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晚宴过后,吴统对赵琰更是加强了戒备,这两个多月日日守着将军,加派了几百将士将这小院落围地跟铁通般水泄不通。
云猎猎感觉赵将军丝毫不急,反而每日看书饮茶,偶尔吴痕来了还能一起去花园走走,只是每次都会“偶遇”到郑若罢了。
“上次就看你用这个射杀了刺客,想不到如此小巧。”赵琰从书简中抬手,瞧见云猎猎正拆装那把小弩。
云猎猎闻言,将小弩递给他细看。
“我爹参军前留下了他画了一半的图稿,我琢磨了几年,才做出一个能用的,反正现在也无事,就在想怎么改进它。”
赵琰握在手中把玩,这把小弩只有他一只手长,射出的铁箭竟然能穿破头骨,可见威力不小。
云猎猎给他装上一支铁箭,“将军你手持弩柄,食指扣动扳机,然后瞄准,射程只有五十步。”
赵琰领悟力强,凝神发箭,离弦的箭正中院落大门的铁环,且几乎将一寸厚的木门穿破。
“将军太厉害啦,一下就领悟要领了,当初我苦练了一个月呢。”
云猎猎赞叹,果然人比人气死人啊。
赵琰看着剩下的铁箭,“不能用竹箭或是羽箭吗?”
云猎猎摇头,“起初我也试过,但只能射出十步就落地了,这弩太小,送力不大,只有颇带重量的铁箭才能发挥最大威力。”
听了她的话,赵琰伸手指着一处凹槽,“如果将这里扩大一些,并用更韧的弦,再改动一下内部的机关……”
“啊,是不是这样?”云猎猎用食指沾着茶水在石桌上边听边画。
赵琰颔首,笑着说:“增强弩的强度,就可以使用竹箭羽箭了,就是不知能不能一次连发数箭?”
云猎猎想起爹爹当时就是跟她说有种弩可以连发数箭,“我先记下来,回去之后问问军师。”
就在两人探讨时,不速之客又来了。
“赵哥哥!”一身鹅黄色纱裙的郑若从小路走过来,面若桃花。
赵琰抹去石桌上的水渍,示意云猎猎将弩收起来。
“郡主等等人家!”一身大红的吴痕跟在郑若后面喊道。
云猎猎十分头大,立刻收了笑意,小脸一板,只是看起来丝毫不严肃,还是可爱居多。
“不知皇后娘娘和吴侍郎找在下何事?”赵琰问候一声,又拿起书简,准备重新畅游书海。
郑若嘟唇上前将竹简抽走,“吴痕说平安郡有一家酒楼,专做北方菜式,我特来邀你共品。”
这郡主明明已嫁为人妇,却梳着闺阁发髻,吃饭是假,想来出回忆杀才是真吧。
吴痕也扭着腰进来了,“咱们快走吧,自从我来到这平安郡,一直水土不服,就指着今天晚上这顿,赵琰你定要一起去,我可是借你的光呢。”
二人一唱一和,有股不答应赵琰就罪不可赦的势头。
“那就走吧。”赵琰看起来像是十分无奈,起身看向云猎猎,眼中隐含笑意。
这家酒楼的味道的确不错,云猎猎在雅座的隔间跟郑若的女官一起用饭,却无意间看见了那女官袖口,露出来的一截胳膊肘满是血痕。
“你……我有伤药,你用一些吧。”没想到这等体面的女官也会遭虐。
女官面色冷冷,直接推了回去,“不劳费心。”
另一个年纪较小的女官瑟瑟地小声道:“伤要是好的太快,我们还是要挨鞭子。”
“吃饭!”另一个女官瞪了她一眼。
小女官一缩脖子,再也不敢开口。
云猎猎皱眉,本来她只感觉郑若有些恶心,现在看来她简直是个疯子,就像条毒蛇,吐着红信子将猎物越缠越紧。
吃过晚饭,郑若还要去夜市逛逛。
“要说夜市还是扬州城的繁华,等赵哥哥回盛都了,我陪你去看。”郑若谈笑晏晏,像个纯洁善良的千金小姐。
“我要去那边瞧瞧。”一路无声的赵琰开口了。
郑若转身去看,只看见三五成群的建山军士兵正勾肩搭背地往那个方向走,她皱了皱秀眉,不想赵琰去那龌龊地方,但又不忍拒绝他。
赵琰接着说:“既然皇后娘娘不愿,那便算了。”
郑若连忙答应,“我怎会不愿,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郡主我就不去了,那种地方我不喜欢,您陪着将军去吧。”吴痕以帕掩鼻,隔老远就能闻到庸脂俗粉的臭味。
郑若毫不在意地挥袖。
这些店铺披红挂绿,亮如白昼,穿着暴露的姑娘站在两旁夹道欢迎,饶是没来过,云猎猎都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姑娘们瞧见赵琰纷纷眼前一亮,却见他身旁还跟了个貌美女子和一个男装小姑娘,只有一个胆大的姐儿上前挥挥帕子。
“哎呀,大爷瞧着眼生,何不进来坐坐?”
