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季夏一进房间就看到陆南叙靠在椅子上,手搭着眼睛,以为他累得睡着了,轻轻把水果拼盘放在桌面上。
效果显然不理想,托盘和桌面接触还是发出细微声响,陆南叙手腕动了动,露出半阖的眉眼,视线轻轻落在季夏身上。
“不然今天就先教到这?你看起来好累。”季夏想到陆南叙天天放学还要往这边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要不你休息几天再来也行,我又不是林扒皮。”
陆南叙极浅地笑了下,目光顺着季夏的手臂看向桌子上的水果拼盘。
季夏立刻用牙签叉了块苹果递到陆南叙手边,有些得意地抬了抬下巴:“这可是本盘中唯一一个我削的,给你了。”
苹果块削成小兔子的形状,果肉切得大了,兔子看起来很肥,红红的兔子耳朵也被削的要断不断的连在上面,说实话,有点丑。
陆南叙没用手去接,眼神示意季夏举高点。
季夏不明所以,但也没什么不好意思,他在下面给林友军夫妻两个夸得洗脑了,竟然真的觉得自己削的不错。
季夏举到陆南叙跟前,手指捏着牙签转了一圈:“你到底吃……”
声音截然而止。
陆南叙低头一口咬住苹果兔子,离开时,季夏好像感觉到什么软软的东西蹭过手背,他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把手缩回身后。
“你……”
陆南叙抬头,殷红的舌|尖把留在嘴外的半块苹果勾进去:“怎么了?”
季夏看得脸红心跳,慌慌乱乱转过头,手往右边一指:“没、没什么,你还吃吗,那边还有,你自己拿。”
陆南叙挑了挑眉,看了眼摆在左边的盘子也不说破季夏指错了方向,站起来收拾东西:“我先走了,今天的题目都留给你了,不会的手机联系。”
今天可把小孩折腾怕了,再留下来不知道吓成什么样子。
听到陆南叙说要走,季夏松了口气:“好,我送你下去吧。”
好在送陆南叙出门的这一趟相安无事,陆南叙来回都不要林家的司机接送,季夏也没勉强,觉得是少年人的尊严,大概不想让别人知道家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季夏一手扶着院子外面的雕花铁门,叮嘱陆南叙道:“那你记得到家发个微信报平安。”
陆南叙眼眸瞬间暗了下来,目光一寸寸碾过小孩细腻的脸颊:“嗯。”
这是第一个让他报平安的人啊。
他视线落向远处的别墅花园,又看向眼前锦衣玉食养出来的小孩,垂下眼睫掩盖掉所有神色,转身离开。
季夏望着晚霞里陆南叙挺拔孤独的背影,鼻尖忽然酸涩。
他想起资料里陆南叙的家庭背景,自从陆南叙母亲被父亲赶出来之后,就把那么点大的小孩丢在红|灯|区不管不问,这么多年一定很辛苦吧。
还好,他来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陆南叙才能给他一个机会,让他把他从这块肮脏的沼泽地里拉出来。
“燃燃,你在这干什么呢?”苏眉走过来揉了揉季夏头发,顺着他视线看过去,有点好笑:
“你不想他走,就留他下来吃饭呀。要是不好意思的话就跟妈妈说,妈妈替你留,站在这里委屈巴巴的望,跟个望夫石似的。”
“什么望夫石?我没望他,我在想事情。”季夏不高兴的拽了拽被风吹皱的睡衣,往回走。
走了一半,停下来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瓜子,“别总把你儿子想成肤浅的人好不好,我这个脑子可整天想着济世救民。”
虽然世是小世界,民也就陆南叙一个人罢了。
“好好好,是妈妈说错了,不是望夫石,不是。先回去吃饭,你爸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苏眉冲季夏眨了眨眼,搂着人后背往里走。
季夏这才好些,一家三口坐下来吃饭。
吃到一半,林友军笑眯眯的:“燃燃,你先别激动,告诉你一个好事。”
季夏咽下嘴里的食物,偏过头:“什么好事?”
“你出国申请下来了。”
筷子“啪嗒”掉在桌上,季夏没反应过来:“申请?”
“对啊,出国申请,你不是去年一直叨唠要出国吗?当时我们怕你太小,现在你也17了,差不多了。”
林友军说着说着,见季夏的表情不对劲,以为他担心学分绩点的事:
“你放心燃燃,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不用你担心。关系都给你找好了,你想学就学不学拉倒,反正我和你妈妈挣的家业就是为了你,你不用有负担。”
“不是,其实……”这显然是原身提的要求,季夏斟酌着说道:“…我、我又不想出国了,我发现国内也挺好的。”
季夏还要继续给陆南叙送温暖呢,怎么能出国?虽然今天陆南叙是有点不对劲,但他也不至于跑到国外避着。
“啊?”林友军说不出话了。
“啊什么啊?不出国就不出国,”苏眉敲了下林友军的碗,夹了块菜给季夏,“你别急着做决定,反正我们是靠关系进去的,也不急这一天两天,现在不想去,也许明年毕业就突然想去了呢?”
“对,我们都听你的,想出就出,不想拉倒。”
季夏沉默了,林友军夫妻两个也是高知分子,祖上还是名门世家,怎么把靠关系说得这么光明正大理所当然?
