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魔神站在巨大的黑色凤凰头上,垂眸看着底下这一方小院。
他眉眼深邃,身形却因被封印了太久而显得有些消瘦,风一吹来,那及腰的墨发和大红色的喜袍便被吹得在身后飞舞,红衣猎猎随风而动,将他那瘦而苍劲的腰身突显出来。
他唇角笑意若有若无,眸中却深如寒潭。
青年缓缓从坐骑上走下来,站在二人面前,掀起眼帘看了乔苏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乔苏的错觉,她总觉得这位大神的眼神有些凛冽。
不是,他凛冽个什么?
她又哪里招惹他了?
乔苏琢磨了一下,暗想是不是她没死成这件事让这祖宗不高兴,所以亲自来补刀来了。
除此之外,似乎也没有第二个可能了吧,毕竟这千里迢迢的,总不可能是闻着味特意来吃火锅的。
若真的来补刀的,那可就———
太他妈好了!
离渊目光落到她脸上,看起来有些冷。
“小白花。”
他眼睫微微垂下来,在眼下投下一片细微的阴影,接着,他冷笑了一下,问她:“没什么要对本座说的?”
乔苏:……
遗言?
还挺人性化。
乔苏赶忙道:“没有没有!您请动手吧,我都可以的,请千万不要因为我是娇花而怜惜我!”
“......”
祖宗看向她的目光顿了一顿,随即笑了,“是么?”
乔苏:“是的是的!”
犹豫就会败北,果断才不会白给。
当老祖宗想杀人的时候,什么话也别说,冲就完事了。
离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即伸出手,将她后领拎在手中。
乔苏:?
喂喂喂!您手放的位置不对吧?
不应该是脖子吗?
乔苏有些搞不清状况,见他有转身要走的意思,急忙问:“您要去哪儿?”
离渊一顿,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语气慵懒:
“回魔界。”
乔苏:?
怎么,杀人还得挑地方?
您可真难伺候啊。
乔苏拒绝得很快:“不...不了吧。”
她正色道:“魔神大人,我觉得这里挺好的,山清水秀,鸟语花香,是块上坟的风水宝地。”
一旁的赵三清看着满天的黄沙,忽然怀疑自己产生了幻听。
乔苏一本正经地道:
“真的,我挺想埋在这儿的。”
“......”
乔苏抬起头,神情似乎有些羞涩,“魔神大人,我这人有些认坟,换了地界怕睡不安稳。”
她眼中眸色太过认真,让赵三清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离渊默默等她说完,勾起唇角笑了笑。
“不安稳?”
他看了赵三清一眼,“在本座身边不安稳,在他身边,就安稳,嗯?”
接着,他轻轻冷笑一声,缓缓吐出两个字:
“乔、苏。”
......
逻辑宝才,捡到鬼了。
乔苏拳头硬了。
乔苏在心里对他打了一整套社会主义铁拳,精神泄愤之后,干脆破罐子破摔道:“反正我不走了,我死也要死在这儿!”
离渊一顿,他看向一旁企图将自己变隐形的赵三清,若有所思地问:“是么?”
接着他笑了,“唔。”
“那本座成全你,顺便杀了他给你陪葬,如何?”
赵三清:!?
乔苏身子一僵。
这他妈的——
你是狗吧?
还有什么缺德事是你干不出的吗?
真无法无天,祖宗离渊。
乔苏毫不怀疑他话中的真实性,半晌握紧了拳头,咬牙笑道:“不...不必了。”
“魔神大人,我...我觉得这里的风水,好像还是不太好呢,呵呵呵。”
离渊满意了,拎着她正欲上黑凤,身后却突然传来鬼婆的声音。
“你...是魔神离渊?!”
乔苏:啊这!
完了!
掉马了!
眼看离渊脚步一顿,脸上神色明显不耐烦起来,乔苏赶忙向身后的赵三清使眼色,示意他拦住鬼婆。
姑祖祖,这祖宗真的不是什么尊老爱幼的好人啊!
