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地面后,江沅只留下一句让梁澍成把东西寄给他,便在港口处打了辆车直接回到了自己现在居住的地点。
七天后,他们俩的离婚案终审也终于开庭了。
由于身份的特殊性,向导和哨兵一旦结婚是无法像普通人一样签个字就能轻易离婚的,需要经过一系列繁琐的程序,还要等到军事法庭裁决后才有可能顺利离婚。
此时的江沅正坐在法庭上听着审判长一长串冗长的材料宣读,快要昏昏欲睡的时候终于等来了最终的宣判时刻。
“申请人江沅是否还有材料需要提交。”法官问道。
“没有。”坐在法庭内的江沅平淡地回答,没有看一旁的梁澍成。
“申请人梁澍成是否还有材料需要补充。”
端正坐在下方的梁澍成转了转手中的笔,沉默了半晌,才出声:“无。”
台上的几个军部的法官交头接耳了一阵,最终敲了下法槌,宣布道:“中场休息,三十分钟后宣布结果。”
虽然还没公布结果,但江沅心中已经有了数,和他心中的预期应该八.九不离十,毕竟关于他俩的状况在之前已经被盘问过好几遍了。
在庭外坐了一会儿的江沅胡思乱想了一会儿,便起身打算去一趟洗手间,却在洗手间的门口顿住了。
只见梁澍成坐在洗手台上,倚着背后的瓷砖墙面,一条腿曲起踩在台面上,一手夹着雪茄放到口中吸了一口,醇厚的烟雾缓缓吐出,烟雾缭绕中有些看不清他的神色。
不知怎么的,这一幕莫名地让江沅想起了两人在军校时背着老师在隐秘处一起抽烟的往事,那时候的梁澍成像所有刚刚成年的毛头小子一样叛逆疯狂,还不像现在这副欠扁的模样,成天摆着副臭脸,仿佛别人欠了他钱似的。
江沅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地打开水龙头,冲洗着手面。
“只要我现在提交一份修改后的我的身体数据,有九成把握法官不会判离婚。”梁澍成将烟掐灭在一旁的烟灰缸里,突然冒出了这句话。
“你的身体数据很平稳,不存在需要稳定治疗的可能。”江沅一边关上水,将手放到热风机下烘干,一边平静地说道。
“我知道。”梁澍成看着江沅的侧脸,闷声道:“所以是修改后的数据。”
江沅转过身,淡淡地看着梁澍成的眼睛。
“不过……我不会这样做。”梁澍成倏地勾了勾嘴角,轻笑道:“因为,你应该会不开心。”
“哦……那谢谢。”江沅抿紧了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干巴巴地道了声谢。
“走吧,该开庭了。”梁澍成跳下洗手台,拍了拍江沅的肩膀,然后神色正常地向外走去。
在经历过两次庭审以及漫长的盘问后,江沅和梁澍成终于在最终的离婚协议上签下了双方的名字,接过了离婚证书,正式为这段维持了五年的婚姻画上了句号。
梁澍在协议书上签下龙飞凤舞的字迹后,潇洒地将笔摔在桌上,看似随意地将离婚证书揣进口袋里,转身就向法院外走去。
“等等,我的东西还在你那儿,一直没寄过来。”江沅跟了上去,在法院的门口叫停了梁澍成离开的背影。
“最近京城的快递都停运了,你不知道吗?”梁澍成停住脚步,半侧过身看向江沅,大概是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他半阖着眼皮,看向江沅的眼底有些令人捉摸不透的情绪。
江沅微皱了下眉,好像确实有这么个规定,只不过他在空间站工作太久很少关注地面上的消息。
“想要的话,自己来拿。”梁澍成抛下这句话后,就头也不回地坐上了早就停在门口的车。
江沅看着飞速驶离、只留下一串灰尘的车辆皱了皱眉,一边在心里默默地诅咒装逼的梁澍成车爆胎,一边转身回法院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才打了个出租车回自己家。
出租车内正播放着国家在太空领域的各种进展,江沅莫名听得有些烦躁。
正处在向太空领域扩张初期的国家显然对一切都情绪激昂,进入太空对普通民众来说也不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事,甚至是街头巷尾都隔三差五地能听到附近哪家孩子又被选上成为哨兵了,哦,普通民众一般称呼他们为太空兵,哨兵这个明显带有专业性的称呼一般只在内部流传。
