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珞进了机场之后才把手机开机。
他堂哥裴寻的电话立刻打了进来。
周围人来人往,裴珞立在当中,考虑要不要接。
手机响了许久,铃声略吵,旁边的路人被烦死了,没忍住瞪他一眼,视线刚落在他身上却一愣。
少年的长相非常精致,头发略长,身材高挑,双腿笔直修长,漂亮的眼里含着仿佛与生俱来的寒意。
浑身透着冷冽。
是个很凌厉漂亮的外貌,身上揉合着一种拒人千里之外又有致命吸引力的矛盾感。
裴珞最终选择接通电话,他把手机贴到耳边,声音是天生的清冽,和他的外表一样。
“哥,怎么了。”
电话里,裴寻气到几乎破声,克制不了的咬牙切齿:“裴珞,你现在在哪里?知不知道,我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你立刻给我回医院!”
裴珞闻言无声地扯了扯嘴角,他躲开了那个健硕的男看护偷偷溜出来,傻子才回去。
“我不回去。”他嘴里含了好几颗薄荷糖,却依然口齿清晰。
裴寻缓和语气,知道来硬的不行,他明显深呼吸了一下:“先回来,我过去接你好不好,你现在的身体还不适合一个人呆着,自己一个人在外面,要是晕倒怎么办。”
“没那么脆弱,不是说手术很成功吗,告诉你一声,我准备回国。”
“……”裴寻晴天霹雳,努力分辨他话里的真假,他问:“你不会现在正在机场吧。”
“嗯,九月一开学,我要回国不是很正常吗。”
“臭小子,你不要命了?”裴寻是真的急,恨不得立刻把人抓回来,“你身体还没完全恢复,求你了,回来,好好调理一阵再回国。”
“哥,我有带药,不会出事的。”偷溜出来的时候,他顺手把药带上了,就在外套口袋里。
“你到底为什么要急着回去,不急着这几天。”
“后天24号。”
裴寻不明所以,“24号是什么重要节日?重要到你不要命了?知道我花了什么样的代价才把你从……那里拉回来,小少爷,你别再任性,把机票退了,我现在过去接你回家,你不喜欢住院我理解,今天就给你办出院手续,好不好。”
嘴里的薄荷糖被他用力咬碎,很刺激的味道,整个人凉爽得很。
把糖咽下去肚子,裴珞嗤笑出声,没说话。
除了自己,没有人会记得这个日子。
裴寻恨不得手上有铁锤,撬开这少年的脑子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那么脑残,连命都不在乎了。
可是,裴珞一向是他十分爱护的弟弟,太重的话舍不得说出口。
裴寻生气,担心,各种心情混杂,知道他一旦决定做什么事情,是完全不会听别人劝阻的,这种性格太倔。
他气的挂了电话,就怕自己说出难听的话来。
裴珞心脏有问题,这半年来做了一场大手术,本来是需要注重康复,好好调理身体的时候。
居然偷溜回国。
手机的屏幕变得漆黑一片。
没一会又亮了起来,裴寻到底不放心,后悔挂了这个电话。
这回,裴珞没接,直接关机,迈开腿,面无表情把手机扔进垃圾桶里。
这部手机本来也只存了裴寻的号码,平时没什么用。
他真的想回国,没有人能阻止自己。
他转身迈开步伐,没看清前面,不小心和一个少年“擦肩而过”。
或者该说,是他的肩膀狠狠地撞了对方一下。
对方明显比自己高一点,裴珞一边脸颊撞到对方的下巴附近的位置。
“艹……”脑袋痛,耳朵痛,裴珞忍不住骂人。
他耳朵上别着一枚耳钉,勾到对方脖子上的项链,两个东西交缠在一起,扯得他耳朵生痛。
那人明显不知道他耳朵正痛着,说了句抱歉,就打算拉开彼此距离。
“你敢走开半步试试?”裴珞痛到眼睛发涩,说的是英语,他来T国差不多一年,英语也说的不太清楚。
呆在医院无聊,看了很多美剧,学的最多的是一些不雅的粗口,这会全喷出来了。
他伸出右手,一把扣住那人的腰,侧脸埋在对方的脖子上。
动作像是拥抱,像是温存。
两人在不知情的人看来,像是情人。
只有靠的近了,才知道裴珞是在骂人。
倪天俞身后的唐厌瞪大了眼睛,看到这个好看的少年生气的脸和他们此刻的姿势。
走个路而已,好好的,倪天俞怎么和人撞上了?
