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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甜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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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糕刚脱手,外边就传来宫人的声音,齐齐地扎进李殊檀的耳朵:“奴婢恭请娘娘万安。”

李殊檀一个激灵,迅速起身回转,朝着来人微笑,面上的惊讶遮都不遮:“……呀,嫂嫂?我先前去蓬莱殿,宫人说你去谢府了,得明日才回宫。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嗯,我今日是回去了一趟,是我阿兄的幼女满月,家里设了个宴。但我已经嫁进宫里了,住在外边总有些怪。”谢忘之很坦然,“你呢,找你阿兄有事?”

“没什么大事,我就是……呃,就是无聊。长安城里没什么知根知底的人,闲着就要想东想西,想和我阿兄谈谈。”李殊檀随口编理由,编着编着,突然想到什么,看看跟在谢忘之身后的宫人,露出个羞涩的笑,“此外……那个嘛。”

谢忘之会意,低声让宫人下去,径直走到桌边坐下,正好在李殊檀对面:“你喜欢的那位郎君?”

“哎呀,嫂嫂可别直说!”李殊檀适时做出娇憨少女的样子,扯扯袖口,别过头,“我……我还没想好该怎么说呢。”

谢忘之只当她真是羞愤,无奈地笑笑,给自己倒了杯茶,顺手要去拿佐茶的糕点:“那你与那位郎君,可曾互通心意?”

李殊檀余光瞥见她的动作,脱口而出一句“嫂嫂!”,直接惊得谢忘之断了的动作。

谢忘之拿糕点的手僵在半空,过了会儿,又缓缓放回膝上。她有些无措:“……怎么了?”

“没什么。”李殊檀一口气差点上不来,缓了缓,继续撒谎,“我就是……唉,就是不好说这个嘛。嫂嫂别说了,再说,我又要管不住自己了。”

谢忘之不疑有他,成婚前她也有过纠结的少女情思,又不会无端地猜忌李殊檀,往那方面一想,自然而然地被拐歪了道,心领神会地点头:“好,那我不说了。只是,若你哪天想清楚了,又不好意思开口,可以先来找我。”

“……好。谢谢嫂嫂。”李殊檀也点头。

达成共识,两人就没什么话了。姑嫂向来是冤家,她俩倒无冤无仇,不至于疯到要扯对方头发,但要多亲近也不可能,谢忘之礼貌地不再动桌上的茶点,李殊檀就也不动。

相对无言地坐了一会儿,李殊檀看看那碟加了料的甜糕,突然开口:“嫂嫂。”

“嗯?”谢忘之立即回应。

“嫂嫂,我知道你是好人,很好很好的人。所以我想问问,”李殊檀没敢看谢忘之,视线定在甜糕上,低声说,“若我哪天做了很坏的事情,你能原谅我吗?”

“我原不原谅你,重要吗?”

李殊檀没懂谢忘之的意思,傻愣愣地叫她:“嫂嫂?”

“既然你这么问,那你肯定是铁了心要做这件事,我的态度如何,其实变不了你的心意。那么我的意思就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问心无愧。”谢忘之垂眼看着桌上各色的糕点,认真地说,“如果你觉得这样不好,那就不要做。如果你觉得这样好,”

她顿了顿,抬眼看向李殊檀,“那就去做吧。”

李殊檀一怔。

谢忘之摇摇头,微微一笑:“刚有律法,柔有人心。是非曲直,不是由我来评判的。”

李殊檀放在膝上的手猛地攥紧,抓得裙上道道褶皱,隔着布料都觉得指尖发疼。

她知道这是恶行,但她等不及了。言谈终究只是佐证,能让李齐慎听不进任何进言劝诫,直接对着梁贞莲下手的,只有这一个法子,只有让火烧到谢忘之身上。但谢忘之又何其无辜,要因为她和梁贞莲之间的私怨,被迫趟一淌浑水。

李殊檀缓缓抬头,看向一无所知的谢忘之,手背上青筋乍起。

片刻后,她缓缓松手:“……谢谢,我想清楚了。”

——对不起。

——怨恨我吧。

李殊檀下定决心,缓缓拿起其中一个甜糕,塞进嘴里,胡乱嚼了几下咽下去,面上却微微皱眉,状似无意地和谢忘之说:“唔,这个味道还行,就是太甜了,吃着腻口。”

“甜?长生不爱吃甜的啊……”除非特意吩咐,能进长生殿的点心都是按李齐慎的口味来的,谢忘之低声念叨一句,跟着李殊檀拿起一个甜糕,“我尝尝。”

这次李殊檀没有阻拦,看着谢忘之咬在甜糕上。

这甜糕用的是米粉,外边那层像糖粉的东西只有股腻人的香气,尝起来却不甜。里边蒸得松软,大概是打听过李齐慎的口味偏好,没多加糖,还嵌了层去腻的果干,吃起来其实微酸的味道更占上风。

谢忘之细细地嚼完,咽下去,迟疑着抬眼看李殊檀:“你是不是和你阿兄一样,不怎么能吃甜的?”

“有吗?”李殊檀一脸无辜,“这个不甜吗?”