也因此,这些年人们日常的话题几乎和太空的事息息相关。
“师傅,能随便切首歌吗?”回到地面的江沅一刻也不想听到和工作相关的事。
“听听时事有什么不好嘛……”司机是个五十出头的中年人,听到江沅的要求还有些奇怪,不过也没多想,将广播切换成了歌单。
激昂的旋律瞬间在出租车窄小的空间内响起,震得江沅耳膜发颤。
当嘹亮的歌喉一句句唱出国家在太空领域的成就时,江沅默默地捂上了耳朵,认命地说:“师傅,您还是放广播吧……”
“哎,得嘞……”司机兴高采烈地切了回去,一边开车,一边和江沅唠着闲话。
从司机一长串的话中,江沅听出来对方的儿子前阵子刚被选上太空兵,因此得了空就要听一听国家在太空方面的消息,企图在浩如烟海的播报中得知一星半点关于他儿子部队的信息。
“哎,咱家儿子从小到大在体能方面就是个普通人,也不知道怎么这么走运竟然被选上去当太空兵了,我和他妈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摆了一天的宴席庆祝呢……”司机依旧高兴地絮叨着。
江沅在心中默默地补充道,您家儿子不是去当太空兵了,而是去当向导了……不过普通人也不太分得清这其中的区别,官方也有意弱化这方面的消息传播,江沅也就懒得打断对方滔滔不绝的叙述来费力解释这件事。
到目的地后,终于解脱了的江沅付完钱后,迫不及待地下了车,合上车门,送走了热情地过分的司机。
江沅在郊区的这间房子是单位分配的,位于科技园区附近,已经有七八年了,但由于他的工作地点一般在空间站,仅有的回到地面的时候也是住在梁澍成的家中,很少回来,所以这间房子一直闲置着,直到近一年前,他和梁澍成分居后才搬到这里,但住的次数依旧屈指可数。
虽然来之前江沅已经吩咐扫地机器人清理过了,但还是有点长期不住人散发的霉味。
江沅将房子的窗户都敞开通了一会儿风,才感到呼吸顺畅了些。
做完这一切后,江沅又投入了另一件更重要的事中,那就是去采购各种农作物的种子以及样本,为研究的新课题做准备,在这之前他已经向上面递交了调任申请,等这次回去后估计就能调到稍远的空间站工作,因此最好乘着这个假期将实验用的材料都备齐,也就省去了让采购员来回跑的功夫。
这次做的课题范围很有些广,因此江沅不得不将人类几乎有史以来的各种农作物都收集齐了,各种种子、幼苗数不胜数,忙活了好些时日才将它们分门别类收好。也因此直到假期的最后一天,他才忽然想起来存放在梁澍成家中的东西还没去拿。
纵使有千般不情愿,江沅还是打了个车去了梁澍成的家。
意外地,没有碰上梁澍成的那张臭脸,江沅从管家那儿取回物件,顺便打听到梁澍成在他来之前的几个小时就已经坐飞船回军部了,这是刚好和他错开了,江沅为自己的运气松了口气,如释重负地将取回的东西和这几天采购的农作物种子连同行李打包寄到了港口处,存放在了乘坐航班的储藏室。
江沅站在寄存柜台处接过行李超重部分的缴费单,看着上面的一长串数字,有些肉痛地捂紧了钱包,毕竟星际飞船不同于普通航班,每一斤公斤载重量都极其珍贵,更何况是这么一大包东西了,运载价格都快赶上他一个月工资了。
“原来是江先生——梁长官的爱人?”忙碌的柜员一偏头,惊讶地看着江沅,连忙抱歉道:“不好意思,刚刚没有注意,校官以上军衔的哨兵家属可以免单的……”
“不用了,我们已经离婚了。”江沅仿佛十分骄傲地掏出小绿本怼到柜员面前晃了晃,然后极其潇洒地刷卡付钱走人,完全没有了刚刚心疼钱的模样。
经过进站、检票等一系列琐事后,江沅终于累得倒在了自己的位置上,揉了揉酸麻的肩部。
随着一阵噪音,这架看起来稀疏平常的星舰缓缓启动,向太空驶去,却再也没能返程,新闻中将这次事件定性为自转战太空领域以来最大的一次空难,星舰上的所有乘客无人生还,甚至死不见尸,全部沦为太空垃圾坠入茫茫宇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