郑若面容一冷,正想呵斥她,却听见身旁之人答应下来。
“也好,请姑娘带路。”
说着就迈步进去了,云猎猎也连忙跟上,只剩下郑若脸色铁青,又羞又怒。
“郡主……”一旁的女官询问她要不要进去,在外面太引人注目了。
郑若冷笑一声,想这样就摆脱她,太小看她了,也快步走了进去。
饶是再见多识广的妈妈也没见过这般场面,一男一女还搭个女扮男装的坐在房内干喝茶,她面色僵了僵,还是露出菊花笑。
“不知三位……有何需要啊?”
赵琰放下茶盏,嗓音清淡悦耳,“听闻乐平坊是郡内最好的雅地,特来见识一番。”
妈妈眼珠一转,认定是这公子说了算,试探着笑道:“公子算是来对地方了,那妈妈我去请几位姑娘来?”
赵琰颔首应允,云猎猎立马从怀中摸出一块金子塞给那老鸨,“有劳妈妈了,我家公子爱好清丽佳人。”
妈妈笑没了眼,连声说好退出了门。
“赵哥哥!你要是爱听曲子,我在府里养了歌姬琴女,我们可以……”郑若见他还要久坐,心中又急又恼,以前的赵琰莫说这种地方,就是府门都极少出,如今怎么……
赵琰笑地高深莫测地打断她:“在下尚未成家无妨,此地也来惯了,皇后娘娘的确不宜久留这烟花之地。”
一句话就让郑若哑口无言,赵琰如今也不再是十六岁的那个少年,自然会有需求,只是……只是他宁愿碰这些庸脂俗粉,也不愿多瞧她一眼吗?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妈妈就领着五六个清丽淡雅的姑娘鱼贯而入,赵琰起身扫了一遍,指了个颇有些陆洵气质的冰山美人。
“劳妈妈开间房,”然后转身看向云猎猎,“进来伺候。”
云猎猎连忙跟着赵琰进了隔壁厢房,只留下郑若铁青着脸坐着。
不多时,隔壁厢房便传来声响。
女官听了脸色羞红,“郡主,我们走……”
郑若心中本就不快,抬手就重重赏了她一耳光,“为何要走,我倒要听听这些青楼女子多会伺候男人!”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那声响才平息下来,隐隐传来调笑声,郑若细听过去大惊,那根本不是赵琰的声音!
连忙起身过去踹开房门,哪里是赵琰,郑若气急,歇斯底里的狂喊:“他跑了!你们竟然让他跑了!传令所有驻军给我把他追回来!”
过往的恩客姑娘纷纷侧目,走廊里的华衣女子杏眸里满是疯狂之色,泪水滚滚,声嘶力竭地怒喊,“给我把他追回来!我要他!去追回来!啊!”
夜幕下,云猎猎跟着赵琰直奔城南而来。
云猎猎借着月光看去,平安郡背靠淮山,因此城南的守卫最为松懈,但也只是相比而言,要想悄无声息地出城根本不可能。
“将军要不然我们杀出去吧,估计郑若马上就会派兵抓你。”云猎猎心中正在估计杀出去的可能性有多大。
赵琰伸手将她探出墙的小脑袋揽回来,轻声道:“不要着急,我们能光明正大的出城。”
云猎猎缩在赵琰怀中不敢动弹,感觉脸颊一瞬间热气腾腾,将军把她搂住了!
“来了。”赵琰忽道。
一架青帏马车从巷子口驶了过来,那驾车的小童云猎猎十分面熟,马车停下,涂着红蔻丹的手拂开帘子,帘子后露出一双桃花眼。
不是吴痕又是哪个?
“上车,郑若已经发令了。”
马车慢悠悠地驶出了南城门,顺利的云猎猎不敢相信。
吴痕照例边吃着果脯茶水,边跟赵琰聊天八卦。
“哎哟哟,你是没瞧见你走后她那模样,简直是三魂丢了两魂,七魄失了五魄呀,声嘶力竭地哭喊要把你追回去呢,真真是个小可怜啊。”
“我说那郑若到底看上你什么了?”吴痕十分好奇,如郑若那般地位的女子有什么男人得不到,偏偏扒拉着这个赵琰。
赵琰无奈摇头,并不想多说,只是从袖中抽出了一张布帛放在桌上,“你拿着它便可进入西凉,但不能保证还能出来。”
吴痕掩唇娇媚一笑,拿过布帛拆开看看,见上面盖了赵琰的私印,十分满意地收入怀中。
“那有何妨,反正我是不想天天捧他们妇女二人的臭脚了,走的远远的才好,谢了。”
赵琰不再多言,掀帘看了看车外,叫停驾车的小童,二人下车拜别。
“后会有期。”
吴痕柔媚一笑,挥挥手,青帷马车渐渐地消失在黑夜里。
云猎猎打量四周,此处是一片旷野,后面是绵延东西的淮山。
“将军,我们现在回去吗?”
赵琰在黑夜中轻笑一声,望向远处的平安郡,声音低沉悦耳:“当然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