就…还挺爽的。
也怪不得原身长成那幅无法无天的样子。
季夏就这样在家里补了一个月的课,连四月的期中考试都错过了,等到他上学,已经到了四月末,算是正式进入夏天。
季夏穿着嘉杭的夏季校服,白衬衫扎进黑色西装裤,西装裤面料很薄,夏天穿着凉丝丝的。
他推开班级门,早自习刚下课,班里闹哄哄的一片,见他来了,瞬间安静下来,盯着他没几秒,闹腾腾扑上来,嘘寒问暖,担心他的伤势。
季夏哪见过这种架势,被一群人围在中间,各种各样的问题抛过来,一时不知道回答哪一个。
原身不是因为作天作地人缘挺差的吗,怎么他受个伤还会有这么多人关心?
季夏不知道的是,自从他过来之后,整个人气质焕然一新,和女孩子说话轻声细语,偶尔还会帮人搭把手,班上同学早就对他改观了,加上这次他救了他们班top学霸的脑袋,夸张一点讲,季夏现在成了所有人心中的英雄也不为过。
“季夏,你头没事吧?听说你见义勇为救了班长,看不出来啊你,细胳膊细腿的,关键时候还挺管用。”陈子探第一个窜上来就要往季夏身上扑,跑到一半被人从后面拽着衣领丢到一边。
“特么谁啊……”陈子探转头刚要发火,看到来人一下子气势全消,“班、班长,你怎么过来了?那个...我嘴欠,你别往心里去...”
这班不像季夏以前待的那班,都是富家子弟看不起陆南叙,这边以学习好为荣,陆南叙又常年冷着张脸,大家都有点怕他。
陆南叙看都没看他一眼,直直走向季夏,人群瞬间安静如鸡,默默让开一条路。
陆南叙接过季夏背在身上的包,众目睽睽之下把人领回座位。
态度之自然,简直令人膛目结舌。
陈子探站在一旁,眼睁睁看着季夏跟在陆南叙后面回到座位上坐着,乖得跟个奶猫似的。
陈子探越看越他妈奇怪,怎么拎个包也能拎得黏黏糊糊的,陆南叙什么时候对季夏这么上心了。
陈子探喃喃:“他们两是不是...结拜兄弟了?”
“卧槽,你掐我干什么?”陈子探一把拍掉他同桌沈秋秋的手,看到对方亮得发光的眼睛,一身汗毛都立起来,“你这什么眼神,跟饿狼似的,人家两个可看不上你,我劝你少白日做梦。”
“你懂个屁!好好想想你那没及格的数学卷子吧!”沈秋白了陈子探一眼,捂着嘴巴小声道,“…是真的,啊啊啊好甜,背包诶!!他们果然是真的!”
陈子探:?
草,有毛病吧,她在说什么啊。
“谢了,刚才真吓我一跳,他们也太热情了,”季夏坐下后,用手挡着嘴,靠近陆南叙小声道,“我都给问懵了。”
陆南叙就着姿势捏住季夏下巴,往右边转了转,露出后脑勺的伤处。
伤口是新长的肉,粉粉的,覆着些短短的刚长出来的发根,陆南叙用手指轻轻摩挲一下,有些扎手。
季夏浑身一颤,从头皮泛起酥酥麻麻的痒,一直爬到心尖,但他没有挣脱,乖顺的弯着脖子让陆南叙一寸一寸检查。
陆南叙满意的眯了眯眼,看来这段时间的训练颇有成效。
季夏本来与同龄人相处的经验就少,对朋友之间的界限更是十分模糊。
虽然季夏一开始对陆南叙的接触十分不自然,但陆南叙的表现过于平静,让季夏生出一种本该如此的错觉,陆南叙又刻意温水煮青蛙似的慢慢诱|导季夏习惯。
总之,季夏现在已经差不多认为陆南叙的触碰是理所当然的了。
“恢复的不错。”陆南叙盯着那一小块皮肉,眼神暗沉,手指抑制不住的捻了捻,这是为他受的伤。
“真的吗?”季夏眼睛一弯,伸手就要往后面摸,被陆南叙一把抓住。
“哪呢?我看看我看看。”
陈子探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从前桌转过来往上凑:“我也要看!给我看看什么样子,这可是男人……”
陆南叙一个眼神过去,陈子探瞬间静音,浑身一凉,讪讪往后靠,两手直摆:“我突然想起来试卷还没订正,不打扰你们了,你们忙、你们忙。”
陈子探忙不迭转向前面趴着,莫名其妙起来,他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什么叫打扰他们?他们能干什么啊,大庭广众的,有什么好打扰的?
陈子探忍不住往后瞟了一眼,看到季夏整个人都快被陆南叙揽怀里了,手指紧紧攥着陆南叙的校服衣摆才维持平衡。
这……看个伤口至于...这么啥吗?
陈子探说不上来,但他大为震撼,忍不住盯着多看了会,对上一双黑漆如墨的眼睛,浑身一抖,差点栽地上。
这动静实在太大,季夏忍不住抬头望向陈子探,怎么搞的,怎么一个两个最近都不对劲?
还没等季夏感慨完别人,斜前方沈秋秋手机上的内容闯入他眼里。
-我磕的CP发糖了!绿林CP果然是真的!【图片】【图片】
季夏看得清清楚楚,两张图片一张是陆南叙帮他提包,一张是陆南叙揽着他看伤口。
十分清晰,童叟无欺。
所以...绿林cp不会是指陆南叙和他吧??!
绿……陆,林……林燃?!
季夏后知后觉看了一圈教室,发现不少女生满眼兴奋地偷偷摸摸看他,准确的说是看他和陆南叙,个个脸上都洋溢着捉摸不透的微笑。
草,季夏麻了,这什么东西?两个男的…什么情况?!
“怎么了?”陆南叙垂着眼皮,偏过头来问他,手指轻轻捏住他的指关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