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沅神色如常地收回了手,放下卷起的衬衣,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问他:“感觉怎么样?”
梁澍成曲起一条腿,坐起身来,看着江沅收回去的手,勾了勾唇,说道:“很爽,还可以再来一次。”
江沅:“……我问的是你身体状况怎么样。”
梁澍成收敛起了不正经的玩笑,从江沅腰间拿回匕首在手上转了转,又重新插回皮靴里,说:“感觉比以前更适应了。”
江沅:“怎么说?”
梁澍成:“过去几个月总是感觉手脚施展不开,偶尔会有胸闷气短的情况,本以为是对这里的环境不适应造成的水土不服现象,就没和你说。”
江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他:“那这次是什么情况?”
梁澍成拎起一旁的外套给自己穿上,一边系着扣子,一边说:“原本一切都挺正常,前面还没什么有威胁的凶兽,只是在回山洞的路上,四周一瞬之间变成了冬季后,身体某项机制就像是被唤醒了一样,全身的器官都在疯狂地叫嚣着,我以为是突然发生了失控的状况,便赶在彻底狂化之前回来找你……”
江沅听着梁澍成的话思索了一会儿,又和他说了人造行星的猜想,但也坦言说了目前地球上任何一个地区的研究院都不具备这个实力。
梁澍成听完后,侧过头透过窗户看了眼天上的太阳,低声反问:“那我们现在看到的这颗太阳以及晚上所见到的各类星星也不像是假的,如果这是颗人造行星,岂不是还要人造一个太阳系出来,甚至是银河系?”
江沅点点头,又说道:“所以我说了即使凭借全球的人力物力都做不到这点。”
“地球做不到,反叛区可不一定。”梁澍成转过头,看着江沅的眼睛,“卖身给未明星的他们所换取的技术理论早已领先了地球不知多少年了,谁知道他们能不能搞出一个人造太阳系来。”
江沅抿了抿唇,对于梁澍成前半句话的用词有些不悦,但也没表现出来,只是在听到后半句话中的人造太阳系时,不知怎地想到了前几天那个荒诞的梦境中他抱着一个太阳系模型到处跑的情景。
梁澍成没注意到江沅的神色,继续说着自己的猜想,“至于那些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日记本,十年前广泛使用的子弹以及初代的机器人,只能说明我们的军部、研究院等各级单位都渗透了大量反叛区的间谍……”
“李博衍?”正在回想那个梦境的江沅在听到“间谍”这两个字时,下意识地说出了这个名字。
“什么?”
“没什么,就是前几天做了一个梦,梦中的我做了个太阳系的模型后,就莫名其妙被各路人追杀,好不容易抱着模型安全逃离后,李博衍却突然把我的模型捏碎了……”这个梦境过于荒诞,以至于江沅说着说着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
“你和他关系很好吗?”梁澍成皱了下眉,见江沅提到这个人时突然笑了起来,觉得不太对劲,才想起来江沅平日性子比较孤僻,除了工作上的同事外经常和他提起的就只有这个李博衍了。
江沅被这句问话噎了一下,连忙否认道:“没有,他很讨厌的。”这个突如其来的质疑怕是要比那个梦境还要荒诞可笑。
见梁澍成仍是将信将疑地拧着眉,江沅只好把李博衍做过的讨厌事一股脑倒了出来,诸如在学校时总抄他作业,半夜回宿舍喊他下楼给他开门等等琐碎的事,以及毕业后转行做了杯具生意,说是成本价卖给他却总是以市场价十倍的价格宰他一笔……
江沅把能想到的事情都数落了一遍,又补充说道:“况且人家早就结婚了,你别多想……”
梁澍成听着听着都从喉间溢出了一声闷笑,说道:“要是以后遇到他,我帮你好好教训他一顿。”
江沅摸了摸鼻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现在的他好像没有和梁澍成解释这种事的义务,怎么就下意识地解释了这么一大堆呢……想到这儿,江沅有些生自己的气。
江沅见梁澍成拿过皮带准备穿裤子,便转移话题说道:“裤子弄脏了,我帮你重新拿一件。”
说着便撑起身子,想站起来,结果却因为长时间曲腿坐着,以至于小腿麻了一下,整个人都往前倒去。
梁澍成一手揽住江沅倒下来的腰身,另一只手握住江沅的小腿揉了揉。
“我自己来。”江沅被迫隔着被子坐在梁澍成的大腿上,有些尴尬地撇开了对方的手,自己弯下腰揉了一会儿小腿,见梁澍成仍旧揽着他的腰不放,便催促道:“好了,腿不麻了,可以放开我了。”
梁澍成没放手,反而咬了一口江沅的脖颈,在他耳边语气认真地笑道:“真的不再来一次吗?”
江沅楞了一下,觉得对方似乎误会了什么,偏过头看着他的眼睛,又低头看了看扣着自己腰的手,然后坚定地掰开了对方的手臂,重新坐回了地铺边,抬头和梁澍成对视着,认真地开口道:
“无论如何我现在都还是你的专属向导,过去几个月因为私人问题总是回避你的治疗是我不对,以后会严格按照向导的职业准则为你进行每月一次的深度治疗,但除此之外,我们仍旧是处于离婚状态,没有上床的义务。”
梁澍成听着这番话,脸上的玩笑之色渐渐消失了,一时间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僵硬。
“我还以为经过昨晚,你已经原谅了我……”梁澍成自嘲地说着,有些烦躁地伸手从外套的衣兜里掏出一支烟,但由于烟剩的不多了,又有点舍不得抽,便只是夹在手指间转了转。
江沅的心脏莫名地一紧,偏过头不去看他,只是问道:“如果回到十三年前,你还会做同样的事情吗?”
梁澍成停顿了片刻,斟酌着措辞,说道:“如果现在的我回到十六岁……会有更成熟的办法达到目的,你的父母会活得好好的。”
“但其他十四个暗子依旧会死,是不是?他们照样会家破人亡,是不是?”江沅的眼眶有些泛红。
“江沅,太过理想化的人在这个世界是活不下去的……”梁澍成一手捧着江沅的脸,用拇指擦去他眼角的湿润,耐心地解释道:“每一个参军的将士都是要抱着必死的决心的,没有牺牲的战场不可能得到胜利。”
“呵,可你在用别人的牺牲来成全你自己的胜利,好一个一战成名的天才少年,用十六个人的鲜血,六个家庭的破裂来换取你的功勋章,你就从来没有过愧意吗?还是说在他们死后,为他们申报一个烈士的虚名就可以心安理得了吗?宣扬他们的伟大,就可以掩盖他们遭受的痛苦了吗?
我可以告诉你,他们一点都不伟大,二十多年来他们早已在反叛区安身立业,成婚生子,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孩子,是,他们自私自利,早就忘了自己的身份,只想着能和家人平平安安地苟活一世,没有人是想死的,没有人是愿意为了虚无的信仰而抛弃自己现有的生活的……”将心中的话一股脑都倒了出来的江沅长舒一口气,缓了好一会儿才平复好情绪,转头对一直沉默的梁澍成说:
“看,你觉得我太过天真幼稚,正如我永远无法理解你,你从来不需要我的原谅,我也从来就没有资格去原谅或者不原谅你,我们只是坚持的原则不同,无所谓对错。不过总有一天,我会向你证明我不是个想法天真的圣父,在这之前,我们还是不要复合的好。”
梁澍成偏头盯着食指与中指间夹着的那根一直没点燃的烟看了好一会儿,才放回了衣兜,然后说:
“好,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