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皓只是用食指轻轻地点了点她的脑袋，段艺涵却像是失去了自我意识的牵线木偶一般，懵懵的，只知道顺势往右侧偏了偏头，却没有立即调整恢复过来。
她微拧着眉，脑内循环播放着他说过的那句话——“这笔钱本来也是为你攒的。”
所以，他确确实实地计划过要去英国看她，为此还攒下了两年的奖学金。而她回来了，他又因为她的回来，就打消了去英国的念头，用攒下来的钱买了一台徕卡相机，作为送给她的毕业礼物？
所以，沈皓去英国，真的只是为了看她。
就看她。
此刻，她终于百分之一百地相信。
足足一分钟，段艺涵的意识才慢慢回笼，眼神也重新有了焦距。她微微张了张口，却还是有些难以接受地低声反问：“为了我攒的？”
沈皓郑重地点头，道：“这笔钱本来就是为了去英国看你才攒下来的，现在当然还是要物尽其用。”
她这般反应，不在沈皓的意料之内。
从前，他们之间不是这样的。每逢节日、生日，一个精心挑选，一个欣喜接受，双重满足，快乐也是翻倍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她会碍于礼物的价格而拒绝他，把他的心意物质化。
再说，段艺涵是段家的独生女，又是三个世家里唯一的女孩儿，从小就受尽长辈们的宠爱。比这个贵重千百倍的礼物，她也并不是没有收到过。怎么到了他这里，她就执拗地不肯接受呢？
是他的问题吗？
他们之间真的生分了这么多？
两个人在意的关键点不同，思维也根本就不在一个层面上。
送礼物的人最担心的，莫过于对方不喜欢这份礼物，或者怎么都不肯收下这份礼物。
沈皓心里其实是有些忐忑的，他一时也拿捏不准段艺涵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最怕尴尬，可偏偏好像是他自己导致的。想要缓和一下气氛，同时掩饰自己的紧张，沈皓牵起一边的嘴角，看着手里的相机，开玩笑道：“你该不会是因为我上回卖了个惨，就怀疑这是假货吧？”
段艺涵一点都不觉得好笑，又追问：“你攒了四万多块钱吗？”
他送她的是价值四万多的相机呀！
沈皓下学期才上大三，即使他是公认的学神，两年之内也不至于得到这么高的奖学金。
沈皓微微一愣，他没有想到她还知道准确的价格。提起这个，他不好意思地抬起右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眼神也闪烁着。
“其实……”他顿了顿，说：“我妈妈赞助了一半。”
******
前天下午，段艺涵在沙发上睡着后不久，沈皓的妈妈江思菱就给他发来了视频通话。
怕吵到她睡觉，沈皓随手拿起她的蓝牙耳机，按下接听键后，对着镜头里的妈妈比了个“嘘”的手势，他才放轻脚步去了楼上的房间继续和妈妈说话。
段艺涵九月初入学，其实当她在甜品店告诉他的那一刻，沈皓就已经想着为她准备毕业礼物了。他有在认真挑选中，只是还没有确定下来。
没想到，他妈妈竟然也提到了这件事儿。沈皓目光一亮，索性让妈妈帮他一起参考参考。毕竟，他和段艺涵分开好几年了，期间又甚少联系，他担心自己已经把握不了她现在的取向。
段艺涵平日里和他妈妈联系得更多，她也说了他们之间的共同话题也多，沈皓想，他妈妈应该会更了解一些。
江思菱的建议是给涵涵买一台高配置的数码相机，作为美妆博主，她是一定需要并且用得上的，设备都是从初级入门再一步步换新。
数码相机本就在沈皓列出的备选清单之中，既然妈妈都这么说了，他便也顺利确定下来了。
自家儿子的消费观，江思菱自然是清楚一些的。挂掉视频之后，她当下就给儿子转了两万块钱，嘱咐他一定要对涵涵大方一些，不要像对自己一样这么吝啬。
只是，江思菱不知道的是，沈皓原本的预算就已经有两万五。
“伯母？”
段艺涵这才稍稍缓了缓。
原来是他和江伯母一起准备的礼物。
吓死她了。
见她的态度有所松动，沈皓趁热打铁地说：“嗯，我妈妈说，高考是人生最为重要的考试，你又表现得这么出色，嘱咐我一定要好好为你挑选礼物。”
******
沈皓先去地下车库取车，段艺涵出门时，从玄关处拿了两把遮阳伞塞进了包里。她一手挎着包，一手拿着这台徕卡相机。
段艺涵坐进后座，轻轻地把相机放在腿上，低头给江思菱发信息。
“伯母，我收到礼物了，谢谢伯母！”
时间还不到七点，江思菱已经开工了一个小时，休息间隙，她难得秒回。
“喜欢吗？”
“嗯嗯！特别喜欢！就是……太贵重了……”
沈皓从后视镜里，看到她对着手机屏幕笑着连连点头，没一会儿，又纠结地鼓了鼓嘴。
江思菱：“你喜欢就好。皓皓暑假住在你家的这阵子，还要麻烦你多多照顾他。”
段艺涵下意识抬眸去看驾驶座上的沈皓，却意外地在后视镜里撞上他的视线，她随即低头避开，打字回复：“伯母您客气啦！”
“你们是今天去迪士尼玩吧？玩得开心哦！”
