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精神域进行安抚的办法确实非常有效,当天晚上,苏涅的身体就恢复到正常状态,不用保持夜莺的神相,也不用待在艾莎那个金鸟笼里。重新?恢复人身似乎是一个信号,艾莎默默将盘踞在房间内的藤蔓撤走,除去还摆在桌上的鸟笼,一切恢复原状,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也许是种难言的默契,苏涅和艾莎都没有再提到那几天发生?的事?情,也都没有主动说到过苏涅还是人类时的那段时光,唯一有所变化的,只?有苏涅逐渐规律的饮食作息——早上艾莎送来?早餐和新?鲜玫瑰,忧心忡忡的管家则被允许送上午餐和晚餐,虽然不知?道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但主人能?够固定地用餐,还是令管家喜不自胜。
仿佛那几天发生?的事?情从记忆中删除了,苏涅和艾莎恢复之前?的相处状态——尊贵的公爵和谦卑的仆人。
精心制作的衣裙照例穿在艾莎身上,那套纯白色的蓬裙之后,苏涅又让艾莎换上了一身颜色更?加奇怪的裙子,比起第一套蝴蝶一般的花里胡哨,这一套的颜色更?加阴沉,大片的暗蓝和浓紫揉在一起,领口和衣袖则是浅淡的新?绿,冲击力很大,要不是艾莎那一张英俊的脸,也撑不起来?这么奇妙的裙子。
艾莎换上这一身后更?加显眼,无论?走到哪里都是视线的焦点,其他男仆女仆各有各的反应,只?有伊伦,这位一向?对新?来?女仆异常和善的管家,现在却完全变了张脸,不仅增派繁重的任务到艾莎身上,还似乎很不信任他似的守在花园旁边,眼神严厉地盯着花丛里认真工作的人——这个时候那身价值连城的衣裙在伊伦眼里就不怎么顺眼了,他打量着艾莎,重新?找到了刻意的证据——手?臂上附着的薄薄肌肉,健康有力的女性在新?月岭并不少见,或许是因为偏见占据了伊伦的双眼,艾莎身上的任何地方都成为他可疑的罪证。
伊伦想要阻止艾莎频繁进塔,然而挑剔的公爵对艾莎的手?艺很青睐,伊伦找不出第二个能?让自己主人老老实实吃完早餐的甜点师,只?能?作罢。于是他在搜集罪证上投入了更?多的精力,个头?、肌肉、体力……一切都成为可疑之点,等到夜晚送晚餐的时候,伊伦迫不及待地向?自己的主人阐述艾莎的可疑与危害性。
“大人,即使不将她驱逐,也应该查清楚她的来?历。”伊伦像个老妈子一样苦口婆心,“您的伤刚好,也不能?让他自由进出灰塔。”
然而他老妈子的对象——尊贵的公爵大人,只?是不耐烦地嚼碎了一粒莓果:“这件事?不用再说,我心里很明?白。”
伊伦多么熟悉自己侍奉上千年?的主人,这样的反应就是不会采取任何行动,管家遭受到了职业生?涯中最沉重的打击,震惊而茫然地瞪大眼睛,无法理解地盯着苏涅——自己的主人有一颗多疑的心,从来?不会对任何人交付丁点儿的信任,伊伦清楚,哪怕是他,也只?是因为要作为管家才会被主人授予各项权力。庄园里很久没有新?的面孔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苏涅不乐意放陌生?人进来?。
然而现在,自己那多疑的主人竟然对可疑得?显而易见的艾莎置之不理。
伊伦闭了闭眼,脑海里撞入那几条色彩鲜丽且价值连城的蓬裙。
大概一千三百年?以前?,第一代格尼尔王国还没有遭受灭国的命运,那时有一位家底殷实的侯爵,他英明?睿智,治理下领土富饶。但是这样美好的生?活也有走到尽头?的一天,那一天侯爵外出打猎,在山林间遇到了一位容貌姣好的少女,侯爵迅速坠入爱河,并且日益无法自拔,无论?下臣如何劝说也坚持要娶那位名为艾格尼斯的少女。
噩梦随之降临,艾格尼斯爱慕虚荣,侯爵便?以无数黄金珠宝献给?她充作礼物;艾格尼斯羡慕那群无所不能?的法师,侯爵就以极大的代价请来?法师,无数的魔晶石只?因为艾格尼斯化为灰烬……侯爵的领地以一种令人惊恐的速度衰败下来?,侯爵家产败光,只?留下一个贵族的头?衔,艾格尼斯很快就离他而去,伤心欲绝的侯爵将破败的庄园点燃,葬身在火海中。
