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蜜枣……
难怪先前?问他店家名字时支支吾吾的,原来是藏着这么个小心思。
薄暮低声咂摸这三个字,忽然轻笑一声,朝厨房漫步而去。
单恒看着薄暮的背影,又抬眸往厨房方向瞄了一眼,才扑腾着翅膀飞回莲池中。
心道:境主,属下只能帮您到这儿了!
薄暮越靠近厨房,脚步便放得越轻。
编织着精巧蝴蝶结的凉拖轻轻叩在黑檀仙木打造的地板上,竟出奇地一点儿声响也没有。
四下只有红裙衣袂翻飞的窸窣声,微不可闻。
渐渐风大了,檐下垂挂的铜铃被吹得琳琅作响。
莲池边上那朵已盛开多日的红莲随着风微微摇曳,须臾一片淡红色的花瓣倏地脱落,“啪”的一声撞在清澈见底的水面上,顿时泛起一圈圈涟漪。
池宴极爱红莲,整个妄月殿都遍布着大大小小的莲池,姿态各异。
薄暮隐匿气息,带着氤氲缠绕满身的清冽莲花香来到厨房门口,背着手偷偷探头往里面瞧了一眼。
只见一身墨色锦袍的池宴正背对着她,挽着袖子将一篮饱满的枣子缓缓倒入白瓷锅中,加水加糖细细煮着。
一举一动井井有条,像是做过无数次的熟稔。绣着暗银莲纹的墨袍映着明晃晃的灶火,将上面栩栩如生的莲纹照得一清二?楚。
明明所做之事红尘烟火气十足,在他身上却尽显优雅矜贵。
好似在白瓷锅里“咕噜”翻滚的不是寻常的枣子,而是举世?无双的艺术品。
薄暮不禁喟叹。
果真好看的人做什么都赏心悦目。
她静静地站在门外,看着他有条不紊地将枣子糖煮、沥糖,再?烘干……
渐渐地,她连腿麻了也不知,就这么呆呆地望着那个身影,不知不觉眼眶开始有些酸涩。
她忍不住抬手揉了揉。
见池宴似乎做得差不多了正在往外走,薄暮忙捏了个决消失在原地。
空气中只剩下被风吹散的淡淡莲花香。
池宴从厨房出来后便往妄月正殿走去,穿过正殿与后院相通的长廊,才迈进正殿,便看到薄暮盘膝坐在莲池边的小案旁,背对着他单手撑着脑袋似乎在想什么。
池宴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
他轻脚走近,敛袍坐在薄暮身旁的一个蒲团上,才试探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薄暮回过神,将小案上装着天虹珠的锦盒推过去,轻笑道:“这是天虹珠。”
对上池宴愕然的视线,又道:“将它和阿含果一起炼制,可以更好地压制你体内的毒。”
池宴哑然道:“你?……你自己去取的?!”
说着,目光不自觉落在薄暮身上,指尖微蜷想要上前?检查一下她有没有受伤,却又怕惹她不快生生忍住了。
赤焱山有多危险他怎会不知。
想到她是孤身一人涉险,心便一抽一抽地疼。
早知道就不要她离开了!
薄暮笑道:“以前取的。”
她垂眸看着他膝上因克制而不自觉五指紧握的手,青筋凸起,在玉白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薄暮鼻尖轻轻嗅着他身上还残留的淡淡蜜糖香味,凤眸微眯,转移话题笑着问:“蜜枣买了么?”
池宴闻言,面不改色地瞎扯:“那家店的存货卖完了,新的一批得过两天才得,馋了?”
薄暮轻笑,应了一声:“嗯,馋了。”
“那我……”去催催。
薄暮羽睫轻眨,忽然打断他的话:“想抱抱我吗?”
池宴怀疑自己听错了,呆呆抬眸望着她,连呼吸都放轻了:“……什么?”
红衣微动,薄暮忽然倾身而上轻轻勾住他的脖子,火红的袖袍缓缓从小臂上滑落堆在手肘。
她像妖精一般低声蛊惑:“你?,想抱我么?”
池宴星眸骤然睁大。
还未等他反应,脸颊忽然贴上一个温凉柔软的东西。
他的脑子瞬间空白!
下一秒,片片如云如雾的薄红瞬间从脖颈爬上俊美异常的脸,聚在柔软的双耳上红得几乎要滴血。
莲池中偷看的单恒蓦地扒拉周围的莲叶将自己藏起来,闭上眼不敢再看,免得事后境主羞赧起来挖他眼珠子杀他灭口。
薄暮唇瓣在池宴如玉的脸上轻轻印了印,凤眸一弯,松开圈住他脖子的手,看着他笑道:“你?回答得太慢了,这是惩罚。”
顿了顿,她又没头没尾地补了一句:“我都知道了。”
池宴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残留的蜜糖味。
他呼吸徒然加重,蓦地将要起身离开的薄暮压在冰冷的黑檀仙木地板上!
