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暮被送离修罗场,乖乖蹲坐在一边看着一红一黑的两道身影在空中纠缠。
火红的凤凰灵力和冷银色的蛟龙灵力激烈碰撞,屋内大大小小的陈设被波及到,碎了个稀烂。
薄暮因为有宿绵的护身罩护着,完好无损,连头发丝也未曾掀起一根。
偶尔几块破碎的木屑翻飞在空中旋了几个圈,撞上她的护身罩后‘叮’的一声被弹了出去,掉落三寸外。
她看着打得难舍难分的两个人,喟叹道:“原来不止三个女人一台戏,两个男人也一台戏,司命不愧是司命,果然见多识广。”
宿绵一边和池宴打,嘴里一边不停叭叭。
薄暮忽然很想对他说:“二哥,收手吧,别骚了!”
不知过了多久,池宴似乎打累停了手,眼不见为净似的一甩袖子将宿绵甩到莲池中央。
宿绵以为他不打了,也跟着停了下来。
冷不丁被甩到池中,赶紧捏了个避水咒。
金色的避水罩裹着宿绵‘扑通’一声掉进莲池,激得莲叶阵阵晃动,转瞬便从池中一跃而出。
落地后,他踏着一地的水珠,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了,脾气还是这么躁。”
薄暮:“……”
她突然有些后悔缠着二哥来云亘境了。
她不想为了看一眼美人就丢了小命!
薄暮在识海苦唧唧地传音给宿绵:“二哥你可闭嘴吧,待会儿咱俩都得喂狼……”
宿绵看着已经不理他们、敛袍坐下的池宴,笑着传音安慰道:“小薄暮别怕,池宴这个人,也就嘴上凶巴巴的,吓唬人而已。”
“他在这云亘境里几千年孤寂,再无人陪他闹腾,他岂不是要孤独死了?”
薄暮想了想,忽然觉得很有道理。
三界之中,谁不知二哥与境主素来是好友,那二哥的性子对他来说,定是讨喜的!
薄暮看着他认同地点点头。
原来美人喜欢话多的。
懂了懂了!
须臾,薄暮似想起什么,又传音道:“二哥,他是不是不喜欢我唤他‘美人’啊?”
刚才他好像就是因为那声‘美人’就想拔她毛的。
薄暮缩了缩脖子。
宿绵故作高深道:“不,他只是不喜欢别人当着外人的面这么唤他,但私下可以。”
薄暮了然地‘哦’了一声。
池宴不知那两兄妹在搞什么名堂,也懒得理他们,施法将屋内的狼藉收拾干净。
大殿内一眨眼就变回原本干净整洁的样子。
池宴收拾好后,忽然抬头看向薄暮,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薄暮见池宴问她,一个激动,一声‘美人’差点脱口而出。
她稳住心神,忙脆生生回他:“我叫薄暮!”
她的本体不同于寻常凤凰,因为她的冠羽不是二哥那样寻常的火红色,而是橙红色。
像大地尽头夕阳微垂的暮色,霞云缭绕,故取名‘薄暮’。
别人都说她是怪种,因为她母亲南荒神女怀她的时候,不慎魔气入体。
致使薄暮出生后也带着魔气,据说后来寻了压制之法,她才活了下来。
池宴深不可测的眼眸带着十足的侵略性,上下审视着薄暮。
面前的女子模样乖巧,一身杏色衣裙,明眸皓齿。
蓬松微卷的头发均匀地分成两股,分别织缠着数根彩色的细绳子束在耳后,耳垂上挂着刻有繁复花纹的金色耳饰。
发间还缀着两个没有铃舌的金铃,连同金色的额饰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
莲池粼粼波光掠过她玉瓷般的脸蛋,交叠出淡金色和冷银色的光,显得圣洁而纯粹。
她站得端正,手背在身后,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目光最终停留在她明亮的凤眸上,他移开视线冷哼了一声,闭目养神:“倒是比你那嘴碎的哥哥顺眼。”
薄暮完全没在意他的冷笑,满脑子只有最后那两个字——
顺眼。
美人说我顺眼!
他夸我啦!!
宿绵看见薄暮脸上的傻笑,哑然,心道一句:小没出息。
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笑而不语。
半响眯了眯凤眸,拢着袖子朝池宴走去,施法拂去蒲团上的灰,敛袍坐下。
他懒懒地朝池宴伸出一只手臂搭在小案上,道:“例行公事。”
池宴闭目调息,看也不看他一眼,冷冷道:“不看,死了算了。”
薄暮忽然想起云亘境的医规:不治嘴碎之人。
宿绵无赖道:“治嘛,我死了谁陪你玩?”
池宴睁开眼,墨色眼眸竖瞳骤然闪现,不耐烦抓过他的手。
节骨分明的手指死死扣住他的脉搏,恶狠狠道:“死了清净!”
