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的回忆?”邱煜大声问。
钟樾抬头,在高处的山崖边缘,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那正是过去的钟樾,着素色古服,如仙人般长身立于高处,长发随风飘散。
他漠然地望着脚下的这场厮杀,身躯一动不动,但因为离得远了,也没人能真正看清他的表情。
山谷里,四处都是士兵倒下的身体,血流成河,火焰将山谷照耀得亮如白昼。
“怎么办,我们要上去吗?”邱煜也看见了山崖上的那个钟樾。
“不用。”钟樾说,“那应该也只是记忆的片段,没有实体的。”
说话间隙,他们右侧爆发出一声大喝,只见一名穿黑色盔甲的将军,高举起一把银光闪闪的宝刀,冲向对方阵营。
“那不就是你锻造的宝刀吗?”邱煜问,“但这是什么时候来着…”
钟樾锻造过的神兵利器太多了,要细数起来很难。
喊叫声越发响亮,左边阵营节节败退,死伤者不断增加,钟樾的心在这一刻倏然揪紧。
像每一次梦魇时那般,他移开了视线…
在瞬息之间,钟樾的意识再次模糊,恢复清明时,人已然回到了维修铺中。
一起回来的还有邱煜,巨大的白虎威风凛凛,毛发在月华照耀下泛着银光。
“怎么又突然回来了?”大白老虎幻化回人形,走过来查看铜镜。
只听钟樾手中铜镜发出破裂声,裂痕沿着被修好的轨迹重现。
钟樾深拧着眉,指腹抚摸裂痕,没再尝试修复它。
“追忆鉴。”钟樾说,“这是法宝的名字,它能为人重现回忆。”
“那个女人怎么会拿着它?”邱煜抱着手臂思考,“莫非她不是普通人?”
“很难说。”钟樾将铜镜放回桌面,“随着朝代更迭、战乱频发,有不少法宝流落人间,凡人们不懂使用的诀窍,只将它们当作装饰品。”
“就像朱鹭剑一样,流落人间。”邱煜皱了皱眉,“但这事实上是件危险的事情。”
钟樾点了点头,依旧抚摸着镜面的裂痕,说:“追忆鉴碎了就不能发挥效用,那个女人…这不失为一条线索,我们可以查查看。”
如若那女子真不简单,说不定能得到关于朱鹭剑的消息。
现在他们正处在一筹莫展的阶段,不管是什么都应该试一试。
“另外,明天别忘了。”钟樾一字一字提醒道:“去要回你的戒指,别让我发火。”
邱煜整个人顿时一僵,显然刚才的动乱,让他短时间的忘记了这个大烦恼。
“听没听见?”钟樾又问了一遍。
好半晌,邱煜才蔫巴巴地点了头。
“你这么大一条老虎,怎么还怕一个歌女。”钟樾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因为他不是什么歌女。”邱煜小小声地说,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刻的冲击中,“…他是男的。”
钟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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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邱煜再来到丽都歌舞厅。
大厅内观众寥寥无几,舞台上唱歌的不是白玫瑰,看观众们的表情,仿佛就要随时睡过去似的。
这差别还真不是一般的大,就好似白玫瑰有什么神奇的魔力。
不过,若是观众们知道著名的白玫瑰是个风情万种的小伙子,不知道又会作何感想。
邱煜像上回那样,化作小白虎溜进后台,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靠近白玫瑰的休息室。
但他扑了个空,白玫瑰并没有在休息室里,他只得又变回人形,朝歌舞厅的服务员打听。
“白玫瑰?”服务员停下来,不耐烦道:“她今天说腰疼,没来。”
邱煜听见“腰疼”,表情瞬间变得十分古怪。
“这人红了就是不一样,想来就来,说不来就不来。”服务员忍不住小声评点道,“行事太过张扬,只怕是会招人嫉恨…”
邱煜没心思聊下去,谢过这服务员,慢慢地往外走。
这下麻烦大了,要是人家真拿他戒指去当了…
钟樾肯定会发火的。
钟樾要是发火了,可能会让他睡大铁笼子,不给他银钱花,还会让他吃上一个月的炒豌豆。
更有甚,让他到街头去乞讨卖艺,直到把戒指赎回来。
大白老虎走着走着,几乎就要抱头痛哭。
就在这时,一辆载了人的黄包车,从他面前奔驰而过。
邱煜定睛一看,车上坐的人,正是那白玫瑰!
