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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样,今天都感谢你的帮忙!”
摩恩尽量掩饰内心的苦涩,勉强地露出一个笑容,与尼尔在路口道了别。
从医院离开?后,他又去帮助尼尔把被撇下去的稻草搬回了小推车上,送人回到了原来的路径中。
突发的救援行为一切完工了,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他虽然累得半死,但事实上一件事也没做成。
摩恩不理解世界上怎么会有维莱德那样的人。
真如贫民教习所的门卫以及那名医生所说的,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恶魔吗?
因此才能有如此可怖的自愈能力、才如此抗拒接受陌生人的善意?
但是在自己差点无辜地成为挨打的替代品时,他分明还回来救了自己。
恶魔怎么会管旁人的死活呢,直接继续逃跑便是。
摩恩想不明白,也不愿意再想。
他灰头土脸地往学校赶,心知自己不可能会有好果子吃了。
现在已经到了中午,翘掉了四节课的他早已把这周的学分挥霍干净。
他还从未有过这么?“叛逆”的经历,但是他知道同宿舍的帕西曾经因为在文法课考试中作弊,被扣掉了一周的学分,校方罚他打扫了半个月厕所。
还有隔壁班的朱诺曾经因为顶撞老师被罚到贫民区教堂做一周义工以及完成传教。
自己要面临的惩罚又会是什么?,会比这些更糟吗?
摩恩面如菜色地走进校园,他本想尽量低调地潜入教学区,主动向中年级生的教导主任琼女士坦白“罪行”,不料坏事不单行——
进入教学区的必经之路上赫然站着四五个人,他们围在一起交谈,时不时拿起笔在手中的本子上圈来圈去,脸上的表情十分严肃,像是在讨论某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不巧的是,这些人摩恩全部认识。
他们分别是他的文学课老师珊娜、教导主任琼、礼仪课老师杜克、神学老师汤米以及他的同班同学弗格森。
一向?粗犷霸气的弗格森同学此时像个鹌鹑一样缩着脖子站在讨论圈的外围,一看就是又犯了什么?错事。
他飘忽的眼神在几个老师之间游离,突然看向?了蹑手蹑脚行进着的摩恩。
糟糕!
摩恩暗自叫苦,他不等弗格森将他“揭露”,赶紧快步去“自首”。
“老师们,很抱歉,我……”
“摩恩,竟然是你,你迟到了!哦,还是一整个上午。”杜克老师不等他说完便不悦地开了口,“这实在是个无法容忍的错误,各位以为呢?”
“扣掉这一周的学分。”琼女士皱着眉打量着服饰有失体面的摩恩,然后开始在她手里的名单上勾勾画画。
摩恩用两手揪着自己的衣摆试图让外衣再平整些,惭愧道:“对不起,我在路上遇到了一些事故。”
“不用说明了,人们只在意结果。当你走出校园,外界也不会有谁愿意给你解释的机会。”杜克摇摇头,目光在摩恩与弗格森之间来回移动,“摩恩,你的形象与做法太过失礼,我个人认为这比在打闹中撞坏了教室的门还要严重些。”
弗格森听了这话,肉眼可见地挺直了脊椎。
“……”摩恩无力反驳,似乎校规上也是这样说明的。
破坏校园公物扣除五点学分,迟到和逃课分别扣除两点学分,而他逃了四节课,从数值上看他的罪恶程度是弗格森的两倍。
一直没有发言的汤米闻言抬起了头,用他那双充满智慧的眼睛打量了摩恩许久,沉吟道:“也许,他是个更适合的人选。”
“嗯?”珊娜则有些惊讶,“你的意思是,这个任务让摩恩来完成吗?”
“摩恩的神学课成绩向来优秀。”汤米像是说服了自己,这一次的语气变得更为确定,“我相信他是个稳重且负责的孩子,说不定能成。不管怎样,总好过直接放弃那群迷途的羔羊。”
“我是怕会出什么?危险,弗格森的体格起码可以保护自己。”珊娜叹了口气,用笔在本子上某一处指指点点,“这一片区里可有麻烦的人物,我不信你没听过那些传闻。”
弗格森刚挺起来的胸膛又缩了回去,他把头低到了九十度,老老实实地盯着自己的脚面。
“未经知识净化的灵魂总有躁动的一面,安抚他们不正是我们存在的使命?”汤米淡然一笑,“何不问问他自己是否愿意,你说呢,摩恩?”
“啊?”摩恩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他胡乱地拼凑着话语中的信息量,猜测着是这一次要安排给他的惩罚引起了老师们的不同意见。
汤米和善地说:“你可愿意到伦瓦约街区的独立教堂做一周义工并完成传教?”
然后他从手里抽出了一张纸页递到了摩恩面前。
“这里有你需要进行接触的迷茫者们的资料。”
摩恩没想到接受惩罚时还能进行意愿选择,他下意识地把纸页接过来看了一眼,写在第一行的一个名字立刻就抓住了他的眼球,并且扰乱了他的全部心神——
维莱德!
怎么会这么?巧?
难道是上天的安排吗……
起名叫维莱德的,这附近是否只有他一个?