宿绵看着银白色的灵力顺着血脉缓缓流转全身,无声地笑了笑。
薄暮看着那丝丝缕缕的灵力流转,心道:二哥诚不欺我!
俄而,池宴收手,冷哼一声:“可惜了,死不了。”
“有医尊在,我当然死不了啦。”
宿绵悠闲地瘫在座位上,忽然扭头笑着朝薄暮招手:“小薄暮,过来,杵那干嘛呢?”
薄暮颠颠跑过去在他左手边的蒲团坐下。
宿绵盯着又在闭目养神的池宴,忽然道:“想不想收个徒?”
薄暮眼睛一亮。
收徒?
池宴眼皮都没抬,冷冷掀了掀薄唇道:“不想,滚。”
宿绵早就料到他的反应,笑着啧了一声,道:“别这么绝情嘛。”
他又道,“我妹妹可不同寻常的女子。”
池宴:“知道,太傻。”
薄暮:“……”
二哥说,傻是形容人可爱。
所以,美人在说她可爱!
啊啊啊!
宿绵无视他的冷言冷语,笑了笑,自顾自地叭叭:“我觉得你俩有一种莫名的缘分。”
池宴嗤了一声:“本尊从不信缘。”
宿绵胡扯:“或许上天就是让你信一次,才让你们相遇呢?”
难得池宴这块木头对他妹妹不反感,他觉得有戏。
池宴不为所动:“少诓本尊,人是你带的,若非如此,她连门都进不了。”
薄暮:“……”
宿绵支着脑袋笑着,见他软硬不吃,只好可惜地看了一眼薄暮,朝池宴笑得像个老流氓:“你考虑考虑嘛。”
兄妹二人最后又是被守境者架出来的。
看着那两名熟悉的白发老者,薄暮觉得他们真的辛苦,还得来回护送他们两个境外之人。
于是很有礼貌地乖巧道了谢。
两名守境者:“……”
境主说得对,小姑娘确实挺傻。
两名守境者转头幽幽看了眼宿绵,愁眉苦脸地飞身回去修护结界。
——二殿下,您下次能不能走个正门啊?!
薄暮站在云亘境外,望着境内云雾缭绕。
忽然扯了扯宿绵的袖子,踮了踮脚,小声问道:“二哥,我下次还可不可以和你来这里啊?”
宿绵盯着她明亮的眸子,笑了:“想来?”
薄暮点点头,她想看美人。
“好啊,不过——”
宿绵笑着伸出一根手指勾了勾她小巧的下巴,“回到绛绮居,给哥哥多摆几个姿势。”
薄暮见他答应了,雀跃道:“没问题,这次让哥哥画个够!”
宿绵心情大好,轻笑出声,忍不住捏了捏她光滑的脸蛋。
唔,便宜池宴那条臭龙了。
魔域,赤刹殿——
昏沉森然的大殿内,一暗红色锦袍男子单手支颐,懒懒倚在王座上。
殿内昏暗,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见右手那枚扳指发着微微突兀的幽绿的光。
下面恭敬跪着一个黑袍女子,俨然是偷袭薄暮的魇魔,名唤青魇。
青魇大气不敢出:“请魔尊再给属下一次机会,属下定能将她带回!”
男子轻轻笑了一声,眼角下,猩红的泪痣若隐若现。
下一瞬,青魇呼吸一窒!
一团没有实体的黑雾骤然袭来,将她的脖子猛地钳住,整个人瞬间被提了起来!
伏夜低头摩挲幽绿的扳指,声音轻缓,似情人耳边低语,说出的话却让人不住地颤栗:“一个神智不清的废物都对付不了,还有脸——同本尊要机会?”
青魇被扼住脖子,惊恐地求饶,声音嘶哑:“求魔尊再给属下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
伏夜冷冷睨着她,忽然黑雾散开。青魇脱离控制,摔在地上狠狠喘了口气。
“再失手,也无需出现在本尊面前了。”
……
薄暮懒懒地倚在绛绮居的软榻上,撑着脑袋看向窗外若有所思。
暖色的阳光透过木窗如潮水般倾泻,铺在她玲珑有致的身上,那身轻纱笼罩的杏色罗裙便像氤氲着光。
宿绵勾了无数草图,最后满意地落下最后一笔。
忽然不知想到什么,他扯出一张新的纸,循着脑海中的景象开始勾一幅两个人的草图。
余光瞥了一眼安静趴在软榻上晒太阳的薄暮,心情愉悦。
难得小丫头这次不闹腾,看来是真的对池宴上心了。
宿绵看出她还在想池宴的事,笑着安慰道:“小薄暮,别灰心,池宴会收你为徒的。”
薄暮回头看他,疑惑道:“二哥为何如此笃定?”
