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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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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依一拨开人群,就见中间并排站着四个人,身上挂着大牌子,正被造反派小将拧着胳膊按着头。

中间的是刘恪非和程书礼,刘恪非的脖子上挂着“走资派刘恪非”,程书礼的脖子上挂着“叛徒程书礼”,程书礼旁边站着的闫丽丽,身上挂着一个木牌子,上面写着“破鞋闫丽丽”。

挨着刘恪非的是政治部一个年轻的干事,身上挂着“特务”的牌子。要说这个干事也是冤,他没事喜欢听收音机,被邻居举报说他偷听敌台,和境外联系。革委会来势汹汹,直接将人按倒,挂上“特务”的大牌子。

“先松开刘恪非,让他将这堆狗粪捧走!”程晓敏亢奋的眼中带着一股邪恶,声音极为得意,“你们不要小看狗粪,狗粪也能成为肥料,为社会主义做贡献,你们这些人,连狗粪都不如!”

张依一气极,怒骂道:“程晓敏,你不是在革命,你是变态!”

眼看着妻子就要冲过来,刘恪非的眼中闪过一抹从未有过的慌乱和担忧,迅速做出了下蹲的动作。

可还没等他蹲下来,就见他身旁的程书礼,突然发了疯一般,猛地挣开了两个按住他的造反派小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弯下腰抓起了一坨狗粪,扔到了搓簸箕里面,又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照着程晓敏的脸左右开弓,就是两个耳光。

造反派小将们迅速反应过来,“嗷”地一声四处散开,有几个女生还捂住了鼻子。

“书礼,你怎么打孩子了?万一…?”闫丽丽心疼女儿,更心疼程书礼,她害怕程书礼被惩罚。

“打死她才好,这就是个孽障!”程书礼气的眉毛倒竖。

脸上沾了狗屎的程晓敏,这时候也反应过来,她整个人都要疯癫了,大声叫骂起来,“程书礼,你这个叛徒,坏分子,死到临头不知悔改,公然挑衅革命小将。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将程书礼扭送到革委会?”

“小敏,你不能把你爸爸带走,你爸爸腿不好,妈妈求你了!”闫丽丽扑上来,护在了程书礼的前面,苦苦哀求程晓敏。

“闫丽丽,你让开,你这个禽兽不如的大破鞋,我早就和你们断绝关系了,你们不是我的父母。”程晓敏厌恶地甩开了闫丽丽的手,厉声道:“将程书礼押走!”

三十多个造反派小将,气势汹汹的押着程书礼走了,闫丽丽蹲在地上放声大哭,“作孽啊!”

张依一红着眼睛,将木牌子从刘恪非的脖子上取下来,刚要挽住他的胳膊,却见他就像躲避瘟疫一样,忽地一下闪开了。

见张依一怔住,一旁的年轻干事苦笑道:“你们医生爱干净,刘政委掏了一上午的厕所,怕熏着你了。”

“恪非…!”张依一哽咽了,清俊雅致的刘恪非,竟掏了一上午的厕所!

“恪非,咱们回家!”张依一拎着菜,走在了前面,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是她想的太简单了,觉得只要能证明刘恪非不是国民党特务,他们就能躲过去。事实证明,她错了,她就应该坚决点,动员他去国外,躲过这张运动再说。

“依一,别难过,总会过去的!”刘恪非看着妻子纤细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愧疚。这个家多亏她了,是她撑起了这个家。他做为丈夫和父亲,既护不住妻子,也护不住儿子。

“嗯,我不难过,你说得对,一切都会好的!”张依一用手背拭去了眼泪,回过头,冲他浅浅一笑,“你回家先洗澡换衣服,我做饭。”

到了家,刘恪非就去洗澡,等他洗好澡,张依一饭也做得差不多了。她炒好最后一个菜,两个孩子也回来了。

可还没等张依一询问一下小哥俩在学校的情况,就见家宝像个炸了毛的小公鸡,抄起一根棍子,拔腿就要往外走,“我要弄死程晓敏这个小瘪三!”

