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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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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着唇红的盒子被外力掀开,交叉的小锁发出一声脆响,苏涅选择了一个非常艳的红色——艾德温娜红,传闻中血腥女皇艾德温娜最喜爱的颜色,每当她命令军队为国家征战四野,将数以万计的俘虏和谋逆者送上断头台之时,她就用这种颜色的唇红,像是夺走亡者的鲜血而使嘴唇更加艳美。

艾莎的皮肤非常苍白,用这样霸道的颜色最合适不过。

苏涅一手掌着艾莎的下巴,一手为他拂去凌乱的发丝。

艾莎的皮肤很冷,温度低得不可思议,让苏涅想起风雪原野,那样大片大片的暴风雪,以及令人感知不到灵魂的温度——艾莎简直就像一具还在呼吸的尸体。

“不要乱动。”

裙摆因为艾莎跪坐的姿态在地摊上铺开,而苏涅坐在椅上,微微前倾。

两人的脸凑得极近。

艾莎以一种不寻常的频率眨着眼睛,他的视线正好对在苏涅眼角的小痣上。再加上这么近的距离,艾莎能够敏感地察觉到对面那人的气息,像是那捧从窗楹洒落的温柔月光,令人迷醉。

他曾试图微微后退,却被苏涅不耐烦地又捉了回去。现在只能任由苏涅打量自己的眉眼,四肢僵硬得像个雕塑,连呼吸都被下意识屏住了。

苏涅可以看见他藏在发后的双耳染上淡淡的粉色。

“你之前选的颜色太淡了。”苏涅注视着艾莎的双眼,“红色要更艳,像血。”

指腹从盒中挖出一点膏脂,细腻的唇红攀着白而软的指腹,在灯光下显得触目惊心。

苏涅想到风雪原野那一大片的朱豆,狂暴的风雪中仍固执地趴在地面上,从高空中往下看就像扬扬泼洒的鲜血。

“比如这种颜色,艾德温娜红,你可以在安卡镇上随便哪家店里买到。”苏涅冷淡地说,“你涂之前那种颜色,简直就像下一秒要躺入棺材了。”

艾莎小心咽了下口水,微微点头,表示自己一定遵循命令。

苏涅又观察了会儿,最终抬着艾莎的下巴微微往上。

“从现在开始,再动一次,你就给我滚出去。”

苏涅的指腹覆上艾莎僵硬的嘴唇。

他没有像艾莎之前那样强硬地一抹,而是顺着下唇轻柔而缓慢地涂抹着。

时光似乎都暂停在这一刻。

某种奇特的痒意顺着嘴唇蔓延至艾莎全身,他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被面前人的动作和认真的神情给夺走了——那当然不会使他濒临死亡。

艾莎就像丧失了自己的呼吸,丧失了自己的心跳,只留下触觉和视觉,他似乎变化成了空气中的一小粒元素,又似乎融进了将苏涅笼罩其中的月光,他成为完全的观测者——整个观测世界中,只有苏涅一个人。

他的鸦黑长发被月色赋予神秘的光彩,数以亿计的颗粒碎在了上面,哗啦流淌到他的睫羽、鼻梁,和轻轻抿起的唇部,连同异色的眼珠,就像陷入了某个童话故事,坠入了流沙银河。

艾莎很少能这么近地观察他。

此时此刻,他就像回到了万年之前,在阴森的树影下,隔着一条潺潺的小溪。

他那个时候没有人类的形体,扭曲的、布满毒液的枝条充当他的手臂,为他探索新世界的一切,他的‘脑’是一团错综复杂的藤蔓,里面那粒小小的宝石是他思考的中枢。

‘手臂’告诉他,周围的风、很微弱,传来极其弱小的动物气息。

‘脑’告诉他,这么弱小的动物,在地上叫做‘人类’。

人类的四肢纤细得不可思议,像是一折就能断,人类的头部有黑色的触须,但那很细,起不了作用,而人类表面覆盖着冷白色的东西,他怀疑是月光盖在了上面。

他与人类隔着一脚可跨的溪水对视,很长的时间里,人类都没有发出声音。

人类很害怕,害怕得浑身颤抖,但他一直没有发出声音。

直到后来他才知道,人类不是不想发出声音,而是不能——苏涅那个时候只是个小哑巴。

而现在,那个曾经怕他怕得浑身颤抖的小哑巴,以一种无法反抗的力度迫使他抬起下巴。

苏涅不会知道艾莎以前是个什么东西,因为他已经披上了漂亮的人皮。

上了第一层后,苏涅的动作变得粗暴起来。

薄薄的嘴唇被他的手指撕扯,无法反抗,不能反抗。

艾德温娜红沾染着千年前的血液,缓缓滴落艾莎的唇部。

瞬间,他的面孔变得惊心动魄起来。

艾莎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苏涅,那双暗绿色的眼睛在夜里就像旋涡,苏涅盯着他,恍惚间似乎看到了他眼中蛰伏的野兽。

艾莎的外表本来就攻击性十足,涂上艾德温娜红之后,更是仿佛从血池中站起的猛兽一般,令苏涅诡异地感到一丝危险。

苏涅于是拍了拍艾莎的脑袋:“好了。”

眼看着艾莎愣在原地,苏涅起身用了个清洁术,指腹上残留的深红被水元素带走。

“先涂下唇在涂上唇,你的唇色太淡,最好涂两层。”苏涅问,“懂了么?”