鬼婆颤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我早知封义是被你所杀,我无意报仇,也并不是你的对手,我只是....”
“只是想求你,能不能让我看一下他?”
看?
怎么看?
乔苏一怔,下意识地地看了看离渊,见他眉间戾气环绕,显然是已经不悦到了极点。
不太妙,是杀人的前兆。
她硬着头皮扯了扯他的袖子。
“魔神大人,尊老爱幼可是传统美德。”
“......”
揪在袖袍上的手轻轻地扯了扯。
在旁人看来,隐隐有些撒娇的味道。
不知怎地,离渊心中那股想杀人的戾气莫名被摇散了些。
眼见事有转机,鬼婆默了一默,随即幻化出一面碧绿色的镜子,哑声道:“此镜名为溯镜,能重现人的平生往事,我愿以命为代价,请求魔神让我在您的记忆中,看他最后一眼。”
离渊唇边的笑意慢慢变成嘲讽。
一个聻身之鬼,也敢大言不惭地说要用命与他做交易?
真是可笑的勇气。
离渊眸中泛起一丝淡红,指尖也隐隐升起一丝黑气。
站在几人身后的祸斗心中叹了口气。
尊上,又要杀人了。
然而突然间,离渊的指尖被人握住,随后轻轻地摇了摇。
离渊笑意一滞,随即缓缓低下头去。
身边少女弯着杏眼,眼中笑意盎然,她轻轻地握住他的食指,手心上的温度传到他冰凉的指尖,像是一只蝴蝶轻轻地附了上来。
离渊不懂那是什么感觉,只觉得食指关节某处,突然就痒了痒。
连带着心中某个地方,也像被蝴蝶的触角撞了一下。
她摇了摇离渊的手,轻轻地说了一句:“魔神大人,要尊老爱幼哦!”
离渊垂眸看着她,眸中神色隐藏在眼睫下。
他怎么看不出来,这朵花又在耍花招?
可他莫名地没有像往常一样皱眉嫌弃她的触碰,反而古怪地看了她几眼,随后神色如常地抬起头,掀起眼帘看向鬼婆。
乔苏松了口气。
离渊一挥手,那面镜子便缓缓飞到他面前。
祸斗心底掀起的震惊岂能只用惊涛骇浪四个字来形容?
毕竟这几千年来,谁让尊上如此纵容过?
这位女修到底是什么来头?让尊上破例一次也就算了,竟还愿意如此屈尊,让一个鬼聻用溯镜来窥探自己的记忆?
他一瞬间怀疑起自己来。
他.....
有没有认错人的可能?
好像没有。
没理由有。
毕竟几个时辰前笑着杀了孟女的那个人,确实是他们魔族的尊上没错了。
鬼婆似乎有些紧张,一双绿色眼睛紧紧盯着镜面。
然而半晌过后,那镜中依旧清澈如水,不曾出现任何画面。
“不...不可能....”
鬼婆身子一震,低下头喃喃自语。
怎么会连记忆也没有呢?
几千年来,她本以为自己至少可以在别人的记忆中再见他一面,所以不管遇见什么生魂,都会抱着一丝可笑的期待问一句———
你见过一个叫封义的魔族吗?
虽说黄泉如此之大,这种可能微乎其微,可万一,万一有人认识呢?
却没想到.....
离渊饶有兴致地看了镜子一眼,语气似遗憾,似嘲弄:“一面溯镜,也妄想窥探神明的记忆。”
他低头看向依旧握着自己手指的乔苏,问:“满意了?”
乔苏:.....
照不出记忆?你怎么不早说!
浪费她奥斯卡级别的演技。
她放开了离渊的手指,有些担心地看了鬼婆一眼。
鬼婆再次看了那面镜子一眼,最终,眼中的光逐渐熄灭下去。
乔苏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也许,当封义死了却并没有出现在黄泉时,鬼婆就已经明白了——
他爱她或许不假,只不过......
