽月睁开了眼睛,鸦羽般的睫毛轻颤了几下,他天真而又诱惑地问:“霜姐姐只亲我的眼睛吗?”
问完了挽月自己都惊讶,他几乎立刻就后悔了,这是什么话?自己居然这么放荡地勾引端方守正的太女殿下。
靖霜被他问得心头火起,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占有欲轰地一下子又燃烧了起来,比前次更加炽烈,这一次她不打算再克制,这是他自找的。她要吻他的双唇,认认真真的那种,把他吻的喘不过气来,等自己大发慈悲放开他之后他才能急切地呼吸,然后美丽的桃花眼闪烁着泪光,可怜兮兮地向自己讨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