好似从一场美梦中惊醒,艾莎慌忙地扶着藤椅的把手起身:“是的,我已经记住了,能够得到大人的指导,是我的荣幸。”

苏涅:“你明天如果还是顶着那副鬼样子出现……”

“不会!”艾莎连忙道,“我可以先问其他人借,您讲的我都记住了。”

“那还不快滚。”苏涅的语气很糟糕。

*

艾莎走后,灰塔里恢复寂静。

吊篮里的阿尔睡着睡着,后腿抽搐了下,接着“叽叽”地醒过来了。刚刚睡醒,眼睛都还没睁开,月兽仅凭着鼻子嗅着,爬着滚着来到了主人身边,可恶的是主人怀里已经有了另外一只家伙。

走了这一路,阿尔大概清醒过来了,暗红色的眼珠露出来,虎视眈眈地盯着苏涅怀中的小怪兽。

它的主人十分温柔的抚摸那个家伙,阿尔能感知到主人的情绪非常微妙,介于好与不好之间。

主人垂着眼眸,似乎想到了什么,眼底有微微的笑意,他对小怪兽说:“其实挺漂亮,对么?”

什么‘漂亮’?

阿尔的尾巴炸起来。

——看样子在它睡觉的时候,主人已经和那个家伙有了个小秘密。

吃醋的阿尔浑身毛都炸起来,跳上苏涅膝盖上仅存的位置,非要把小怪兽挤下去。苏涅好一阵安抚,才让它平静下来。

夜里还长,苏涅大概要抱着它们到明天早上。

突兀地,苏涅安抚阿尔的手一顿,他感觉自己模拟的心跳似乎漏了一拍,某种不详的预感笼罩在心头。

感知到元素运动的轨迹,他走到窗边,手指轻轻一划。

一道信息的风被他的手指截住。

察觉到正确魔力的注入,包裹着信息的风元素缓缓散开。

——“冕下,湖里有人出事了。”

“湖里”即指的是科马莫尼湖,是整个新月岭内最重要的地方,关押着在大灾变中可以被称为“战犯”的人。

毫不犹豫,苏涅立刻开启几百年前就刻印下的法阵,暗紫色的法阵纹路显现,磅礴的魔力将苏涅吞噬,连接着科马莫尼湖畔的法阵将高塔之上的公爵阁下瞬息送到目的地,卧室中空留两只缩成一团的月兽,和被魔力引起的狂风搅得一团乱麻的书桌。

熟睡中的玫瑰庄园,唯有尚未入睡的艾莎察觉到了高塔上的动静,他克制地待在房间里,告诉自己现在还不能参与这件事。

……

科马莫尼湖位于新月岭的最西方,最靠近月光森林的地方,围绕着小小的、几乎可以说是小池的“湖畔”建造有十几个破破烂烂的小木屋。一个看起来非常小、非常贫穷的聚落,生活——或者说关押在其中的,却是曾经威震大陆的人物。

苏涅被传送到了科马莫尼湖的左岸,视线立刻就撞入了一位被众人围着的老者。老者的站姿诡异,仿佛是被人硬生生提起后颈立起来的,四肢都瘫软,围着他的人中,一名女子察觉到了苏涅的到来。

“冕下。”

众人立刻分出一个通道。

苏涅起手就砸了个囚笼术过去,将老者四周的元素和空气都封禁住。

“他是怎么回事,安。”

安说:“诺顿法师想要走出界外,所以被我发现了。”

诺顿法师,如果你提起这个名字,会有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名誉朝你砸来——物形法术派的创始者,圣罗兰学院的副院长,格尼尔王国的护国法师……他是位爱好教育的老先生,平生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为学徒写各种各样的教材,现今圣罗兰学院使用的教材,有一半出自他手。

而如今,这位满身荣誉的法师先生,皮肉皱巴巴地搭在骨架上,瘦的仿佛一具骷髅,皮肤深陷而凸显出那对异常的眼珠。苏涅到来后,眼珠咕噜咕噜地转动,仿佛里面有某种东西,正借着诺顿法师的□□而打量外部。

“嗬……苏、涅——”

‘诺顿法师’的声音粗哑、低沉,让人想不到六百年前这位法师的声音是如何的悦耳——那是连一向挑剔的乐精灵都夸赞过的声音。

他的四肢开始扭曲起来,手指不受控制地摆动——躯体内的东西试图用他软趴趴的手指引动元素,然而或许他本身的意志还在抵抗,一道力竭而发出的切割术,将他曾引以为傲的两只细腻的手切掉了。

诺顿法师艰难地张嘴:“快,杀——了……我……”

苏涅闭了闭眼,穿透囚笼按住了诺顿的头颅。

“那么如您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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