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人群最后面，一个身形高挑的年轻男子在听她开口不到十分钟就很小声地对站在他旁边的另一个男子说：“怎么样？我的学生有资格抢你的饭碗吧！”
前两天，车磊兴冲冲地拿着一张宣传单找到他：“求证这上面的信息是不是真的。”
他接过一看。说是宣传单，其实就是一张白纸，上面的内容全靠手写，字体娟秀整齐，写着齐洛灵的个人信息和上课信息。
“是，百分百真实。”他将宣传单小心地折起，“你从哪里拿来的？”
“哇，这个齐洛灵真的是你学生？”车磊坐在他的转椅上转了一周，“你说她想干什么啊？在我们校门口发这种宣传单，难不成是想抢我们的饭碗？”
车磊是格十中学的高三英语老师。A大附近有个音乐咖啡吧，很多外教都爱去，久而久之了就成了滨海市的一个外语吧，车磊就是在那里认识贺鸣的，因为脾性相投，两人很快就成了朋友。
“怎么，怕我的学生抢了你饭碗？”贺鸣笑着揶揄他。
“高考英语满分，前所未有，说真话，我都考不出来。”车磊摊摊手，“我打算周天也去听听她的课，看看是不是名副其实。”
静默须臾，贺鸣淡淡说：“我跟你一起去吧，作为班主任我也应该对学生的课余生活多些了解。”
于是今天他们就来了。两人特地找了个不显眼的位置，车磊是越听越惊，发现这小姑娘对应试教育的套路极其熟稔，题型熟悉，解题思路清晰，还毫不保留地提供学习英语的技巧，而这些技巧即便以他的英语水平也总结不出来。
他小声说：“输了，我输了，心悦诚服。”
齐洛灵宣布休息十五分的话一出口，梁舒立刻就凑到她耳边低声说：“完了，完了，我好像看见贺教授来了。”
齐洛灵其实早就看见了，贺鸣个子太高，形象太耀眼，从门口进来的那一刻她就看到了，不过她还是硬着头皮上完课。
她想了一下安慰梁舒：“我去请他走，不要告诉裳月。”
梁舒和陈裳月是初次在这么多人面前上课，如果第一次就因压力过大而失败，以后她们的信心就很难找回来了。
“可……可以吗？”梁舒侧着头还妄图用眼角余光瞥后面。
“没事，可以的，你先准备一下。”齐洛灵低声保证。
必须可以。实在不行就上武力，她散打的功底在齐正祥一家身上已经验证过了，都还在。
当然也只能是想想罢了，还能真的对老师动手不成！她嘴角情不自禁地勾了勾又立刻抿成一条直线。
不知怎的，从第一节口语课起她就觉得贺鸣那双温和好看的眼睛仿佛能看透她的秘密似的。
听她这么说，梁舒松了一口气，背过身拉着陈裳月一起装模作样地看教案。
交代了闻敏和黄弘厚几句，齐洛灵深吸一口气穿过重重的人群往后走去。
大概是刚才的课上得太好了，这些学生怕位置被别人占了，连休息都不去了，都原地站着聊天就算休息了。
贺鸣含笑看着穿过人群走来的少女，看着她镇定自若又不失礼貌地打招呼：“贺教授好。”
他点点头还没回答，就听到少女说：“我有事想请教贺教授，这里太吵了，能不能请贺教授到外面说？”
“没问题。”车磊推了推他，抢在他前面替他答应了。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到外面。
为了让梁舒和陈裳月安心，齐洛灵特地挑了他们看不到的角落走，她闷着头在前面思忖着等下该找什么样的说辞比较好。她今天是打着A大的招牌来的，而她还没想清楚贺鸣为什么今天会出现在这里，但很大的概率是以班主任的身份出现的。
估计是得了风声怕她们几个人的行为影响到A大的声誉！
一定是的！
她边走边想，不知走了多远，直到听到身后一声轻笑才醒悟过来停下脚步。
“够远了吧？洛灵同学。”贺鸣看着她回眸瞬间脸上难得一见的局促，心中一动。小姑娘在他面前始终是超脱于她年龄的成熟与淡定，这一刻他从她转瞬即逝的不安中看到了她掩藏于成熟之下的脆弱，像夜半凌风开放的昙花，动人又短暂。
“够，够了。”齐洛灵发现自己脸上居然有点热，嗯，今天天气好，阳关普照……
“你刚才说有什么要请教我，说吧。”贺鸣忍着笑意看着她。他看过她的档案，小姑娘上个月才满18岁，此刻沐浴在阳光下的那张脸稚气刚脱，俏丽动人，晶莹白皙的耳尖微微发红，可是脸上的表情在须臾间就已恢复镇定自如。
嘴角的笑意更深，他声音低醇：“有什么事大胆地说。”
“贺教授，我……其实没什么事。”齐洛灵咬着唇决定实话实说，至于贺鸣来的目的，他不提她也就装傻不提，“就是怕你在里面会给梁舒和陈裳月增加压力。”