情动如莲池盛宴,亦如那人满腔翻涌的心绪,青丝交缠。
他将她囚在怀里,原本清冽的嗓音染上几分?哑然:“又想撩完就跑,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薄暮抬起细白的手轻轻勾住他的脖颈,火红的袖袍滑落层层交叠。
她笑得魅惑众生:“那境主不如下一记猛药,我便能如从前那般痴缠着你?,永生永世也跑不掉了。”
“……你明知我不会如此。”
池宴俯下身紧紧拥着她,羽睫轻颤掩去星眸所有情绪,高挺的鼻尖不住地轻轻蹭着她小巧的鼻尖,反反复复却压抑着心底的冲动不敢过多动作。
毕竟方才那一吻,他已经很?满足了。
心底一瞬间涌入的喜悦如久旱后的甘霖,将这一片荒芜尽数掩盖,藏在深处的情愫渐渐探出抽根发芽……
薄暮近距离看着他无声笑得像个傻子,却又顾及她的感受而没有做出逾越之事,心底瞬间蔓延着阵阵酥麻,袭向四肢百骸,指尖微颤。
她终于忍不住微微仰起头,轻轻啄了一下那轮廓姣好的淡粉色唇瓣。
感受到唇瓣传来的异样,池宴蓦地睁开眼,身子僵硬地垂眸看她。
薄暮望着他瞬间呆住的星眸,忽然抬起手在发间轻轻一抚,一枚金铃顿时落入她的掌心。
指尖轻捻,红色的灵力在指尖中不断折叠,须臾化作一根红线径直穿过赤金色的金铃。
薄暮将穿着红线的金铃缓缓挂在他的脖颈上,指尖轻轻拨弄了一下他胸前垂挂的金铃,金铃摇曳顿时发出阵阵叮咛之声。
她轻声道:“带上它,往后便是我的人了。”
顿了顿,她抬起身子轻轻啄了啄近在咫尺的鼻尖。
“我喜欢你,池宴。”
池宴脑海中名为理智的那根弦骤然崩断!
他蓦地压下身子,双眸猩红似要将身下那人拆吃入腹……
—
翌日,薄暮陪池宴去禁地摘取阿含果,又同他一起将那枚通体血红的阿含果和天虹珠炼化融成一枚赤红色的丹药。
看着他将丹药服下,又在莲池小案旁助他调息片刻,薄暮一颗心才彻底放下。
她动了动腿想要起身,忽然脑袋晕眩忍不住踉跄了一下猛地跌回去。
池宴听闻身后传来的动静,心头一跳急忙回头:“怎么了,是不是体内……”
薄暮却忽然稳稳地从蒲团上起来,像个没事人一样,笑着打断他的话:“我没事!就是不小心踩着裙子站不稳而已,你?别担心了。”
池宴眉心微蹙,显然不信。
薄暮见他正在要上前?替她把脉,忙将手背到身后,看着他面露不悦:“你?不信我?”
池宴动作一顿坐了回去,抬眸看她,不敢再轻举妄动。
“我信你,我只是……很担心你?。”
—
魔域,赤刹殿地牢。
一道光柱结界将一名红衣男子死死囚在里面,俨然是本该在赤刹殿休息的伏夜。
他盘膝坐在地上,远处忽然传来节奏的脚步声。
他蓦地睁开眼朝前?看去,猩红的魔瞳里竖瞳倏地一闪,阴沉地盯着来人。
郁盘慢悠悠地走进地牢中,看着伏夜正盯着自己,笑了笑道:“把魔尊大人囚在这污浊的地牢中,实在是属下之过。不过魔尊请放心,自您闭关以来,属下将这魔域打理得井井有条,一点也不比您在的时候差。”
他停顿了一下,又抬脚走近几步看着伏夜:“魔尊辛苦了这么多年,也该好好休息了。”
伏夜浑身筋脉都被郁盘封死了,四肢一点儿力气?也没有,完全就是一个废人,他死死盯着郁盘:“你?想做什么?”
郁盘笑了笑,忽然抬起手,掌心黑雾凝聚缓缓成涡流状。
下一瞬,伏夜身子一僵,紧接着浑身的法?力竟被人一缕缕地抽出,瞬间涌入郁盘的掌心!
“你?竟敢修炼禁术!”
郁盘闻言嗤道:“能为我所用,禁术又如何?”
“只要吸取了您的力量,何愁取不到蒂生魄一统三界?魔尊为魔族大业做出的牺牲,属下会永世铭记于心的。”
地牢里顿时回荡着伏夜阵阵痛苦的低吟声。
他双眸紧闭,嘴角缓缓流下一道血痕,四肢酸软根本无法?阻止郁盘,只能眼睁睁看着体内经脉逐渐枯竭。
忽然门外传来一声怒喝:“住手!”
随后一道魔气?骤然朝郁盘袭来!
郁盘侧身躲过,阴翳地盯着不知何时跟过来的青魇,双手渐渐蓄起黑雾。
“既然你非要送死,本座就成全你。”
—
薄暮越来越难控制体内的心魔和紊乱的灵力,又怕池宴发现担心,便寻了个借口去绛绮居躲了几天调息一下。
宿绵这几日不在,约莫是跟步玉混在一起了。她也落得个清闲,无聊翻了翻屋里的画册,忽然一张画卷从画册中飘落。
薄暮低头暼了眼,弯腰把它捡起来,却在看清画中景象时倏地怔住。
画中所画,是薄暮与池宴初次相遇的场景。
落款处是宿绵。
却未注明是何时画的。
画中红莲开得正盛,她一袭杏色罗裙,头上扎着两股褐色微卷的长发,赤金色的金铃在发间被夜明珠照得发亮。
一双凤眸睁大,正静静注视着坐在莲池小案边一身墨袍的池宴,模样乖巧。
薄暮指尖轻轻抚过画卷,莫名有些怀念。
忽然一道魔气?从窗户穿过朝薄暮袭来,擦过脸颊骤然打在一旁柱子上,须臾,黑雾散作几个字。
——赤焱山,郁盘。
这是,朝她下战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