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江沅自然是没喝那碗烈酒,梁澍成却一碗接一碗自己闷头喝完了,最后理所当然地佯装醉酒拖着他不放。
江沅从小认识梁澍成这么多年了,对方的酒量如何他还是清楚的,绝不可能一瓶酒就把自己灌倒了,不过他也没揭穿,熄灭了篝火收拾好一地的狼藉后,顺着梁澍成的心思把他拖回了房间。
刚刚修葺完的房屋还散发着木质的清香,室内的空间不大不小,刚刚好够得上摆下各种锅碗瓢盆,只是还少了些生活的气息,毕竟这是木屋建好后他们搬进来住的第一晚。
掀起帘帐往里走,果然见到里屋里摆放着两张单人床,当初为了节省空间,飞船上主卧的那张大床没搬过来,只搬了两张单人床原本一人一张,现在都被梁澍成搬到了这里,拼凑在一起,被褥也早已铺好。
江沅将佯装醉意、不省人事的梁澍成拖上了床,弯下腰给他盖好被子,就准备起身,腰间却被横亘而来的一只手臂死死地箍住。
梁澍成的口中还不停地念叨着江沅的名字,借着酒疯一声比一声高。
江沅试图掰开梁澍成的手,却怎么也掰不动,只能轻叹了口气,安慰道:“我不走,只是去铺床。”
察觉到腰间的手终于放开了,江沅才从床边站了起来,绕道另一边的单人床上,将原本拼在一起的两张床拉开了一段距离,才熄灭了室内的蜡烛,合衣躺下。
另一张床上的梁澍成翻来覆去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口中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些酒后的胡话。
江沅拧了拧眉心,侧过身子背对着他。
他好像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疯的梁澍成了,更多的时候对方总是沉着一张脸,话很少,处于上位者的气压总是不自觉地显露出来,好像谁都欠他钱似的。
再往前想,好像也只有青少年时期带着他喝酒厮混、逃课翻墙的梁澍成这么疯过,正式入伍后的梁澍成虽不像后来总是臭着一张脸,但也变得沉稳了许多,不再像青少年时期的意气张狂。
一声带着酒气的“江沅”把他拉回了现实,江沅侧头看了一眼,只见对面床的梁澍成正撒着酒疯想要爬上他的床。
“梁澍成,你他妈再装醉就给我连人带被子滚出去吹冷风,跳到海里去醒酒!”说出这句话后,仿佛终于发泄完胸腔中压抑的那团无名火的江沅松了一口气。
“……哦。”黑暗中梁澍成的动作好像顿了一下,闷闷地应了一声,然后安分地躺回了床上,老老实实地睡下了,酒疯也不撒了,胡话也不说了。
感觉到世界终于安静下来的江沅如释重负地将自己埋进被子里,沉沉地睡去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江沅无奈地发现两张被他刻意分开的单人床不知怎么又拼到了一起,腰间搭着梁澍成的手臂,但总算不像昨晚箍得那么紧了。
江沅轻叹了口气,拂开梁澍成的手臂,坐起身来准备起床。
“你去哪?”梁澍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语气平静,就好像是无数普通人一般,对早起的爱人一句稀疏平常的问候。
江沅拧了拧眉心,然后一边起身整理衣服,一边回道:“去喂那两只小鸡崽。”江沅已经在心中把那两只迟迟还不会飞的小鸟当成了小鸡。
“我和你一起去。”梁澍成点了点头,也起身下了床。
“别,院子里的栅栏还没打完,你还是去打栅栏吧,我待会儿去找你。”江沅一想到那两只小鸡崽见到梁澍成就吓得鸡飞狗跳、四处乱窜的场景,就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江沅先到前院的水缸里舀了一盆水,简单洗漱了一下,才去后院的地里摘了一些青菜叶子,以及两根胡萝卜,切碎了搅拌在一起倒在鸟窝里的食盘上,两个小家伙似乎刚刚打过一架,正蔫头耷耳地一南一北躺在窝里睡觉。
