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宗永远是祖宗。在通往A市的飞机上,阿闻如此感叹。
“哎,你知道咱们这么一飞赔了多少违约金吗?”阿闻扭头朝栾鹤抱怨,后者懒榻榻地靠在椅子里,戴着黑色遮光眼罩,半晌扔出一个“嗯”字算作回复。
“违约金还不算什么!”阿闻似乎并不在意栾鹤的回应,他只想倒苦水,“你知道我又花了多少公关费才压下你耍大牌的爆料吗?你也太任性了,为了一个女人千里迢迢飞夜航,你是个艺人,要做好本职工作再想别的,知道吗?”
“我是个唱歌的。”栾鹤不以为然,“你为了赚钱逼我拍那些羞耻的照片我不都同意了,你还想怎样?”
“你说什么?”阿闻真想揪下他的眼罩好好掰扯掰扯,“什么叫我逼你拍羞耻的照片,那是拍广告,你怎么把我说得跟歹毒的妈妈桑一样,再……再说了,那些照片哪个不正常?别说些让人误会的话好吗?”
“哼。”栾鹤轻嗤一声。阿闻才不懂他到底为了融入这个世界做出了多大的牺牲,如同女孩子例假一样三不五时报道的发.情期就算了,没有抑制剂,他的信息素常年飘散在空气中,给他造成了极大的不安全感,而且还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拍什么沙滩照,对于Omega来说跟拍三级片有什么区别?发.情期的时候还要站在万人体育馆唱歌,跟歌迷握手,这要是换成一般Omega肯定吓都要吓死了。
“反正,我继续给你卖唱赚钱不就行了。”栾鹤拖长了语速,仿佛下一秒就要睡着。
见他这样,阿闻叹了口气。
有时候,阿闻看栾鹤会不由自主地升出一种类似母鸡看小鸡的感觉,栾鹤没有什么朋友,唯一亲近的就是他这个经纪人,他总觉得这孩子太过孤单。
他看着栾鹤的演出现场,歌迷人山人海,灯牌密密麻麻像绚烂的星河,那么多人喜欢他,拥护他,可他站在舞台上却仿佛离人群那么远。他待人接物确实和善如春风,可也总是点到即止,他与所有人都没有联系,似乎是他亲手在自己周围建起了藩篱。
或许有才华的人总是不同的。
所以,当这一次栾鹤突然对某个人燃起了火花,阿闻便想尽量护着点,别太快熄灭了。
“算了,”阿闻摇了摇头,妥协道,“谁叫你那么会唱呢,你是真心喜欢唱歌,又有天赋,看在你好不容易心动的份上,任性就任性吧。”
客舱里关闭了灯光,夜幕降临,装载着几百乘客的飞机成为了夜空里的一个小红点。阿闻盖上毯子,不一会儿就传来累极的鼾声。
栾鹤在这时摘下眼罩,透过舷窗看车流交织的地上银河。
不是那样的,栾鹤想,我不喜欢唱歌,甚至……我宁愿自己从来没有这样一副嗓子。
往昔的回忆如同浓稠的梦魇,总是在不经意间汹涌而来,搅得人心慌。栾鹤克制着右手的颤抖,他把手伸进外套口袋里,那里面有他专门带来的深蓝色丝巾,他紧紧抓着它,手指与轻柔的面料搅在一起,好像这样就能获得一点来自她的安慰。
十指相扣的牵手他也梦到过好多次了,他努力回想着那些美梦,以期压过回忆带来的惶恐。
比如今天午休的时候,他梦到两个人手拉着手,心跳挨着心跳,她靠得很近,散发着清爽又辛辣的薄荷气息,对了,梦里的她是一位强健的Alpha,他们那么亲密,他拉着她的手不愿松开,他好高兴……可惜,那只是个短暂的小憩。
心底难掩一丝失落,栾鹤看向窗外,告诉自己,马上,马上就可以见到了。
……
姜诗珩今天又是大夜班,作为主刀医生,她做了一场持续六个小时的大手术。凌晨一点往家走的时候早就已经双眼通红,腰酸背痛。
她估摸着,再这样天天熬下去,自己早晚未老先衰,到时可以跟她妈一起上那个老年人相亲节目了,说不定还能组成个恨嫁姐妹花组合。
一路吐槽,停完了车,姜诗珩朝自己的独栋小二层走去,她太困了,要不是露宿街头不够体面,她恨不得当场睡着。
然而,远远的,她看到自己家门口好像有个人,独居女性的警觉心令她立刻清醒过来,她仔细盯着对方,一边走一边在包里摸索防狼电棒。
是个男人,虽然是坐在地上,但看那屈起的长腿,此人个头肯定不矮,不过身材偏瘦,真要打起来姜诗珩觉得自己未必会输。而且他靠在门上,脑袋侧向另一边,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什么诱人放松的陷阱。
不如趁他不注意先下手为强,给他一电棍再说!打定主意,姜诗珩更放轻了脚步,在离那人不到一米的时候举起防狼电棒。
看招——
突然,男人动了,他哼唧一声转过头,睡眼惺忪地睁开眼。
刚刚还高举防狼棒、面目狰狞的姜诗珩就这样被定住。
男人毫无防备,比常人优越太多的眉眼在看到她的一瞬绽放出异样的光彩来。
姜诗珩感觉自己心头一跳。
“栾……栾鹤?!”她差点破音,谁能想到,最近刚迷上的大明星,竟然在深夜下班后出现在自己家门口!太不日常!太不日常了!