而现在,伊伦怀疑,自己主人也遇到了他的‘艾格尼斯’。
过去的旧事?眼看着已经重演,苏涅听不进‘下臣’伊伦的劝说,花费千金制作长裙博‘艾格尼斯’一笑,明?知?道‘艾格尼斯’不对劲,却置若罔闻。
伊伦已经联想到了接下来?的生?活:艾莎逐渐摆脱女仆的身份,登上苏涅的床榻,婚礼在庄园内举行,成为女主人的艾莎嚣张而肆无忌惮……
“总之,管家冷冷盯着我,嘴里还总说什么‘艾格尼斯’,那是个人名?”艾莎一边抱怨,一边修剪花枝,“他看我不顺眼,总给?我设陷阱。”
比起刚来?庄园的时候,他的语气潜移默化地发生?了变化,面对苏涅的时候,不自觉地亲近。
虽然没有承认自己还有个‘小怪兽’的名字,但语气已经趋向?‘小怪兽’了。
苏涅悠然地答复:“艾格尼斯是位带来?灾祸的女性,她让一位侯爵为之神魂颠倒而倾家荡产。”
“那指的是我。”艾莎语气肯定,转而又皱眉,“他想得?太多,我怎么可能?让你倾家荡产。”
他很自然地对应了角色,也非常自然地略过了‘神魂颠倒’的描述——他当然是乐意苏涅对自己神魂颠倒的。
苏涅也极其自然地忽略了他的回答,眼角弯了弯,语气嘲讽:“伊伦很称职,他当然会怀疑你。要不然你去做几盘甜点,拿去送给?他,看他会不会消气。”
聪明?如他,当然也想清楚之前?的一系列事?情,艾莎这么快就能?进入灰塔,从甜点到小说,恐怕是他早就设计好的。
艾莎没话说了。
苏涅歪着头?盯着他,片刻后突然说:“我这卧室到了晚上很暗。”
就一句话。
还是句显而易见的谎言。
艾莎没有任何犹豫,修剪好玫瑰之后,手?心就握住了几根细长的藤蔓,紧接着藤蔓上裂出了几个小灯泡,荧荧地发光,就像九千多年?前?那样。
“你随便?挂上去。”苏涅毫不客气地安排他。
艾莎选中了床头?的位置和书桌靠着的那面墙,他将其中一根藤蔓矮矮地挂在床头?,灯泡的光刚好能?照亮枕头?的位置,只?是因为现在还是白天不太明?显。另外几根被他安在了书桌那面墙上,只?是挂的时候,艾莎突然发现了卧室里一件新?东西——
一幅小小的,被框起来?的油画,不起眼地挂着,如果不是因为挂藤蔓,艾莎估计不会很快发现。
最特别的地方在于——油画上的人是艾莎自己。
艾莎愣愣地看着那幅画。
似乎是穿第一套蓬裙的时候,他在玫瑰花园里入戏地扮演辛勤女仆,以至于身姿非常狼狈。这幅画极为细腻地记录下了当时的情景,额头?的汗珠,交缠的发丝,长裙上的宝石和蕾丝,全都清晰可见。
他被苏涅挂在了房间里。
艾莎愣在原地。
苏涅看着他僵硬的背影,嘴角不由自主地翘起来?,他摸着小怪兽的角,对小怪兽打趣:“我之前?叫小怪兽的时候,你不会很别扭?”
接着极为幼稚地叫起来?:“小怪兽,小怪兽……”
膝头?的小怪兽似乎知?道那叫的不是它?,慢悠悠晃着尾巴,一声也没应。
只?有另外一只?小怪兽,背影更?加僵硬了。
这下,苏涅仿佛真的被逗乐了,毫不掩饰地笑起来?,笑声惊动了呆滞的女仆——艾莎转过身来?,无奈地想说点什么,然而一看到苏涅的笑容,那些话就都消失了。
好久了,他终于再一次看到他笑得?这么开?怀。
眼角弯起,嘴唇轻轻咧开?,一个漂亮的弧度。
苏涅笑起来?时,双眼里仿佛有星河流动。
于是像是被感染似的,艾莎也跟着轻轻笑起来?。
他温柔地看着苏涅,眼神不由自主地来?到他饱满的唇部,唇珠像是朵盛放的鲜花,引逗着艾莎,他不受控制地想起了那个夜晚,那短短十几秒的亲吻。
痒意骚动着内心。
在一切变得?更?坏之前?,他急切地说:“花园里还有工作没有完成。”
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这下子苏涅也感受到了什么,笑容唰得?收敛起来?,眼神冷下来?,低头?捉住小怪兽的角,不客气地揉弄。
“你看你整天调皮得?很,一点不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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