不如她的深罢了。
鬼婆闭了闭眼,半晌转身慢慢离开。
佝偻的身子一下子,仿佛又弯下去很多。
而赵三清静静地站在一旁,眸色微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离渊兴致缺缺地收回目光,他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看了乔苏一眼。
他眯起眼睛,语气危险:
“怎么,不想走?”
乔苏:......其实真的不是很想,谢谢。
随之她叹了口气。
她脚步微动,正欲离开,却一眼瞥见面前的镜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准确的说,是一个女人。
女人形容憔悴,头发散乱,侧着脸,看不清全部长相。
只那侧脸竟和离渊有着五分相像。
若不是如此形容,恐怕也算得上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只不过此刻她脸上笑意癫狂,看起来便有些诡异。
这显然,不是乔苏的记忆。
乔苏皱了皱眉,是离渊的记忆么?
那女人半晌不动,乔苏没了兴趣,正欲离开,却忽然见镜中的女人侧着头,对另外一个方向问了一句:“你的愿望是什么?”
乔苏一愣,这句话似乎有些熟悉?
还来不及琢磨,那女人便猝不及防地转过头来,脸上笑意疯狂:“是去死啊!去死!”
“你要记住!你要去死!你的愿望就是去死!”
“去死!”
这二字仿佛变成张牙舞爪的怪物,从女人口中疯狂地涌出来,乔苏心头一跳,差点被她的癫狂吓得一个踉跄。
什么鬼!?
然而,那镜子却突然晃过一阵白光,随之变成了一开始的模样,只有那疯狂的“去死”两个字,还如魔音震耳一样萦绕在乔苏耳边。
乔苏一时有些松怔。
她是谁?
为何会出现在离渊的记忆中?
乔苏猛地回神,她甩了甩头,将这个问题抛去脑后。
不管是谁,都不关她的事。
她又不是住在太平洋旁边,用不着管那么宽。
她看了等待的离渊一眼,脑子一瞬间回到了主线。
随后,乔苏咬了咬牙。
狗币系统真是害人不浅!
她现在活是不想活了,死又死不掉。
看来得尽快想个办法让那老祖宗恼羞成怒,痛痛快快地杀了她才好。
......
有了!
乔苏突然福至心灵。
不就是作死吗?
魔神打架她逃跑,魔神杀人她藏刀。
看这祖宗能忍她到几时!
......
黄泉上空,黑凤背上,载着三个人。
乔苏坐在黑凤背上,唇角噙着一丝冷笑,心里默默为自己的回家之路做了全盘规划:
《如何精确作死———从入门到精通》
离渊垂眸看了一眼自上了黑凤便一直嘴里念念有词的乔苏,疑惑地问:“你在做什么?”
乔苏:“我在冷笑。”
“......”
这朵花心里又在想什么花样?
离渊又看了乔苏一眼,突然道:“乔苏。”
“是你的名字?”
你这不是废————
不是!
这祖宗不是名盲症患者吗?
乔苏眸子瞪得老大,忽而又听离渊嗤了一声:“以后,别随便告诉别人名字。”
乔苏眉头一皱,有些不解:“哦?那我为什么就要告诉您呢?”
离渊垂眸看了她一眼,半晌唇角一勾,懒洋洋地道:
“因为——”
“尊老爱幼是传统美德。”
乔苏:......
您美是美了,就是德挺缺的。
忽然间,黑凤破开云霄,乔苏眼睛被光照得一痛,她勉强睁开眼睛,看见一轮朝升的太阳缓缓爬上了天际。
亮光光,金灿灿,不同于灰蒙蒙的黄泉。
离渊红袍翻飞,墨发飞舞,他于朝霞中回头,看见身后少女眸中中倒映出万千的霞光,仿佛九天星辰坠落其中。
他转过头,食指指节突然地,一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