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大附中开学要先军训,每天六点半就要集合了。这样一来住校的孩子要轻松点,早晨可以多睡一会。但是像孟新辞这样走读的就比较累了,站了一天军姿、踢了一天的正步,两条腿都抬不起来。
孟新辞坐在公交车上都能睡着,第一天睡得太熟都没听到报站广播,等醒过来已经坐过了两三站。要是去对面车站坐车折回去得再花一次钱,孟新辞舍不得,只能咬咬牙走回去。
小腿肚酸胀得要命,孟新辞每一步都走得吃力。等踱到小区门口的时候简直想要躺地上。
“新辞,走快些,饭菜都凉了。”万均修远远就看到孟新辞了,小孩走路一步一步地拖着走,无精打采的。万均修知道他是累了,急忙出声叫他。
孟新辞听到万均修在叫自己,提起精神跑了几步,“你坐小区门口干嘛呀,是等我吗?”
万均修点点头,招呼孟新辞把书包卸下来放他腿上。万均修看着他这样,心里埋怨自己是个傻子,开学第一天不上课背什么书包,虽然没太多东西在书包里,但累了一天了背着也够累的。
初中放学是六点,这会都七点多了,万均修在家里菜热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实在坐不住干脆来小区门口等着,好第一时间看到自己家小孩。
孟新辞把书包放在万均修腿上,推着万均修回家,他说和万均修说了缘由。
他说:“你以后不要等我,饭熟了你就吃,我回来热了吃就行。”
万均修怕孟新辞的书包掉下去,两条胳膊牢牢地抱着书包,他笑笑说:“就两个人,还分什么先吃后吃的,我不会饿就这么一会能等你回来的。”
新学期开学以后孟新辞要比小学更早到学校上自习,说什么也不愿意万均修起早给他做早点。万均修也舍不得孟新辞那么远还要赶回来吃午饭,爷俩能坐下来一块吃饭的机会就只剩这顿晚饭了,万均修舍不得让孟新辞回来吃冷饭。
吃饭的时候万均修难免要多问几句,早先家长会他也没去成,不知道班里是个什么情况。
他问孟新辞:“认识新同学了么?还习惯么?”
孟新辞大抵是饿极了,埋着头扒饭,腮帮子都塞得鼓鼓的。万均修问他问题,他只能点点头应付过去。
万均修今天煨了点筒子骨汤,专门替孟新辞一直炖在灶上。等他回来了才盛出来一碗汤晾着。万均修伸出手探了一下碗壁,已经没那么烫了,才将碗推到孟新辞跟前,“吃慢点儿,吃这么快不消化。”
孟新辞端起碗喝了一口,舌尖被烫的一阵刺痛,他窜起来跑到水池子边猛地喝水漱口。
万均修心道不好,也忙着转动轮椅到他身后。心里着急,皱着眉问他:“怎么了?是不是被烫到了?”
孟新辞喝了几口凉水,觉得好多了才转过身来。不是埋怨,但身体上的不舒服也难以掩藏:“是啊,那个汤太烫了,我看我舌头肯定都长水泡了。”
孟新辞把舌头伸出来,万均修一看,还真是,舌尖密密麻麻的小红点,看着就疼。
“我刚刚明明摸了,是不烫了的我才推到你跟前。这得好几天吃饭喝水都难受了,新辞对不起,叔叔手感知能力不如别人,害你被烫。”
往常照顾孟新辞的时候,也没有外人看上去那般轻松容易。万均修每次因为自己身体原因没照顾好孟新辞就会这样,自责内疚到不行。
孟新辞没当回事,摆摆手道:“没事,不就是烫了舌头吗,明天就好了。”
万均修还是自责,声音都带着低落:“以后叔叔给你递什么东西特别是烫的,你要自己再吹吹,确认不烫了再进嘴。”
“哎哟我知道,行了,这会估计是凉了,你不是专门给我煨的吗,还没喝呢,吃饭去。”
等两个人重新拾起筷子,孟新辞夸了声今天汤好喝,不咸不淡的刚合适,万均修这才又笑了起来。
他想起什么来,和孟新辞交代:“周五的时候你去和班主任打个证明,周六去办张公交车卡,不是有学生卡吗?坐车便宜的那种,回头要是碰上今天这样就不会舍不得坐车回来了。”
孟新辞一边慢慢嚼着嘴里的食物,想了想以后都是要做公交车上下学的,办一张也好,便应了下来。
“你们学校里别的走读的同学做公交车的多吗?”
