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大约辰时,云猎猎就看到了平安郡的城门。
城门四周重兵把守,出入都要严加盘查,可见这个吴统是个难对付的。
威严深沉,就是云猎猎对吴统的第一印象,虽然他在笑,可总感觉那笑脸让人极不舒服。
“哎呀,赵琰你终于来了,坐!”吴统从正厅外进来,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长辈对小辈的亲切问候呢。
赵琰但笑不语,随意捡了个位置坐下,也没有要接他话茬的意思。云猎猎随侍在旁,板着小脸也不说话。
吴统笑容顿了顿,然后收了笑,端起茶盏啜起茶水,心中暗道:四年未见,这小子倒是长进许多啊,不禁又跟自己家的那个不成器地东西比较一番,心中更是又气又妒。
诡秘的安静持续了一盏茶,还是吴统开口说话了。
“赵将军想来也是一路辛苦了,不如先歇息一番,晚上我特意为你安排了宴席,你我也好好喝上两杯,啊!”说完就直接吩咐了身旁的小兵,“好好将客人安顿了,不得怠慢!”
“遵命,”小兵上前一步,“请将军随我来。”
赵琰微笑致意,面色如常地走出了大厅,云猎猎在转身使刚好瞥到了吴统阴沉沉地面孔。
吴统给他们安排了个小院落,院落四周倒是只安排了几个守卫,但光是这半个时辰,巡逻士兵已经路过十来次了。
云猎猎撇嘴,“这什么大将军,胆子真小,咱们都自己走进来了,要想跑早跑了,还用得着他安排这么多人监视咱们。”
赵琰刚刚从房内找出一卷书简,此时正悠闲地翻阅起来,“吴统此人年轻的时候是建山军的先锋,作战骁勇,听说正是他第一个闯进了盛都皇宫,将盛炀帝的头给砍了下了。”
云猎猎有些难以想象,她给赵琰添了茶水,问道:“那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赵琰歪着脑袋回忆了一会儿,“后来我就去舒州从军了,隐约听人谈起郑极上位后将吴统敲打了一番,估计吴统遭受到了郑极的猜忌,如今才越来越慎重深沉吧”
“那可真是活该了,他将将军招来到底想干什么,还办什么鸿门宴?”
“晚上就知道了,左右不会在酒菜里给我们下毒吧。”赵琰淡然道,尽量抹平她的不安。
云猎猎想了想,以吴统的为人也不是不可能,不过现在想这些也没用,他们还是处于被动的一方,只能见招拆招了。
夜幕降临太守府的花园。
上一任平安郡太守估计是个贪赃枉法的,这花园每一角都像是铺了金子,华丽繁复,极尽奢靡。
宴席摆在一处铺了汉白玉的空地上,四周花团紧簇,多是秋菊桂树,云猎猎与赵琰就落座在一颗桂花树下,浓香扑鼻,一会儿就沾了一身香气。
云猎猎正悄悄左顾右盼打量四周,忽然感觉头发一重。
“瞧见一朵墨菊,觉得十分适合你,就擅自给你簪上了。”赵琰笑着收回右手。
云猎猎伸手摸了摸,发间果然多了一支怒放的花朵,还是将军亲手给她戴的,不禁红了耳根,好像心中也绽开了花。
“谢将军。”云猎猎的双眼弯成了月牙,脸颊边的婴儿肥更是可爱,让人十分想……捏一捏。
赵琰不动声色地按下手指,端起茶盏掩住心思。
上半场宴席十分无趣,大多是平安郡的士绅正在巴结奉承建山军的将领,敬酒打屁,你来我往,像是约定好了,谁都没来赵琰跟前凑热闹。
除了面前这两人。
巧了,还都是熟人。
“又见面了,当日的戏令在下过目难忘啊,还未请教赵将军是从哪里找来的名家?”脸色铁青带着冷笑的正是莫与。
“军师跟这骗子废什么话,要不是大将军下令不要动她,她以为她还能大摇大摆进平安郡?”怒目圆睁面皮紫红的正是刘擎。
这二人被云猎猎一番戏弄导致丢了密州城,不知道吃了吴统多少训斥,刘擎还挨了几十军棍,现在连站着都是勉强。
云猎猎笑弯了眼,回他:“我不仅能大摇大摆地进平安郡,还能大摇大摆地进密州城,托二位洪福,在下才能晋升校尉,改日请二位吃酒。”
短短一句话字字扎心,将二人气了个仰倒,铁青着脸挥袖走了。
赵琰也笑了,这小姑娘还是一如既往地伶牙俐齿,而且能一下就戳中敌人痛处,还不忘撒把粗盐,恐怕也是一种天赋吧。
园外忽然传来一声又尖又细的唱喏,“流丹郡主驾到!”
