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白家的长方饭桌上摆满了各色菜肴,餐桌边围坐的人却不多。
坐在主位上的是一家之主白景涵,他是个打扮极其西式的男人,与白夫人一般年轻,穿一身干净无暇的白西装。
分坐两边的是白夫人与白少爷,钟樾此刻就坐在白鹭右手边。
“感谢钟师傅好技艺,把我的车修好了。”白夫人盛情道,“简直就像刚出厂时一样崭新!”
钟樾只温和地笑了笑,没有接话。
白景涵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餐桌上唯有白夫人与白鹭说着话,倒是显得这偌大的家不算冷清。
在餐桌旁边,是面对面蹲着的小白猫与小白老虎。
他们已经这么对峙很久了,仿佛两尊静止的塑像,在他们中间,是满满一盆猫粮。
“真是奇了怪了,它们两个怎么不吃啊?”白夫人疑道。
静默在俩猫之间延续,只见白猫忽然伸了爪,劈头盖脸扇了白老虎一巴掌。
小白老虎即刻奋起,两猫竟然凶狠地扭打起来,场面一度非常凶险。
“弟弟!”白鹭大声道,“不要和普通的猫打架。”
钟樾也以眼神警告邱煜,让他老老实实蹲下去。
“啊,我差点儿忘记了!”白夫人看着两只小猫,急急忙忙起身,离开了饭桌。
片刻后她回来,拿出两个精致的小银铃,分别系在两只猫的脖子上。
小白猫与小白老虎同时陷入呆滞。
白夫人用手轻轻拨了拨,让两枚铃铛都发出悦耳响声,满意道:“好,你们都是乖孩子,不要吵架。”
小白猫冷着一张脸,最后低下头去,极其优雅地吃起了猫粮。
小白老虎也随之埋下头,极其狰狞地大口吃起了猫粮,他只啃了几口,便尝到了美味,索性将整张脸埋进了食盆里。
仿佛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钟樾:“……”
转眼,食盆里的猫粮就被一扫而空。
白猫没吃饱,眼看着又要揍白老虎,老管家这时很自然地走上来,续上猫粮。
餐桌上中西餐混合,钟樾只吃得惯中餐,旁边的白鹭盘里只有西餐——
他正在切一块烤得七分熟的牛排,对刀叉的使用十分熟练,确实有大少爷的高贵气质。
“以后啊,我们家有什么需要修理的,就找钟师傅了。”白夫人笑道,“今天我特别高兴,我们不如一块儿碰个杯吧!”
即刻有穿黑白西装的侍者上前,为每个人杯里注入红酒,到钟樾身边时,钟樾抬了个手:“我不喝酒。”
“老陈,”白夫人道,“去给钟师傅拿瓶果酒来。”
“谢谢夫人,我不能喝酒。”钟樾拒绝道。
白夫人闻言大笑起来,解释道:“果酒哪里算酒,喝起来甜甜的,就像果汁一样!”
钟樾只得答应,眼看着管家端来一瓶粉色液体,磨砂瓶看着十分漂亮,外包装上画着桃子,写着钟樾不认得的外文字。
看上去…和钟樾记忆中那种大玻璃罐泡制的果酒不同。
根本没有酒那种呛鼻的味道,反而闻着很甜。
被这么倒进杯里后,粉红色的液体还在向上冒着泡儿。
“好,让我们大家一起举杯!”白夫人道。
四人一同举杯站起,地上的小白老虎也急急忙忙挥着爪子站起,喵嗷喵嗷地想要阻止钟樾。
但四人已经碰过杯,钟樾像另外三人一般,将杯中的粉色液体一饮而尽。
这种所谓“果酒”确实很甜,从舌尖到喉咙都有清凉的感觉,因为带有气泡,淌过口腔时还留下了微不足道的痒。
钟樾从来没喝过这样的“酒”。
这顿饭持续的时间很长,钟樾坐在位置上,感觉头顶上的水晶吊灯朦胧而璀璨。
他伸了伸手,没能够着那些闪闪发亮的小玻璃块。
“钟师傅?…钟师傅,该走啦,你是喝醉了吗?”
