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鸣走后，齐洛灵得到梁舒的同意后先少发她的饭票和菜票，把别人的都发足了。
有两三个拿着饭票和菜票在那里反反复复地看，似乎想找出什么地方可以做隐秘的记号。
齐洛灵笑了笑。86年A大还在用这种纸质的菜票和饭票，票面上有图案有字体，如果要做个别人注意不到的记号并不难。
心中又暗暗庆幸，还好不是后期启用的塑料菜票。
陈裳月等她忙完了，走到她身边小声说：“洛灵，谢谢你！今天要不是你，我就……”
“不用谢。你没做错任何事，本来就不应该受到不公平的对待。”齐洛灵想了想又语重心长地说，“我们要做一个善良的人，但善良并不意味着软弱忍让，一味的退让只会让有些人觉得你好欺负，今后要学会保护自己，你觉得呢？”
“嗯，我会的。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以后谁要是再欺负我，我也不容忍了！”陈裳月语气坚定，经历过今天的事她也成长了不少。
桌子对面的葛卉将手中的搪瓷杯重重地放到桌子上，砰的一声。
陈裳月缓缓转过头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请不要对号入座！”
“你——”葛卉用手指着她，气得说不出话。
宿舍里顿时剑拔弩张！所有的人都停下来盯着她们两个人看。
齐洛灵也站在旁边好整以暇地看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战役要打，这是陈裳月打响反击和建立信心的第一战，她不能代劳更不能阻止！
两人就这样隔着桌子对视了数秒。终于葛卉率先败下阵来，哼了一声转过身去。
围观的人对视了一下，默默地散开做自己的事去了。
陈裳月也收回目光整理起桌面上的笔记本，她说：“洛灵，我晚上七点要去给学生做家教，我先去准备教案去了。”
她今天收了一个初三的学生，学生家长很干脆，当场付了一半的家教费，让她从今天晚上就开始给她女儿上课。
“好，祝你成功。”齐洛灵拍了拍陈裳月的肩膀以示鼓励，“早点去，别迟到了。”
“你们今天真的有收到学生了？”坐在床铺上的连安青好奇地问。
“当然有啊，洛灵最多，有4个学生，我和裳月每个人都有2个。”梁舒得意地回答。
其他几个人都一副吃惊的样子，没想到她们几个居然真的办成了这件事。
“哦，”连安青犹豫了一下从床上下来，走到齐洛灵旁边别别扭扭地说：“洛灵，我……能不能……加入你们？我……手头也有点……不大宽裕。”
“没问题。”齐洛灵很干脆，“我们下一周周天还要去给学生上免费的课，你也准备一下上课的内容吧。但是我要申明这是双向选择的问题，如果学生不选你，我也没办法。”
“好好好，当然，当然。”连安青喜出望外。
“具体的事情你问梁舒吧，我要去找贺教授了。”齐洛灵拿起装着饭票和菜票的袋子出了门。
齐洛灵在教工宿舍前的小花园里徘徊了一伙儿。她心里很明白贺鸣叫她过来绝对不是拿饭票和菜票那么简单。
低着头用脚继续碾了碾花坛旁边那颗无辜的小石子，深吸一口气往外教楼走去。
她没看到此刻在某个窗户旁，一个英俊的男人躲在窗帘后面全程注视这一切，嘴角的笑痕随着她的动作而渐渐加深，拂拭不去。
外教楼的条件非常好，一个楼道上来就只有两户，安安静静。而不是像学生宿舍一样，一个走廊有八九个宿舍，每天吵吵闹闹，不到深夜几乎没有安静的时候。
齐洛灵有点羡慕，贺鸣一个单身汉居然住一套，看起来面积还不小，真爽啊！外教的待遇就是好！
嗐，也不一定是单身汉……等下如果看到师娘要怎么打招呼？
正胡思乱想间，左边的门忽然打开了，从里面传出一个慵懒温沉的声音：“站在门口做什么？进来。”
齐洛灵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声音有点慌乱：“没……刚到。”
心里嘀咕：他怎么知道我站在门口？难道刚才他看到我在楼下了？
似乎是回答她心中的疑问一般，倚在门口的男人指了指地上的一个小袋子：“准备去扔垃圾，刚好听到你的脚步声。”
哦。
齐洛灵立刻说：“那我不打扰贺教授了，我这就走。”言下之意是催贺鸣赶快给饭票菜票。
“进来坐一伙儿，我还有事要问你。”贺鸣却没有如她所愿，而是转身就往里走，“进来，把门带上。”