孟新辞想了想,回答万均修:“也有,不过不多,有好多自己骑自行车上下学的,还有一些家里接送的。”
他还笑了一声,不屑地接着说:“多大人了,还要接送。”
孟新辞没说,今天站在他旁边的那个同学,就是家里开车来接的,那个车是孟新辞没见过的标志,不过一看就很贵。
孟新辞吃过东西,乖乖洗了碗后进浴室洗了个澡。被热水这么一冲,更觉得困乏,窝在沙发上不想动弹。眼睛忽闪忽闪的,眼看着就要睡着。
万均修担心他着凉,又不想打扰他,想让他睡会,等这阵子困劲过了再催他去屋里睡。他将盖在自己腿上的毯子拿起来盖在小孩身上,打眼看到孟新辞脚上被磨起的水泡。
万均修看了看小孩的脚,转着轮椅到电视柜前翻出家里那个小药箱。
孟新辞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觉得脚上一阵清凉,忍不住想把脚缩到毯子里。万均修忙用抬手轻轻拍了一下他。
嘴巴叼着棉签,他说话含糊不清,孟新辞也能明白是什么意思:“别动,不然你明天走路疼。”
孟新辞知道是万均修,便不再动弹。只是轻轻扭了一下,换了个姿势接着睡,任由他帮自己上药。
这一天站立,踏步下来,孟新辞的小腿肚都是肿的。万均修帮他上了药,吐掉嘴里的棉签。两只手捧着药酒往孟新辞的小腿上倒了点,挪动手掌帮他按摩。
他手掌平时使不上多大力气,这会这点力道用在小孩身上却刚刚合适。
一下一下,一点一点,慢慢在孟新辞小腿上挪动,揉捏。
药酒的味道刺鼻,一股浓浓的中药味,孟新辞皱了皱鼻子,嘟囔了一句:“冲鼻。”
万均修低声说:“得好好揉揉,明天就舒服了。你耐着些,叔叔给你吹着揉,一会味道就散了。”
他两只手平日里都是用手掌和掌跟做事,日子久了,掌跟上已经结了一层薄茧。这会碰到孟新辞的皮肤上,不算柔软。
不过手掌的主人温柔,力道也温柔,连从口中吹出来的凉气都温柔。
孟新辞贪恋极了,万均修把药酒吹干停住的时候,孟新辞还埋怨了一句:“怎么不吹了。”
——
周五上午汇报军演结束这场军训也就结束了,孟新辞他们这群晒了足足一周的新生终于可以进教室。
初一年级一共十五个班,孟新辞在七班,算是年级中游。有从师大附小直升进来的,也有像孟新辞这样考进来的,还有一些是交了借读费或者赞助费进来的。
总的来说班里学生质量不算好,分配的老师自然不算骨干。孟新辞知道入学考试那会自己几斤几两,分到这个班心里不觉得多遗憾。只想着期中那会能好好发挥,至少能进六班去。
他今年个子窜得高,坐到了后排去。认识的第一个同桌倒是看着顺眼,是个同他一样冷冷酷酷的小男孩,也长得高高瘦瘦。课余的时候喜欢戴着副耳机听MP3,不大爱说话。
孟新辞课间的时候找班主任开了个证明,打算明天去办学生卡。
班主任给他打证明的时候看了一眼他的户口本,多嘴问了一句:“孟新辞,你到底什么情况呀?这养父是李睿,怎么紧急联系人又成万均修了?”
当时办公室里还有班里别的同学办公室里领书,听到班主任这么说都抬起头看着他。
那种好奇、看热闹的眼神,令孟新辞一阵恶寒。
他没正面回答,只是小声地回答班主任:“要是要联系家长,您联系万均修就成。”
班主任也看到别的学生在朝他们这边看,皱着眉冲他们嚷嚷:“愣着干嘛?书点清楚没?点清楚了就赶紧回教室。”
学生们听到老师呵斥,急忙抱着书跑出办公室,一下子办公室清净了很多。
“那这个万均修是你什么人?”班主任仔细看了一下孟新辞的档案,发现这孩子家庭环境乱得很,又不是本地人。
成绩不拔尖,家庭关系又乱,不知道怎么进的师附中,这样的学生,老老实实去上社区中学不行么。
孟新辞皱着眉,心里讨厌别人这么盘问,但架不住人家是班主任,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倒:“万均修是我叔叔,我其实是和他生活在一起的。只是他身体特殊,达不到领养条件。”
“低保户?”班主任脱口而出。
孟新辞眉头皱得更紧,已经带着不悦:“不是,就是身体不好。”
班主任看到孟新辞这样,心里已经认定就是如自己猜想的那样。他端起水杯,喝了口茶水,冷笑了一声道:“我说呢,开学的家长座谈会也不来。行了,证明打好了,自己去打印机那里拿。”
孟新辞长舒一口气,转身就离开,心里打定了在期末前一定要考去别的班,这班主任有病,病得不轻。
班主任还在后面像是和别的老师聊天一样说着:“有些家长也是拎不清,以为费劲心力考个好初中就能出人头地,你数这不是笑话吗,高中才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大学就更是了。能不能考得上就不说了,考上了,没法付学费,去打工了,不也白费劲么。”
别的老师讪讪笑两声,没有应和。
“老师!”孟新辞突然转过身,大声叫了一声,打断了班主任的话。
班主任愣愣地看着脸面森冷的孟新辞,问他:“怎么?”
孟新辞却突然笑起来说:“我肯定能顺顺利利上大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