席间有人喊他,钟樾听见了,却有几分茫然,他没搞清楚是谁在喊他。
“儿啊,你看他那样子,迷迷糊糊的,干脆你开车把他送回去吧。”
“没想到他真的不能喝酒…”
钟樾靠在椅背上,觉得自己有些飘飘然,这种感觉十分久违,让他觉得极其舒适。
小白老虎只觉得没眼看,急忙跳上了钟樾的大腿,拼命用前爪扇他身体。
然而钟樾一直没有动静,直到来了个人,站在他身边,喊他。
“钟师傅,我把你送回家去。”白鹭说。
钟樾转过头,只能勉强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白鹭没有办法,伸手去拉他,在管家的帮助下将钟樾架到身上。
“好沉…行、陈叔您歇着,我自己来就行。”白鹭拒绝了老管家的帮忙,努力将钟樾往上拱了拱,慢慢往屋外走。
小白老虎亦步亦趋地跟在后边,这会儿十分害怕,生怕钟樾在意识不清醒时使用法力。
幸好没有,钟樾只任由白鹭架着,走向停车的别院。
钟樾的身躯是滚烫的,然而他靠着的人却很冰凉,就像是没有温度的,锋利的…
钟樾不大能形容,但这种感觉让他似曾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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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鹭费了好些劲儿,将高大的钟樾塞进副驾驶里,替他扣上了安全带,才松了口气。
他没有急着发动车子,而是选择了靠在驾驶座上,好让自己休息一会儿。
钟樾看上去身段修长,像个书生,但到底要比白鹭高点儿,架起来真不算轻松。
光是刚才那一小段路,白鹭就觉得自己腰要断了。
他此刻微微喘着气,打量副驾驶座上的钟樾。
钟樾落座便睡过去了,头微垂着,睫毛在他的面颊、鼻梁上打下阴影,使他看上去比平日更年轻。
“确实是美人…”白鹭说着,用手轻轻戳了戳钟樾的红唇。
小白老虎在这时从后座站起,龇牙咧嘴地向白鹭发出威胁。
“我不做什么,就看看。”白鹭回头道,“你这主人长得真不错…”
也许是因为醉酒,钟樾原本白皙的皮肤透着一层淡淡的红晕。白鹭这会儿很想知道,他是不是全身的皮肤都像面上这样…泛着一层薄红。
如果是,那一定很好看。
白鹭一瞬不瞬地看着钟樾,下午因为白淼被骑而生的气全消了。
好半晌,他才将车开出去。
他不知道钟樾家在哪里,只能把他送到维修铺门口。
小白老虎从钟樾身上叼出钥匙,白鹭手脚利索地开了门,转身去搬钟樾。
真搬他是搬不动的,只能摇晃着叫醒。
钟樾原本正沉沉睡着,这期间他还做了梦,梦里又是兵荒马乱的战场,他站在山崖边,眼看着一方战胜另一方…
在他心脏倏然揪紧时,有一只手抓住了他,不住摇晃。
钟樾拧着眉,在这一刻醒来,用力地擒住了对方的手腕。
这力道十分大,白鹭一下便被掐疼了,喊了声钟樾的名字。
钟樾目光有了焦点,看见地上一双干净的白皮鞋,意识到自己已不在战场,顿时如释重负。
他略微松了手劲儿,人放松的瞬间,头慢慢地靠在了面前人的身躯上。
白鹭微微一怔,眼看着钟樾再次阖上眼眸,一时间离开也不是,就这么让他靠着也不是。
“好…可爱。”白鹭眨了眨眼,轻轻地说着从外边学会的话,“可爱得让人…想把他弄得乱七八糟的。”
小白老虎正好从店门口出来,闻言,一脸惊恐地看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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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樾第二天醒来,就是在维修铺的椅子上。
因为睡姿极其不正确,他醒来时身躯有些儿僵硬。
不仅如此,在他睁开眼的那瞬间,面前还有一个毛绒绒的老虎脑袋。
…显然是守着他睡的,哈喇子都淌桌上了。
钟樾嫌弃地拿绸布给桌子擦干净,开始回想昨晚发生的事情…
除了喝那杯粉色液体之前的记忆,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果然,即便是尝上去根本不像酒的酒,于他而言也是禁忌。
这可以说是钟樾从头到尾最大的缺陷。
他不能碰酒,哪怕只是一点点也会醉,因为醉酒后的行为极其难以预测。
有时候,他只是静静地睡觉,有时候却会一反常态,做出一些狂暴的举动。
在历史上最严重的一次,钟樾摧毁了一座山。
钟樾此刻真心希望,自己昨晚并没有做什么。
将擦过桌子的布洗净后,钟樾听到店外传来嘈杂的人声。
他走出去看,店外果然挤满了人。
“发生什么了?”邱煜竟然也醒了,幻化成人形,睡眼惺忪地跟在钟樾后边。
“钟师傅也要当心啊,店门可不能就这么随便敞着,已经有很多家被抢了!”路人看见钟樾,赶忙热心提醒道。
“什么被抢?”邱煜问。
“最近这一带,发生了好几起抢劫案。”好心的路人解释道,“全都是明抢,伤了不少人,性质恶劣得很!你们看,那儿还有嫌疑犯画像呢!”
钟樾与邱煜拨开人群,一点点向前走。
只见平时张贴公告的墙上,正贴着一副画像,旁边小字声讨犯人的恶行。
画像上的人满脸横肉,眼神凶狠,头发光秃秃的,身上肌肉虬结。
“哎,”邱煜用胳膊肘撞了撞钟樾,指着画小声道,“这该不会是你那把剑吧。”
昨日他们到白府去一趟,排除了白家人身份,线索刚刚中断。
现在看画像这人行径,确实符合青鸟所说的“穷凶恶极”。
“不像。”结果钟樾说。
“你怎么知道?你又没见过。”邱煜说。
“总之不像。”钟樾说完,转身便往店里走。
因为他锻造的剑要是化了人,肯定长得特别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