齐洛灵站在半敞的门口犹豫不决。这年代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很容易落人口实，虽然她一个穿越人思想并不像这个时代的人那么保守，而贺鸣一个ABC思想也不老旧，但她还是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而且贺鸣在学校实在太受欢迎了，她不想成为众矢之的。
“进来啊，”贺鸣回头不解地看她，又似乎想起了什么，长眉一扬，嘴角缓缓漾起一丝促狭的笑意，“车磊，跟我学生打个招呼。”
随即一个清朗的男子声音传出：“你好，齐洛灵同学。”
齐洛灵感觉自己的脸在一秒之间烧得都能煎个蛋了，囧得恨不得找个地方钻下去。
捂了捂发烫的脸走进去才看到被半边门挡住的沙发上坐着一个年轻的男子，那人拿着一个掌上游戏机正埋头打着游戏，见到她进来头也不抬地说：“齐洛灵，我是车磊，格十高三的英语老师，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嗯？再次？但还是礼貌地打招呼：“车老师好。”
“他见过你了。”贺鸣笑着递给她一杯水，“今天早上在沐风草堂。”
“对，我正在关键时刻，你们聊你们的，不要影响我。”车磊依然埋头苦干。
“来，我们到那边去谈。”贺鸣指了指靠窗的一张桌子。
两人相对而坐。
贺鸣拿出一个信封放到桌上说：“这里是三十斤饭票和五十元的菜票，你拿回去给她们补上，余下的部分交给陈裳月同学，我作为班主任却没有及时发现班级里有欺负同学的情况才导致今天这种事情发生，是我的失职。”
齐洛灵蓦地抬头看他，四目瞬息相对。
如此近的距离中，齐洛灵发现贺鸣其实长得比平常远远看上去更为俊美。
肤色白而健康，眉骨深邃，一双桃花眸狭长而极富东方的美感，双眸微微眯起时，浮露出一丝惑人的疏懒。
而此刻他垂眸凝视着她，黑色的瞳仁中倒映出她的脸庞。
她失神一瞬，但很快就回过神来淡淡开口：“我知道贺教授是一番好意，但我不建议你这么做。陈裳月虽然性子软但其实自尊心很强，在宿舍里跟我的关系算是最好了，我以前私下想借给她饭票和菜票，但她都坚决不要，宁愿自己吃的少些。教授这样贸然给她帮助，恐怕会打击到她的自尊心。而且她……现在经济状况有好转，也开始做家教了，我相信这种困难很快就能得到解决。”
“好！”贺鸣很干脆，“那你发完了将剩下的再还给我。”
发完再还？就不能现在按准确的数目给我吗？齐洛灵暗暗腹诽，嘴里却乖巧回答：“好的，教授。”
贺鸣瞟了一眼她，不动声色地接着说：“我有几个疑问想问你。”
果然来了。齐洛灵的手在桌底下捏了捏。
“陈裳月买收音机的钱真的是你借的？”贺鸣淡淡地问，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目光却没有从她脸上移开。
“不是！”齐洛灵神色坦然，“虽然不是我借的，但我知道她买收音机的钱是从哪里来的，这涉及到她的隐私，她不想说，我也不能说。”
“好！”贺鸣颔首，也不多说，接着问问题，“你真的在菜票和饭票上做了记号？”
“没有！”齐洛灵语气平静，不急不缓地回答，“我能确定的是我的菜票与饭票丢失的时间，还有陈裳月在那个时间内确实不在场，所以我冒了一次险，我赌那个小偷做贼心虚，也赌她把偷来的饭票跟自己的放在一起了。”
“所以你还故意说让上下铺之间互相检查，你怕她把偷拿的那部分藏起来，对吧？”贺鸣眼中的笑意荡漾开来，在嘴角勾成了一个弧度，“洛灵，你胆子可真大啊！”
齐洛灵的脸又逐渐发烫：“我也只是试一试，实在不行到最后还是要报警的，但我想着她们年纪都还小，如果进了警察局这一辈子就毁了，所以就自作主张演了一场戏，谢谢教授没有当场戳穿我的虚张声势。”
“关于放过小偷这一点我们在宿舍讨论过，我保留我的看法，”贺鸣轻轻摇头，“我怕她并不领你的情，到时候会想各种方法报复你。”
“但也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她会改邪归正不是。如果给一次机会能换来一个人走上正途，我愿意接受这份冒险。”齐洛灵唇边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而且我不怕，我并不好欺负！”
那一抹笑意如一颗石子般投入贺鸣的心潭，荡开层层的涟漪。极短的一瞬，他的心被勾的一颤，恍如某个地方被打开了一个小口，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汹涌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