众人听闻纷纷议论起来。
“流丹郡主?她不是早就嫁入皇宫了吗?”
“谁让人家有好爹呢?就算嫁给玉皇大帝也困不住她。”
云猎猎收回神绪,看来是郑极之女郑若来了,这郑家父女果然是权势滔天,一国之母都能随意出宫行走。
不过,为何那太监不唱皇后娘娘,翩翩唱个什么流丹郡主,这算啥,表示这个还是个云英未嫁的千金小姐?
正在云猎猎胡思乱想之时,一干宫女侍卫围着一位贵气的女子缓缓走了过来。
她身着霞色郡主宫装,首饰配饰无一不奇异精巧,面若银盘,一双杏眼,红唇贝齿,巧笑嫣然间便能摄人心魄。
这么多建山军将领,她却谁也不看,直直地往赵琰这边走过来。
云猎猎心想,不会是将军的老相好吧,长得真是好看,一瞬间竟然有些沮丧。她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立马把那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脑袋,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许久不见了,赵哥哥!”女子嗓音甜美。
像酿好的蜂蜜,云猎猎暗想,就是时间长了,有些腻。
“未曾祝贺皇后娘娘大喜。”赵琰出声回道,语气淡淡,让人什么也听不出来。
郑若的笑脸僵了一瞬,仿佛没有听见他说的话,自顾自地在赵琰对面坐下,“你我多年情谊,莫要生分了,来,这是我亲手给你做的生辰礼,你快看看喜不喜欢?”
一旁的女官打开一个檀木锦盒,云猎猎偏头看去,只见里面放了一个湖蓝色香囊,一块麒麟玉佩,一根沉香木长簪,以及一块折叠地锦帛。
赵琰面色如常,却一言未发。
郑若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你走了四年,每一年我都会给你准备生辰礼,这个香囊是我自己绣的,玉佩的图样是我亲自画的,发簪也是我亲手打磨,最后这个,是送予你作为今年的礼物。”
赵琰不接不看,不置一词,旁若无人般饮茶赏花,偶尔与云猎猎探讨两句到底是墨菊雅致还是墨梅高洁。
郑若仍然笑着,只是笑意不达眼底,示意女官将锦帛展开铺在桌上。
云猎猎瞥了一眼,怔住了。
锦帛上书:流丹郡主郑若,赠予赵琰平安郡一座,以贺诞辰!
这人……竟然送将军一座城池。
见赵琰还是不语,郑若声音再软了三分,语气竟然带了些讨好祈求,“只要赵哥哥随我一起回盛都,我马上让吴统撤军,萧平叔父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得到平安郡。”
“当然,我不会亏待你的,你愿意当王爷或是继续当将军,我都能满足你,只要你愿意跟我回去,好不好?赵哥哥就答应阿若吧!”
郑若说话间已经红了眼眶,羸羸欲泣,面含期待直直地看着赵琰。
云猎猎突然觉得郑若的声音根本不像蜂蜜,而是沾了苍蝇的麦芽糖,居然能对将军提出这种交换要求,她都替将军觉得作呕。
“郡主三思!”吴统紧皱眉头,女子真是不可理喻,竟然说出送出城池这种疯癫言语。
郑若转身瞥向吴统,神情一变正要斥责他,不知道在哪猫着的吴痕突然窜出来打哈哈,“爹爹醉了,孩儿扶您下去歇息!”
吴统大袖一挥甩开吴痕的胳膊,脸色铁青地走了。
他这一走,园中大大小小的将领士绅也见机告辞,毕竟这场面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一国之母竟然勾搭叛军将领,还是脑袋要紧,知道的越少越好。
“皇后娘娘特意从舒州设局,就是为了送礼吗?”赵琰不轻不重地开口。
郑若面露委屈,“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见到你,所以才出此下策,我保证,没有下次了!”
赵琰笑了,“皇后娘娘过谦了,这下策十分高明,在下既然来了,皇后娘娘必然知道我此行的目的,还望皇后娘娘能够给在下解惑。”
郑若却没有回答,只是说:“若赵哥哥答应跟我回去,我就什么都告诉你。”
云猎猎忽然觉得她家将军好可怜,为了得到细作信息还不得不出卖色相,只是她的心思哪里能瞒过赵琰。
赵琰看这小丫头面含同情,便知道她这小脑瓜里在想什么,顿时失笑,“罢了,皇后娘娘既然守口如瓶,在下也不便勉强,告辞了。”
赵琰拂袖起身,衣衫上的桂花撒落一地,顺便帮云猎猎拂去了肩膀上的花瓣,带着她走上来时的路。
郑若还是不死心,站起来说道:“赵琰,你定会后悔!”
只剩凉风吹过空寂的花园,满地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