江沅摸了摸两只小鸡崽身上似乎被对方啄秃了的地方,头疼地想是不是该做两个鸟窝,把它们兄弟俩给分开。
这边,梁澍成正一边打栅栏,一边沉着脸看着面前不知从哪儿跑出来的两只野鸡。
两只野鸡并不认生,暗黄色的羽毛鼓鼓囊囊地蓬勃展开,衬得全身丰满油亮,此时都安静地并排站在栅栏外面,用两双绿豆大小的眼睛看着梁澍成。
梁澍成面无表情地敲了一锤子,“嘣”地一声将手中的木条格栅重重地钉在了土壤里。
“咯——”随着声音落下,两只野鸡同时跟着喊了一嗓子,步调一致地抬起右爪子重重地踩了一下地面发出“啪——”的声响,学着刚刚梁澍成打桩的动作。
梁澍成又用锤子敲打了一下木条。
“咯——”野鸡又叫了一声,抬起爪子踩了一下地面。
“嘣——咯——啪,嘣——咯——啪……”就这么十分有节奏的几个来回后,梁澍成终于不耐烦地掀起眼皮凉凉地看了过去,两只野鸡瞬间噤了声,安静如鸡,哦,不,本来就是鸡。
梁澍成忽地勾了勾嘴角,转了转手中的锤子,站了起来。
两只野鸡咯咯叫了两声,收腹立正,对视一眼,立马撒丫子狂奔,抖着肥嘟嘟的屁股蛋子一溜烟就不见了身影。
……
回到院子边缘的时候,江沅只看到打了一半的栅栏,却意外地没看到梁澍成人。
江沅只当是对方有什么事暂时离开了,便蹲下.身接着打了一半的栅栏忙了起来,结果刚蹲下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哀怨的鸡鸣声。
江沅回过头去,看到梁澍成正拎着两只野鸡走来。
“应该是山下跑上来的野鸡,溜得还挺快。”梁澍成从江沅身边抽出一根原本用来捆栅栏的麻绳将两只野鸡的爪子绑在了一起。
两只野鸡倒在地上咯咯地叫着。
“还正好是一公一母,这下可以圈养起来了。”江沅看过去,一只野鸡的头上长着红色的鸡冠。
这下倒是不愁没有稳定的肉源了,这片林子的生物链着实和江沅所想的完全不一样,他们坠落到这儿快四个月了,都没见过大型的猛兽,更别提野猪这些了,只有到处疯长的野兔子,本想着等储蓄的肉制品吃完了就蓄养肉兔的,只不过他和梁澍成都没蓄养过兔子,一时还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今天下午再去飞船搬最后一批东西,趁着飞船系统还剩下点能量,可以先将它调成休眠状态了,以防之后还有什么紧急状况需要回到飞船上,还能开启一段时间。”江沅将绑好的一截木栅栏递给梁澍成,一边说道。
“嗯。”梁澍成点了点头,用锤子将栅栏订好连成一排。
给院子里围上栅栏以防野兔闯进来偷吃后,江沅两人又用石头和剩下的木条在他们的木屋旁边搭了一个鸡窝,在地上铺了一层柔软的杂草,然后给两只野鸡松了绑,把它们放了进去,再倒了一碗水放到地上。
松了绑的两只鸡立马咯咯叫着扑到碗边喝起了水。
“走吧,该去飞船上搬东西了。”江沅起身,拍了拍身上沾到的草絮,对身后的梁澍成说道。
“嗯,我去拿推车。”梁澍成这两天还做了一个简易的小推车,就是用木头刨了两只轮子,然后在上面搭了一片木板,虽然简陋,但也比前几天两人手搬轻松了许多。
将最后一箱纸箱放到推车上后,江沅回头有些惆怅地看着飞船里的灯一盏接一盏地熄灭,最后一点点压缩变形收缩成一块材质特殊的板材,静静地躺在地面上,不一会儿,被风吹落的叶子便覆了一层,仿佛只是林间一片寻常的地面,看不出端倪。
梁澍成似乎也沉默了一会儿,紧接着就收拾好心情,侧头对江沅说:“走吧。”
回去的路上,江沅有些恍惚,这四个月的变故来得太过突然,仿佛上一刻他还在空间站的实验室里做实验,下一刻就置身这片荒野林间,未免有些荒谬。
“梁澍成。”江沅叫住了旁边的人。
梁澍成侧头看他,“怎么了?”
“……没什么。”江沅本想说如果那天梁澍成没临时转变注意来他坐的那架航班,或许对方就不会和他一起坠机,落得现在这般窘迫的境地,但又觉得这话没什么意思,便将到了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