“哎,师傅。”邱煜赶忙叫上一辆座儿空着的黄包车,“麻烦跟着前面那辆车。”
“好嘞!”师傅爽快道,估计对这种事儿已经屡见不鲜了。
两辆车一前一后行驶着,只见前车东弯西拐,最后停在一处偏僻的巷子里。
这地方邱煜从没来过,他在离前车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下车,付了银钱,远远看着白玫瑰往巷子深处走去。
这地方怪阴森的,地儿还偏僻,简直就像供人做什么不好的勾当。
邱煜一时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直接跟上去。
白玫瑰今天穿了一身白色旗袍,衣服上绣着荷花与锦鲤的图案。这旗袍许是量身定做,极好地突显了他身材的曲线。
他的一头长卷发飘扬,恰到好处地遮挡住了他作为男人欠缺的部分,足踏一双白鞋,走起路来步履款款,很是优雅。
邱煜此刻不得不承认,即便知道了对方的真实性别,他还是依旧会不由自主地认为他很美。
待得白玫瑰踏入一间店铺,邱煜才悄悄跟上去。
他屏住呼吸,为自己做了许久思想工作,才鼓起勇气,看了眼店门口破破旧旧的招牌。
招牌上写满了密密麻麻、潦草又丑陋的小字儿。
“猫粮”、“猫砂”、“猫抓板”、“猫爬架”、“猫薄荷”……
邱煜:“……”
隔着店门口随风摆动的布帘,邱煜确实闻到了一种还挺香的味道,让他也有点儿心驰神往。
冷静,钟樾是不会给他买的。
邱煜甩了甩头,决定守在巷子出口处,待白玫瑰一出来,就直接要回戒指。
只要取回了戒指,他从此就与白玫瑰再无任何瓜葛。
邱煜已经下定了决心,台词也已经想好了,然而他耐心地等了约莫一刻钟,依旧没等来白玫瑰,只听见巷子里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哟,我当是哪位,这不是白玫瑰吗。”一个听上去颇为滑稽的男声说,“今天不用演出,跑这儿转悠来了,这儿可不是什么体面地方啊。”
“听说你现在排面挺大,成了丽都歌舞厅的头牌歌女。”另一个细声细气的声音说,“挤下了什么红蔷薇白百合…”
“放手。”白玫瑰冷声道。
“哟,你还敢瞪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知不知道我大哥是谁,我大哥是…”
话音刚落,那个格外滑稽的男声便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邱煜怕出事儿,急忙跑了过去,眼看一男子正吃痛地捧着自己的手腕,大喘气,跪在地上半天都起不来身。
白玫瑰看了邱煜一眼,下一秒,另一个男人竟然抓住了白玫瑰的脖颈,空闲一手现出锋利匕.首。
“你是什么人,不要看热闹,趁早走开,不然连你一起杀!”持刀的男人疯喊道,将刀锋抵在白玫瑰白皙的脖颈处,“我倒想知道,要是你没了美丽的歌喉,还会有多少人追捧你?”
白玫瑰面上顿时现出惊慌,脸色惨白如纸,急忙朝邱煜伸出一手:“救命!救救我!”
情急中,他竟是落下了眼泪,邱煜有了片刻的动容,下意识握紧了拳头。
“放开他。”邱煜厉声道。
“好小子,还想表演英雄救美是吗?”男人一手紧紧扼住白玫瑰,一边嚣张地挥舞匕.首,“警告你,别过来啊,你过来我就杀了她!”
这等凡人,在邱煜眼中根本不值一提。
但他已经很久没与凡人打斗过了,凡人脆皮得就跟纸片一般,他要下手,还是得掌握分寸。
可千万不能一拳打死了,邱煜提醒自己。
就在男人滔滔不绝放狠话的间隙,邱煜迅速离开了原地,一手握住了他持刀的手腕,向右侧轻轻拉扯。
与此同时,白玫瑰竟不知怎样挣脱了束缚,也一手抓住了男人的另一边手腕。
二人对视一眼,同时开始揪着男人的胳膊甩。
男人被呈“大”字拉开,两边人的力道都不重,甩得他就像一坨面粉团儿。
奈何他挣扎半天,也没挣扎开。
“你们…你们干什么…强强,强强快来帮我啊!”男人扭动着身躯,脚向两边踹,但就是踢不中邱煜或是白玫瑰。
那个叫“强强”的急忙捧着手腕起来,大喊着要控制白玫瑰。
白玫瑰与邱煜同时抬起脚,甫一接触到强强,强强竟然惨叫着横飞了出去——
邱煜听见强强落地的巨响,暗暗擦了一把冷汗。
“天啊,他怎么飞了?”白玫瑰也擦了擦冷汗,称赞道:“你力气好大啊。”
“没…没有,是他比较轻薄。”邱煜说。
两人都笑了笑,同时又擦了一把冷汗。
大意了,不小心使太大劲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