“家宝,放下!”张依一厉声喝道。

“我不,程晓敏羞辱我爸,我要弄死她!”家宝怒火中烧,眼睛都红了。

“你今天要是敢出去,我就没你这个儿子!”张依一急得大叫起来。

家宝不像小树,小树理智,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家宝睚眦必报,下手又狠,但易冲动。万一他惹出点什么事,他们整个家都完了。

“妈妈,我气不过,爸爸这么厉害的人,为什么要被他们欺负?”家宝扔了手里的棍子,蹲在地上闷声哭起来。

正在上卫生间的小树,听到院子里的动静,匆匆跑了过来,上前拉起了弟弟,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

家宝忽地站了起来,抹了一把眼泪,跟着哥哥回了屋。

张依一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好在家宝听小树的话,小树稳妥,能看着点家宝。

从书房里出来的刘恪非,方才听到院子里的吵闹声,见两个儿子没事了,也就没再追问。

这顿饭吃的颇为沉闷,刘恪非为了表现出自己状态很好,多次活跃气氛,奈何妻子和两个儿子笑不出来,为了安慰他,母子三人硬是挤出来一丝笑容。看在他的眼里,就像在他的心头重击了一拳,又疼又涩。

“在学校有没有人欺负你们?”张依一不放心,问两个儿子。

家宝抢先回答:“我们学校没有,有造反派冲进学校要揪斗校长,被保育员阿姨和看门的爷爷赶走了,阿姨和爷爷高喊着‘工人、贫下中农团结起来!’,就有工人过来保护老师和校长了。”

小树接着说:“我们学校就有造反派组织,他们揪斗老师和校长,组长和蔡晨哥是铁哥们,有蔡晨哥罩着我,他们没有欺负我。”

“晨晨有没有参加造反派小组啊?”张依一不放心地问。

“参加了,他还是里面的骨干呢!”

张依一心里咯噔一声,看来,她得赶紧和葛银玲蔡新远说一声,让他们阻止蔡晨,就算阻止不了,也不能让那孩子打人。才十五岁的孩子,下手没轻重。能少造点孽,就少造点孽吧。

询问了两个孩子,张依一又交代了刘恪非几句,收拾了一下就去医院了。下午要做手术,她得提前准备一下。

下午的手术很顺利,只用了三个多小时。张依一从手术室里出来,一对三四十岁的男女迎了上来,女人趾高气扬的问她:“你就是给我婆婆主刀的医生?”

“是!”张依一不卑不亢地回答。

女人脸颊凹陷,面容看起来有些凶,她操着一口申城土话,冲着张依一叽叽喳喳:“听说你男人是走资派,我怎么放心你给我婆婆做手术,你不能走,你必须在这守着,我婆婆什么时候醒过来,确认没危险了你才能走。”

“你没有权利命令我,医院规定,不是手术时间,我可以按时上下班。”张依一扫了她一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抬脚就走。

“你什么态度啊?我男人是县革委会主任,你信不信我男人把你这个走资派家属抓起来?你一个走资派的老婆,张狂什么?”女人尖叫起来

张依一停下脚步,鄙夷地看着这个女人:“只要总参没有开除我的军籍,我就是一个革命军人,县革委会没有权利抓我,就算我犯了罪,也有军事法庭,还有我们医院的革委会,还轮不到你们在这颐指气使。”

“你?”女人顿时接不上话了,求助似的看着身旁的男人。

男人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臂,“你先去看着母亲,我来和她说说。”

女人不满地看着张依一,“你和她一个走资派家属说什么?你给我小心点,别被她的外表迷住了眼,她能和走资派滚一个被窝,也不是什么好女人?”

男人眉心一皱,想要发火,却忍下了,“哪能啊,我就是吓唬吓唬她,让她对母亲尽心点。”

将女人哄走,男人转过头,可哪里还有张依一的身影。

张依一回到办公室,换上了军装,背着包正要回家。

姚护士长过来了,将她拉到了更衣室,好心的提醒她:“依一,你注意点,那个革委会主任的老婆非常难缠,还有那个革委会主任,你要加倍小心,他看你的眼神不对。总之,你小心点最好。”

“谢谢姚大姐!”张依一感激地说。

“谢什么,咱们高炮团过来的老人儿,在整个空军基地就咱们两家了,不是调走了,就是还在高炮师。说起来,我跟老任都很惭愧,没有帮上你们。”

“我跟恪非心里有数,任主任也有难处,你们家三个孩子呢,老任可不能受牵连。谢谢姚大姐,那我回去了!”张依一不敢耽搁太久,医院也有革委会,她不能连累姚护士长。

正像姚大姐说的,军区空军基地就剩下他们两家,她的丈夫老任,现在是军区空军的政治部副主任,管的就是思想政治工作,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张依一想了想,还是去医院的革委会那说一声。

医院的革委会主任是原来的院办公室主任,三十几岁。当了革委会主任后,也没难为她。

听了张依一的话,主任一拍桌子,“你说得对,你是咱们部队上的人,有咱们医院革委会呢,哪能轮到他们县革委会指手画脚?你放心回家吧,他们要是敢为难你,我找保卫部的人对付他们。”

张依一心里一松,对革委会主任是一顿夸赞吹捧,说得主任心花怒放。

离开了革委会办公室,张依一背着书包正要回家,却被一个令人厌恶的人拦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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