段艺涵弯了弯唇，“谢谢伯母！”
她理所当然地以为是沈皓告诉了江思菱，他们今天要去迪士尼玩，也就没多问。
******
叶驰家和段艺涵家就住在同一个别墅区，他们约好的时间是七点。
六点五十分，叶驰就已经坐在门口等着了。
叶驰从小就对时尚感兴趣，一向都是自己搭配衣服。烫钻印花的Givenchy白色短袖，搭了条做旧的破洞牛仔裤，脚上踩着双黄白相间的运动鞋，鼻梁上还架了副墨镜，小大人似的，臭屁张扬。
他翘着腿坐在前院，低头玩手游，却禁不住呵欠连连。暑假以来，他还从来没这么早起过。
听见车声，叶驰终于来了精神，连正在进行中的游戏都顾不得了，立刻跑到了路边。远远看了眼车型，就确定了是沈皓的车，他咧开嘴，激动地大幅度挥舞双手。
车在叶驰家门口稳稳地停下，沈皓降下了副驾驶的车窗。
叶驰举步凑近，稍稍弯下腰，笑眯眯地冲他打招呼：“嗨！哥。”
看得出来，这小孩儿因为要出游，心情很好的样子，否则他们兄弟见面可没这么和谐。
沈皓靠着椅背，没什么表情地看他，只招呼道：“上车。”
见他态度不冷不热的，叶驰也傲娇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努了努嘴。直到瞥见后座的段艺涵，他才重新扬起了招牌笑容，“姐！”
叶驰人还站在车外，只能大致看见段艺涵妆容下精致的五官，就已经觉得惊艳。
“姐！你这是cos冰雪女王吗？太像了！太好看了！”
他直起身子，屁颠屁颠地从车尾绕到了后座的另一边。打开车门，叶驰这才把他姐的妆容和造型看得更清楚了，眼底的惊艳更甚。
他摘下墨镜，桃花眼一挑，有模有样地啧啧称叹：“还去什么迪士尼啊？世界上最美丽的公主都已经在我眼前了！”
叶驰一向嘴甜，彩虹屁信手拈来。段艺涵早就免疫了，笑着斜他一眼，“别贫了。”
叶驰得意极了，正要抬起长腿坐进去，就瞥见了段艺涵手里当宝贝似的握着的相机。
“我的天！徕卡Q2！这个黑白款式不是今年十月份才会发售的限量款吗？全球只有一百台！姐，你这么快就搞到了？！”
十月份才会发售的限量款？全球只有一百台？
段艺涵大概知道徕卡Q2全画幅相机的价值，却显然没有叶驰了解得这么清楚。仔细一想，她确实在实体店和官网都没有见过这样的黑白棋盘配色。
“限量版比普通版贵两千五，不过价格不是重点啦！十月份才发售，姐，你是怎么这么早就搞到的？”
段艺涵下意识去看沈皓，却只看见了他线条分明的侧脸，没见他有什么明显的反应。
沈皓只是淡淡地冲叶驰说：“上车。”
“哦，”叶驰应了一声，他被相机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一坐进来就眼馋地问，“姐，我能摸摸它吗？”
“当然，”段艺涵把相机递过去，想到自己还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就说：“这是沈……”
沈皓正启动车子，刚挂上D档，就听见了她的声音，及时出声打断道：“是我妈妈送给涵涵的毕业礼物。”
话音刚落，他就微微向右转过身，侧眸递给段艺涵一个眼神，然后才回过头，坐直了身子，目视前方，平稳地开车。
段艺涵话说到一半被打断，接收到他示意自己噤声的眼神，虽然一时没有领会过来他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先把话给憋了回去。直到车子开出去，她才疑惑地偏了偏脑袋，余光暗暗打量驾驶座的沈皓。
他不想让小驰知道，相机是他送给她的？
为什么？怕小驰误会？
叶驰正兴奋地捣鼓相机，压根儿就没有注意到他们之间的眼神互动。他降下自己这侧的窗户，对着沿途的风景拍照，一边聚焦，一边嘴里感叹：“哇！这相机的拍照效果绝了！”
“舅妈送的毕业礼物？！那等我高中毕业了，是不是也能从舅妈那里收到这么宝贝的礼物？”
段艺涵：“……”
听到叶驰这句话，她才稍微有点明白了。若是她刚才直说这款相机是沈皓送给她的，那么叶驰这会儿是不是该闹着向沈皓要了？
不得不说，沈皓倒是很了解他的脾性，也像是他的克星。
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茬，却听见沈皓吐出了两个字：“不能。”
叶驰单纯是出于羡慕，随口一说，可听沈皓这么无情地怼他，他就不乐意了，小嘴撅起来，问：“为什么？”
段艺涵也想问。
为什么？
为什么沈皓舍得给她买这么贵的礼物？为什么他还不想让叶驰知道？为什么他不愿意给叶驰一样的待遇？
较起真来，她和沈皓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相反的，他们才是货真价实的表兄弟。
沈皓笑了笑，反问他：“涵涵是女孩儿，是小公主，你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