我不是在做梦吧?姜诗珩心脏怦怦跳,立刻将电棒塞回包里。看着栾鹤,她嘴角忍不住上翘,他真人好好看,好像比视频里更加生动!
也许是最近太倒霉了,所以老天才让她在刚开启追星之路的时候,就中头彩一般遇见这种超级幸运的事!
忽然,似是想起了什么可能,姜诗珩收敛笑容四处打量起来,后知后觉地开始管理表情:“等等,你们是在拍戏吗?还是什么……测路人反应的整蛊节目?摄像头在哪?”
而另一边,栾鹤揣在口袋里的手已经快要被他自己掐破了。一年多的朝思暮想、夜夜梦回的期盼、换了一个世界也忘不掉的那个人,终于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极力克制自己浑身叫嚣的冲动,却忍不住眼眶渐渐发红。
好想她,好想跟她拥抱,跟她亲吻,做一切亲密得不能再亲密的事,让她的全身都染上自己的味道,想跟她分享一切,想做好多好多……
可现在……看她的反应,栾鹤鼓噪的心头渐渐冷静下来,他告诉自己还不是时候。他对姜诗珩来说只是个有点名气的陌生人而已,他不能吓到她。
“没有。”栾鹤嗓子有些哑,他压着那股从鼻梁直窜眼底的酸楚,尽量表现得像一个萍水相逢的普通人,他甚至又扯出那种对所有人都和善又极易拉近距离的笑:“没有摄像头,只有我一个人。”
他的行程极其隐秘,机票也买了不同的目的地,所有的一切除了阿闻没有人知道。
而姜诗珩似乎还有些不信,她仍旧惊讶地打量栾鹤,不敢轻易走近,小心地问:“怎么会这样?那你怎么会睡在我家门口?”
“我……我迷路了。”栾鹤仰着头看姜诗珩,他必须找一个理由来解释自己所有古怪的行为,“我跟经纪人到后山那边拍新歌的MV,休息的时候我一个人闲逛,可是山里树好多,天又黑,我怎么都找不到回去的路,只好找了一片有人气的别墅区,想着能不能等到人……”
姜诗珩心下了然,她家后面确实是一片自然保护区,因着那座破山,这边的房价翻了几番,若不是图它离高速近,她也是不会买这里的房子的。然而,即使大明星告诉了她这个理由,她仍然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你可以给经纪人打电话呀。”
“我没带手机。”栾鹤捏了捏兜里的手机,不安地垂下眼睛。
“他们没派工作人员来找你?”
“可能我走得太远了,他们找不到。”
“嗯……这样啊,那要不我帮你联系吧,你记得经纪人的电话吗?他们找不到人估计都急死了。”姜诗珩痛快地翻出电话。
见状,栾鹤干脆一装到底:“不用了,我从来不记别人的电话号码,你也不用麻烦了。”
拒绝的意思很明显,姜诗珩顿了顿,心想,也是,栾鹤是大明星,怎么可能把经纪人的电话随便告诉她这个路人。
“那……那我帮你报警?”姜诗珩说着就要按下110。
“不行!”栾鹤气死了,他第一次见到姜诗珩这样的女人,正常人见到明星会是这种反应吗?还问得出这么多有的没的吗?可见人有时候过于理智也不是好事。
栾鹤起身打算阻止她,却不知是坐久了供血不足,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他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眼花,整个人手软脚软地朝姜诗珩扑去。
“喂,你怎么回事?”姜诗珩手忙脚乱地一把将人抄住,扑鼻闻到一股浓到甜腻的玫瑰花气息。
栾鹤双腿发颤,说不出话。他眼前一阵阵泛黑,浑身却冷得发抖,偏偏又毫不绅士地冲着姜诗珩的脖子呼出一阵阵热气。
自从分化为Omega以来,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凶猛的情潮,或许是因为一直以来的压抑,又或许是因为好不容易见到了自己认定的那个人,他无法控制,几乎立刻沉沦。
糟糕了,再这样下去不行。栾鹤忍着喉咙里的痒意,小声对姜诗珩开口:“对不起,你能不能……扶我进屋里歇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