可能是她的神情太认真,谢忘之没防备,压根没往别的地方想,只以为是做甜糕的人手艺不佳或是中间出了什么差错,导致同一碟里甜味不均。她轻轻一叹,把面上几块甜糕都一分为三,各取一块,认真地尝到底是什么味道。

李殊檀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看着谢忘之一点点地往下咽,强行控制住,不让自己的声音发抖:“嫂嫂……”

“嗯?”谢忘之最后喝了口茶,眼瞳清明,没等来李殊檀的回答,干脆顺着刚才的话题往下说,“我尝着不甜,比尚食局里寻常的点心要淡不少,不过果干的量没控制好,放太多了,和米粉的味道也不搭。大概是你同你阿兄一样,吃不得甜的,我记住了。”

她点点头,还朝着李殊檀轻轻地笑了笑。

这一笑猛地激起了李殊檀心里的愧疚,她攥住膝头的布料,一时答不上话,直到听见外边内侍问安的声音,才像解脱一样,立即起身:“呀,阿兄回来了。我……我先走了。”

“你不是同你阿兄有话要说吗?”谢忘之莫名其妙,跟着李殊檀起身,但在站起来的那瞬间,她突然有点儿头晕,连带着膝弯都颤了一下。

她扶住桌子,忽略了这点异常,关切地看着李殊檀,“既是……唔,那种要紧事,不说了吗?”

“不说了。我想了想……还是算了,缘分这回事,由不得我的。”李殊檀估摸着差不多了,急着脱身,颠三倒四地说完,抛下一句“嫂嫂再会”,急匆匆地往外跑。

她一跑,刚好和被内侍缠住脚步的李齐慎擦肩而过,或许是她跑得太仓皇,年轻的皇帝也莫名其妙,人往殿内走,眼神却往她的方向转,刚好无意间和她对视。

李殊檀让那双眼睛里的碎金扎了一下,招呼都不敢打,闷头加快脚步。

也算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她心虚得想趁早逃跑,或是找个地方把吃下去的东西呕出来,偏巧原本候在外边的垂珠溜去和宫里的熟人拉关系,李殊檀也顾不得找人或者生气,只顾埋头往前,一路踩在人不多不少的宫道上。

到底真吃了一个甜糕,又走了长长一段路,同样的效用也发作在她身上,倒不至于腿软或是神志不清,只是一阵阵地觉得冷,又一阵阵地觉得热,鼻尖都渗出一层薄汗。李殊檀抬手去擦,只觉得指尖微颤,蹭到的地方烫得不像话。

她心说要命,加快脚步,越过前朝后宫分割的界线,刚到紫宸殿附近,看见了更要命的东西。

议事完也没多久,前来议事的官员还没走完,不巧,其中正有一个熟人,一身灰底云纹的圆领袍,修长挺拔,站在那里就像是梅树。

最要命的是这梅树一转头,刚好看见她,微微一怔,旋即极有礼貌地上前同她打招呼,说得话倒是规规矩矩:“臣见过长公主殿下。”

“见过郎君。”李殊檀只能硬着头皮招呼回去,“我得回去了,郎君自便。”

她再急着走,礼仪这一块也不缺什么,点头点得相当漂亮,简直是仪态万方。奈何脸色不妙,异样的红晕从脸颊烧到耳根,整张脸红扑扑的,介乎跑了一大段路和误服了什么药之间。

崔云栖微微皱眉,不肯放她走:“殿下,是身体不适吗?”

“没这回事。”李殊檀大概知道问题出在哪儿,在发烫的脸上贴了贴,朝他笑笑,“大概是这一路走得太快,身上发热,倒是出丑了。我还有些事,急着回去,郎君见谅。”

她越这样,显得越不正常,崔云栖就越不想随便放她走,不动声色地朝前一步,堵了她的路。等李殊檀诧异的视线投过来,才轻轻巧巧地一笑:“殿下真不是身子不适吗?”

李殊檀不答,只定定地看着他:“你真不让我走?”

崔云栖也不答,面上的笑意稍深了些,晕在略略挑起的眼尾,漂亮得让人想试着拨一拨。

李殊檀深吸一口气,抹去鼻尖渗出的细汗,低声说:“跟我过来。”

“好。”崔云栖应声,跟着她往紫宸殿拐角的偏僻处走,正是个花圃,五月里的花开得正盛,在光下几乎要灼伤人眼。

横竖到了偏僻的花圃附近,四下无人,李殊檀干脆环抱住崔云栖的腰,脸颊半贴在他胸口,特意压低声音,听着就有些沙沙的哑,仿佛含着糖粒:“郎君,我好像……确实有些不舒服。”

崔云栖并不回应,抬起手,不轻不重地按在她额上。

额上微凉,李殊檀看见一小片灰色的袖角垂落,刺着云纹的那端刚好耷拉在鼻尖,擦出细而微的痒。

而从那片袖角散出来的,是淡淡的梅香,似甜非甜似苦非苦,撩得她压在身体里的那股热气猛地窜上来,往上堵在喉口,往下则熏得她膝弯发软。

作者有话要说:阿檀:你自找的!

鹤羽:你自找的:-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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