摩恩的心跳突然变得很快,他都还没有经过谨慎的思考,一声“好”脱口而出。
“那,就辛苦你了。”汤米欣慰地笑了,拍了拍摩恩的肩膀。
“你确定吗,真的想好了吗?”珊娜看起来是不赞同的,她重重?地看了摩恩一眼并摇了摇头,最终还是严肃地道了句:“罢了,千万小心些。”
摩恩点头,在各位老师各异的神色以及弗格森同学灼热的目光下把资料装进了包里。
“我会完成任务的。”他坚定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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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瓦约街区的教堂就坐落在摩恩早上还去过的医院旁边。
他被学校指派的马车送回到这个熟悉的地方后,不禁感叹命运之玄妙。
短短一天在此地奔波了两三趟。
作为一处贫民区的教堂,这里已经在它的可行范围内建设到极致气派。
马车在门口停下,摩恩抱着自己中午赶回宿舍收拾好的行李,敲开了教堂的门。
内部的神职人员早已提前接到了消息,一名修女上前热心地接待了他,并给他安置了一个称得上温馨的小房间。
她还体贴地表示剩下的半天时间留给摩恩自由处置,明日再正式“上岗”,他下午可以在教堂或者?附近的街区探索,完成需要的准备工作。
摩恩越发觉得这根本称不上是一个惩罚,先前失落的心情一扫而空。
不用打扫厕所,不用困在学校里,还有机会接触维莱德,未免太幸运了。
他把行李安置好,还铺上了床,然后便坐在书桌前掏出了那份资料仔细研读。
在教堂做义工这一项任务很好完成,就是在教堂平日的各项活动中搭一把手,比如帮着打扫卫生、协助人们进行祷告、宣讲一些神学知识等等。
而传教这一任务通常来讲比较艰巨。
贫民区的信仰普及率不高,教会常常会组织一些传教宣讲,但是那都是一对多的公众活动。
可想而知,一群需要单独加在必要接触名单上的名字的拥有者?,他们就不仅仅是无信仰者?那么简单了。
其中的绝大部分人对宗教都持抵触态度,甚至他们很可能犯过某些恶劣的事情——比如在教堂里闹过事、或者?在传教人员在广场演讲时扔过臭鸡蛋等等。
这样的人被汤米老师亲切地称为“迷途的羔羊”。
很矛盾的一点是贫民教习所这个专由教会出资建立的慈善学校,常常培养出没有感恩之心的“羊群”。
摩恩以前总感到不解,但今天亲自走过一趟他好像有了点奇妙的领悟。
看见维莱德出现在这份名单上而且还是排头的位置,摩恩一方面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一方面感叹着“啊,果然是他”。
但是他读着读着还是不禁受到了震撼——
“维莱德,男,冥顽不灵,孤僻阴暗,高度危险人物,孤儿,生时不详。
有过伤害神职人员的前科,曾用刀捅伤过伦瓦约教堂在职神父格里芬的腹部。
于一年前遭贫民教习所退学,原因:打架斗殴、摧毁教区内神像、顶撞师长。
目前居无定所(?),常出没于伦瓦约街区。
一年内已有三?次受教失败记录。”
摩恩眼皮一跳,默不作声地将信息量巨大的资料叠好,夹进了笔记本里。
然后他在原位又坐了许久,才缓慢地起身离开?了房间,向?教堂之外走去。
他准备去会会这位与他进行了一早上“亲密接触”的传说中的高危人物。
虽然看过了骇人听闻的资料,但他的心里竟然没有丝毫恐惧,反而感到担心,毕竟对方是个居无定所的人,还身受重伤。
也不知道从哪来的自信,他有百分百的把握自己不会受到伤害。
起码,不可能被维莱德伤害。
……
事实证明,摩恩的自信还是过于盲目了。
他终究被维莱德伤害到了——
在并不大的一片街区转悠了一个下午加晚上,从太阳高照搜寻到日落西山,眼看着晴朗的夜空开始遍布乌云、一场夜雨就要降临,他仍然没有发现维莱德的踪影!
这一次他的心真的受伤了。
今天一整天都只收获了徒劳,摩恩一脸挫败地原路返回。
能看到星星点点的雨珠开始坠落地面了,为了不被大雨困在外面,他也只好放弃。
果然他刚一跑到教堂门口,雨立刻就下大了。
摩恩抖了抖头发上的水珠,最后眺望了一眼被雨水笼罩的街区夜景,正要转身回去,却发现一只脏兮兮的毛团正穿过雨幕向?他走近,最终停在了他脚下,并讨好地蹭了蹭他的裤脚。
摩恩很惊讶。
那是一只猫。
一只被雨水打湿以至于摩恩差点没辨出物种的陌生流浪猫。
“你没有家了吗,是不是饿肚子了?”摩恩的心一下子软得一塌糊涂,他小心翼翼地蹲下身把猫抱了起来,用外套轻轻地擦拭着它身上的雨水,然后抱着猫走进了教堂,把大门关上。
一只这么?亲人的猫咪却在流浪,摩恩自然不能忍心放它在雨夜里漂泊。
猫咪毫不反抗,它可怜巴巴地望着摩恩,好像在诉说着什么?。
摩恩走进房间,把它放在自己脱下来的外套上面。
他拿出一条手帕,细心地给猫咪清理毛发。
这只猫听话得不可思议,全程老老实实地趴在衣服上,一动不动,乖巧可爱。
“可怜的小猫咪,给你起个名字吧,就叫……”
摩恩沉默了一会,无奈地叹了口气,仰头望天。
“就叫维莱德吧。”他抚摸着猫咪的脊背,语气沉重?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