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了一天娱乐场所,钟樾和邱煜几乎一无所获。
不仅如此,他们手上的银钱也所剩无几。
翌日清晨,钟樾总算花出那一锭金子,给自己盘下一个店铺。
在这个时期,要想买下店铺并不复杂,只要手里有钱,叫黄包车跑两趟,就能顺利将店转入自己名下。
一切打点妥当,钟樾推开店门,环视店内陈设。
店面不算小,有普通人家卧室那般大,现在里头几乎什么都没有,仅有一张桌一把木椅,角落堆着一些杂物。
“你什么时候去把戒指要回来?”钟樾拿来笤帚,清理角落的灰尘。
没有人答应他。
钟樾一回头,便看见那个毛绒绒的老虎屁股。
得,人家还在自闭呢。
“邱煜。”钟樾略微提高了音量,“你可得抓紧,万一人家把你戒指当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现在光是要找朱鹭剑,他们就已经够捉襟见肘的了,哪儿还分得出神去找戒指?
小白老虎依旧没说话,缓慢地转了个身,叼着自己的尾巴,跃上桌子,委屈巴巴地团成个老虎球。
钟樾在心底叹了口气。
没过一会儿,这老虎球就没心没肺地打起了呼噜。
钟樾摇摇头,从杂物中翻出一块木匾与笔墨,将它们置于桌上空余的位置。
他要给自己的店写个新招牌。
“哟,这里开新店了呀?”一个路人迈了条腿进来,好奇打量:“老板这儿做什么生意啊?”
路人的嗓门很大,引得桌上的老虎球伸了个懒腰,发出一声奶气的虎啸。
“哎哟!”路人给吓了一跳。
“是店里养的猫,捉老鼠。”钟樾狠狠揉搓了一下老虎球,心想幸好老百姓们见识不广,不认得小老虎。
不然就这么摆着邱煜在店里,还怎么做生意。
钟樾低头,毛笔尖沾了墨,停顿片刻,便挥笔落字——
“钟氏维修”。
钟樾一手字儿写得极好,工整而遒劲有力,让普通的木匾显得气派非常。
“维修?”那路人念着木匾上的字儿,怀疑道:“你维修啊?”
“嗯。”钟樾应了声,将木匾安置在店外显眼位置。
在这个过程中,店外已经围聚了不少路人,都是看开了新店,看热闹来的。
“除了李氏维修,这就是城里第二处维修铺了。”
“开新店好哇,我家钟表昨天才送李氏去,修好要等猴年马月呢…”
“就是不知这儿技艺怎么样,找谁先去试试,碰上贵重电器可不敢拿过来。”
“他就是老板吗,生得好像电影里的男一号那般好看!”
“哎哎哎,他看过来了…他的眼睛还是青灰色的,是洋人吗?”
“看他那长相打扮,也不像做维修的,反倒是像个教书的先生。”
众人一番七嘴八舌的议论,但议论完也就散了,没人真把东西送到钟樾这儿修。
有的只是女子们,从几岁小孩儿到中年妇女,全都三三两两地来,来了也不进店,只隔着落地玻璃窗,悄悄地看店内的钟樾。
看完了,也就捂嘴笑着跑走了。
显而易见,没有人相信钟樾维修的技艺。
或者说,大家都在等第一个尝试的人。
但这无疑需要巨大的勇气,在这个时代,电器家具不是人人都有,需要送进店里维修的,也都是老百姓家里的珍贵品。
大多数人宁愿花一两个星期,等靠谱的李氏修理,也不愿贸贸然把东西送进“书生”开的新店。
毕竟要是修坏了,可是再难买到新的。
钟樾在店内待了大半天,也没有遇上半个客人,反倒是店外的姑娘们没断过。
他把玩着杂物堆里翻出的一根银针,忽然有了主意。
“邱煜。”钟樾拍醒蜷成一团的老虎球,给他一个铁兜。
小白老虎睡得有点儿懵,抬起后腿挠了挠下巴,疑惑道:“让我去要饭?”
“你到沙滩边去,捡点儿石头贝壳回来。”钟樾说,“我就宽限你一天,明天再去要回戒指。”
“哼。”小白老虎抖了抖毛,叼过铁兜,仿佛怕路上撞见白玫瑰,也不敢变回人形,就这么怂唧唧地跑出去了。
大约半个时辰过去,他就叼着满满一铁兜东西回来。
钟樾揉了揉他,坐在桌前,用铁器打磨石子,将它们磨成各种各种的形状,还使它们表面光滑,晶莹剔透。
邱煜没再睡了,蹲在旁边给他打下手。
钟樾取过银针,将力道注入针尖,竟是轻而易举就给石子贝壳们穿了孔。
邱煜再叼来红绳,钟樾把石子贝壳穿进去,这样便做成一条手链。
钟樾拿着三条手链,出得店外,外头正好有三个年轻姑娘。
这会儿她们近距离看见钟樾,都颇有些儿不好意思,红了脸,勉强露出点儿笑容。
“你们好。”钟樾礼貌地朝她们一躬身,说道:“本店今日新开张,这是一些小小的赠品,若不介意可以收下。”
姑娘们看见崭新的手链,脸瞬间全红了,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小小的石子被打磨得普通宝石一般,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有的是圆形,有的呈方形,甚至还有小猫的图案。
“真的…真的可以收下吗?”其中一个女生红着脸,小心翼翼地问,“确定…是送给我们吗?”