“哦，”贺鸣靠着旁边的一根柱子抱臂看着她，姿势潇洒又慵懒，跟平常上课一本正经的样子很不一样，“我在里面就会给她们增加压力？”
“嗯。”齐洛灵点头。谁不怕啊？“班门弄斧”需要多大的勇气知道吗？就刚才一节课，她在高手目光的凝视下用光了今天一天的力气和勇气。
“那你呢？”贺鸣声音中的笑意越来越深，“你怎么都不怕？”他进去的时候，两人的视线曾在空中相撞，他确定齐洛灵早就看到了他，而那时小姑娘依然不急不忙地继续她的上课，一丝的慌乱都没有。
“我，我皮厚！”话一出口，齐洛灵自己都惊呆了，她特么是发疯了吗？
她立刻侧过身，轻咳一声找补：“我的意思是我以前有给学生上过课，心理素质比较好。”
贺鸣极力忍住上扬的嘴角，尽量将语调控制在正常范围：“嗯，你的课上得很不错，不对，应该说是很好。继续努力！”
“谢谢教授夸奖。”齐洛灵开心地说。虽然前世今生都被赞美过无数次，但能得到高手夸奖，这种感觉还是太好了。
贺鸣就这样看着那抹喜悦的微笑在齐洛灵脸上缓缓漾开，像带着晨露的花朵迎着阳光恣意盛放，潋滟发光。
他以拳抵唇轻咳了一声：“你可以叫我Jason。”
很多外教都喜欢学生直呼其名，贺鸣在上课的时候也说过学生们可以直呼他Jason。但碍于他班主任的身份，学生们都不敢造次，至今班上的学生还是称呼他为贺教授。
齐洛灵倒是无所谓，但她不想在同学中显得特殊，尤其是班级里大部分的女生都对贺鸣虎视眈眈，她才不想没事找事，给自己树立那么多敌人。
女人一旦妒忌起来啊，比枪的杀伤力一点都不差，她惹不起。
更主要的是，她不想惹！
到目前为止，贺鸣是第一个让她感觉不自在的人。每次他那双带着探究意味的漂亮眼睛一看过来，她就有一种秘密即将被揭穿的不安感。她恨不得在贺鸣面前把自己变成透明人，最好贺鸣在这四年内都不要与她有任何交集！
她真的只是个平平无奇想拿个文凭然后搞事业的穿越人而已！
“好的，贺教授。”齐洛灵忽然想皮一下。
然后两人对视一眼，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笑了好一伙儿。
那一刻齐洛灵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这竟然是她穿越到这个世界以来第一次这么畅快的笑，发自内心。
终于贺鸣止住笑声问她：“恕我冒昧地问一下，你们这次举办免费的听课活动是要办补习班吗？”
“办补习班当然更好，但我目前缺乏场地，只能先做家教。”齐洛灵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我想赚钱！”
顿了顿又说：“可以吗？贺教授，我……”
贺鸣快速地接上她的话：“当然可以。只要你没有用虚假信息坑蒙拐骗，只要你是凭着自己的劳动赚得合理的报酬，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对你说不可以。”
他看着齐洛灵严肃地说：“我看过你的宣传单了，上面的信息百分百真实，没有任何扩大，不算虚假信息！不过我有个建议，如果能印刷一下会更好。”
齐洛灵的脸又有点发热，垂下眸子不好意思地说：“我没找到油印机，只好自己手写了，我知道我的字不好看……”
“我的意思是那样太费事了，以后有需要印刷的话找我吧。”贺鸣笑了。
齐洛灵蓦地抬头看他。眼前这人笑得如春风般温暖，淡褐色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眼中还带着一抹毫不掩饰的促狭，而明媚的阳光流淌在他身上，整个人熠熠发光。
不自在地偏过头，齐洛灵有点结巴：“谢谢……贺教授。不知道那边……怎么样了，我先回去看看，教授你……你别进去了。”说完转身就走。
“叫Jason。”她听到背后贺鸣笑着说。
她加快了脚步。
贺鸣看着齐洛灵匆匆离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许久之后他才直起身子摇了摇头，似乎想把一些不合时宜的想法从脑海中驱逐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