这个机场大着呢,通道宽敞。
“……”倪天俞暂停所有的动作,一低头,看到一颗漆黑的脑袋,还有通红到几乎滴血的耳垂。
这末鲜红的血色蔓延到脖子上,连带整个后颈透着粉红色。
少年的肤色非常白皙,自己的项链勾到对方的耳钉,不知道怎么回事,缠住在一起。
这枚耳钉有点偏向女式的,上面镶着碎钻。
倪天俞垂眸,盯着那枚耳钉一动不动。
隐隐约约闻到对方身上的薄荷味。
好不容易解开,裴珞迅速弹出半米远,他珍惜地抚摸了一下这个耳钉,略微感觉心安。
这是他妈唯一留下的遗物,他平时都会戴着。
裴珞抬眸,猝不及防看到一双漂亮的桃花眼,这人的眼睛太好看了,眼里仿佛浸着天生的暖意。
瞳孔是纯黑色的,这种眼神看得深了,又觉得异常凉薄,似乎那种暖意不复存在。
或者说是只是表面。
他穿着黑色衬衣,外面搭配着黑色的针织无袖上衣,下半身是深色的长裤,勾勒出笔直的长腿。
衬衣的扣子扣齐,领子略高,领口不松不紧恰好地贴着喉结的位置,露出锋利的下颚线。
那个勾到他耳钉的项链就在领口外面,几乎被扯断的模样。
对方也在看着他,嘴角含着很浅的笑意。
裴寻捏了一下自己的耳垂,尝试缓解痛楚,眼角挑起,看着面前这个人,对方的年纪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
他一愣,单手插兜,抬了抬下巴,“中国人?”
“嗯,倪天俞,w市人,小时候也在s市住过。”这人的声音很温和,说起自己名字的时候,还一字一字地发音,连带着还介绍起自己。
“哦。”裴珞淡淡地应了一声,觉得他这个自我介绍怪怪的,说不上的违和感。
裴珞却没自我介绍的意思,也不感兴趣对方叫什么名字,他拉起自己行李箱,走人。
背后,倪天俞安静地凝视着裴珞离开的背影,嘴边的笑意逐渐消失。
唐厌目睹这一幕,上前几步:“俞哥,怎么回事,你们认识吗。”
倪天俞顺手扯下项链握在手里,垂眸,修长的手指抚过手里这破碎的物品:“他忘记我了。”
唐厌十分不解。
那少年不像是忘记,反而像是完全不认识啊。
这句话他不敢说出来,倪天俞平时看着很好相处没错,可是自己依然怕他。
——
没想到,短短十几分钟而已。
裴珞在飞机上又碰见了那个叫倪天俞的人,他身边还跟着他的朋友。
他们都在头等舱,倪天俞刚好坐在他旁边,两人的座位就隔着一条过道。
飞机起飞不久,裴珞翻出眼罩戴上,耳朵还塞了耳塞,世界瞬间安静,他逐渐睡着。
倪天俞垂眸,修长的手指在手机上点开音乐。
舒适的音乐在耳机里倾泻开,单曲循环好多次,日光从他另一边的窗口透进来。
他停顿了一会,顺着光线偏了头,视线落在隔壁过道少年的身上。
对方似乎熟睡的样子,日光照射过来,把他的轮廓描绘成漫画里人物的轮廓。
额头几束呆毛,高挺的鼻梁,略微柔和的下巴线条,领子没扣好露出纤细的脖子和好看的锁骨……
飞机突然一个颠簸,然后,没一会又剧烈颠簸起来。
像是飞机要出事的前奏。
唐厌在后面惊叫了一声,胆神俱裂,“怎么回事?!”
随着他出声,周围也开始骚动,可是大家都不敢乱动。
倪天俞没慌乱,他脸上甚至没什么表情,只是抬手把耳机摘了一边,干脆支脸看着旁边那个少年。
他曾经离死亡的距离更近,那次之后,一切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讲真,他不惧死亡,相比死亡,他更怕心理上的疼痛。
如果这架飞机不幸运真的坠毁出事了……
没事,死就死吧,反正这个世界上,他最重要的东西都在飞机上了,除此之外没什么值得留恋。
一秒前,隔壁的少年醒了过来。飞机广播说遇到强烈气流,让系好安全带。
乘务员一直在播报安全提示。
倪天俞知道,慌乱才该是正常人的反应,可是对方未免太慌乱了,捂着心口完全喘不过气的模样。
飞机忽然略微打侧,倾斜,一瓶药滚到倪天俞的脚边。
裴珞从胸闷到心跳加快,额头冒出冷汗,手脚发麻,意识略微混乱。
他知道自己现在需要调整呼吸,可是心悸完全不由自己控制。
身体的力气在逐渐消失,挤压感觉无比强烈。
倪天俞捡起药,果断解开安全带,站到裴珞的面前。
飞机还在不正常地晃动着,过道尽头的空姐看见他的举动,连忙出声阻止,让他不要做有危险的举动。
倪天俞完全没理会,如果自己不动,对方会死的。
一只手揭少年的眼罩,倪天俞扣住他的后脑。
裴珞精致的五官出现在他的视线内,倪天俞出声,完全没有废话:“你有心脏病,我现在该怎么做。”
裴珞额头上全是汗,说不出话来,他嘴唇哆嗦着,苍白无血。
倪天俞立刻倒出药,动手把药塞进他的嘴里。
“……”裴珞一直很抗拒吃药,这会又差点心理厌恶给吐了。
“……”
两人无言对视。
倪天俞摸到自己的矿泉水,昂头喝了一口,几乎是没有犹豫,低头。
对方把药尽可能抵到他喉咙深处,双方眼睛都是睁开的。
裴珞第一次和人这么靠近,彼此眼里的对方都是青涩和懵懂的。
他苍白没有血色的脸,泛起刺目的红色。
倪天俞的舌尖动了动,碰到同样柔软的东西。
嗯,少年是薄荷味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