钟樾愣了愣,不明白她们为什么这么激动,但还是点了个头。
“如果家中有什么需要修理的,不妨拿到店里来。”钟樾说出最关键的话。
“一定!”姑娘们红着脸鞠躬。
最后,她们嬉笑着牵着手跑远了。
钟樾目送她们离开,轻轻笑了笑,转身回到店内,继续做新的手链。
“这招从哪儿学的?”大白老虎舔了舔自己的爪子,“她们看上去未免也太高兴了。”
“我昨天在歌舞厅,看见很多年轻姑娘,手上都有这样的红绳手链。”钟樾说,“应该是这个时代流行的东西。”
“是吗。”大白老虎望着玻璃窗外,“哎,又有人来了…”
-
不出半天,钟樾的店里挤满了年轻姑娘,都是成群结队来领手链的。
除此之外,也有不少姑娘、以及姑娘的家人们,带来了家中亟待维修的物品。
钟樾让他们一一登记,明日同一时间即可领回,确认物品完好后,再付修理费。
大伙儿一听明日可领回,纷纷夸赞钟氏效率高,欢欢喜喜地走了。
直到夜色降临,钟樾的红绳手链派得差不多了,客人们才散。
钟樾起身,一件件打量过送来的物品。
这时,一个穿青色旗袍的女子踏入店门,轻轻敲了敲玻璃。
钟樾抬头,桌上的小白老虎停下了舔舐的动作。
女子画着淡妆,容貌艳丽,手腕上戴着一只玉镯。
钟樾正想递上手链,不料女子抢先开口了。
“我听说,这儿新开了一家维修铺,特地过来看看。”女子踏进来,看着钟樾,“你这儿能修什么?”
“只要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实物,都能修。”钟樾说。
“是吗。”女子笑了笑,便从怀中掏出一物,置于店内桌上。
那是一面很小的铜镜。
“古人有云,破镜不能重圆。”女子说,“这破碎了的镜子,你能修吗?”
如女子所说,铜镜上有一道深深的裂痕,将镜面割分成两半。
要想修复镜子,对钟樾来说并不难。
但这对凡人而言,一定是件难以接受的事情,就仿佛海底捞月一般。
于是,钟樾没有直截了当地答应下来。
“我勉力一试,不能保证。”钟樾说。
女子笑起来,目光停留在仅剩的几条红绳手链上。
“钟师傅似乎有不少心上人,真是博爱。”女子轻声说。
钟樾:“?”
看出他没明白,女子掩嘴笑道:“这亲手制作的石子红绳,是我城有名的定情信物。”
钟樾定在了原地,白虎抬起头看他,露出看戏的表情。
让你做这么多,现在全城女子都收到你的“定情信物”了。
“那镜子就拜托你了,钟师傅。”女子爽快地挥挥手,大踏步走了。
将客人送走,钟樾坐回木椅上,人还是懵的。
“怎样?要帮她修好吗?”邱煜钻到他腿上,与他一齐看向那一小面铜镜。
这小铜镜看上去是件古物,镜面模糊,钟樾只能隐约看见自己的身影。
邱煜在镜子里,亦只是一团模糊的白色。
“先试试吧。”钟樾说着,拇指触过裂痕的起点。
莹润的微光很快便填充了缝隙,钟樾的神情变得专注,只见光线沿着裂痕往下,镜面一点点复原。
这么简单?
钟樾朝镜中望去,发现模糊的镜面忽然变得异常清晰,甚至能看清青灰色眼眸中的倒影…
紧接着,钟樾的意识有了一瞬的模糊。
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置身于别处。
原本店内的一切消失了,钟樾急忙站起,很快反应过来,这面铜镜也许是一件法宝。
“钟樾!”邱煜大喊,瞬间化形为巨大白虎,挡在钟樾身前。
虎啸声震彻山谷。
钟樾此刻正站在晚风呼啸的山谷岔道口,周围传来真实的冲锋声以及马蹄嘶吼声。
两方士兵交汇,却仿若视钟樾与偌大白虎于无物,直接穿过了他们。
钟樾和邱煜所能感受到的,只是一阵风。
他们即刻就反应过来了。
这里并不是现实,而是铜镜反映给他们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