顿了顿,她又看向窗外,小声地自言自语:“其实拜不拜师也无所谓啦。”我就想看看美人而已。
说着,嘴角不住上扬。
他真的很好看,比画作上还好看,比她见过的所有男仙都好看。
宿绵闻言,嗤笑一声:“小没出息的。”
忽然见薄暮起身,宿绵忙挥手施法,将刚勾好的那幅画隐匿起来,扯过桌上另外一幅画,开始上色。
薄暮提着裙摆蹦跶过来,坐在一边安静地看他画画。
宿绵将调好的墨色铺在纸上,抽空抬眸瞥了她一眼。
他十分肯定地道:“以哥哥对池宴的了解,他虽然看着冷冰冰的,但对你态度还是不错的。”
薄暮眼眸一亮:“真的?”
宿绵:“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薄暮想了想,摇摇头。
宿绵画画的手中动作未停,又道:“池宴这个人,生性孤僻,修为高深,身份在三界之中又是极其尊贵。”
“旁人畏惧他,只会规规矩矩地行礼,他对他们向来是冷淡,甚至不会多说一句话,因为他觉得无趣。”
他话音一转:“但对你却不同。”
薄暮眼睛转了转,忽然想起什么,勾起嘴角:“他说我‘顺眼’!”
宿绵笑了:“对。”
薄暮又问:“二哥说他喜欢闹腾一点的,那我多跟他说话,他是不是就不那么讨厌我了?”
宿绵:“正解。”
薄暮开心地趴在桌子上,过了一会,突然皱起了眉:“可是,我要怎么多跟他说话?”
宿绵顺势道:“去找他不就行了。”
见薄暮疑惑地看向他,宿绵手心翻转,红光微闪。
一支小小的火红色翎羽浮现在掌心上,他略施小技,翎羽便化作一只精巧的暗红色手镯。
宿绵将手镯轻轻带在薄暮的左手手腕上,道:“这支翎羽有哥哥的上神之力,足够你以这上仙之躯自由出去云亘境。”
宿绵看着薄暮有些茫然的双眸,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意味不明地笑着:“喜欢呢,就要尽早下手,否则他就成别人家的了。”
薄暮不太懂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约莫是和池宴做朋友之类的。
她只注意到后面几个字:“二哥,‘成别人家的’是什么意思啊?”
宿绵:“就是——他再也不会理你,并且对你和别人一样冷淡的意思。”
薄暮闻言神色一凛,直起了身子,下定决心道:“我不要美人对我冷淡,我要下手!”
之后几日,薄暮天天往云亘境跑,无一例外被池宴丢出来,然后愈战愈勇。
羽族公主沐温岚听下人说,天族那只蠢凤凰一直纠缠云亘境主,沐温岚一口贝齿差点咬碎。
她气冲冲上了九重天,径直去薄暮的寝宫婳仪宫,正巧看到刚从外面回来蔫了吧叽的薄暮。
沐温岚咬牙上前,开门见山道:“薄暮,你不许再去纠缠境主!”
薄暮还沉浸在又被池宴丢出来的苦闷中,闻言疑惑地抬头,看着面前这人头顶一撮羽毛,一时间没想起她的身份。
“你谁?”
沐温岚:……
沐温岚火大:“本宫是羽族公主!”
“哦。”薄暮了然地点点头,道,“可我去找池宴,关你什么事?”
沐温岚震惊:“你、你竟敢直呼境主名讳!本宫不管,你就是不许去!”
薄暮脾气也上来了:“我偏不。”
沐温岚怒视她道:“你接近境主无非是贪恋他的美色,肤浅!”
薄暮还以为这只鸟要骂她什么,没想到只说了这么一句。
她愠怒的表情骤然褪去,一脸认同地看着她,点点头:“你说得对。”
沐温岚:……
期间大哥葛榆来过,和宿绵打了一架,后来因宿绵说薄暮被魇魔偷袭,于是大发慈悲松口说,给她放两日的假。
结果果真是两日,多半炷香都不行。期限一到,每日气冲冲跑到宿绵那要人。
敛湘宫没有便去绛绮居逮,两人又打了几架。短短几日,绛绮居的屋顶都翻了新。
到后面,池宴实在受不住薄暮的死缠烂打,终于同意让她自由进出云亘境。
宿绵知道后,除了笑池宴几千年未曾如此无措外,还露出了意料之中的笑。
薄暮的锲而不舍,让守境者都对她脸熟了。
两人从一开始架着她到池宴面前,变成后来给她带路,然后在池宴的命令下,再悠闲地把她带出来,期间偶尔唠嗑两句,让她加油。
池宴如往常一样,坐在莲池边,此时有些服气地看着,数不清多少次被守境者带到面前的薄暮。
终于憋不住心中的疑惑,俊美无涛的脸上一言难尽:“你到底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