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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风骤起,黑云密布,天光迅速被吞噬。虞南山之巅,巍峨宏伟的仙府一点一点被黑暗所笼罩。偌大的仙府,宫殿成群,殿内殿外挂满了白幡。狂风呼啸,尖锐刺耳,数以千计的白幡迎风烈烈,发出诡异的声响。

殿前广场,一中年男子负手而立,袍袖翻飞,神色肃然。

一年轻修士御剑而来,恭谨地冲中年男子行礼道:“宗主,人抓回来了。”

宗主痛苦地闭了闭眼,默了片刻后,沉声道:“去将秦夫人请来。”

“喏。”年轻修士领命退下。

大殿正中央,停放着一棺灵柩。灵前,朔方宗内门弟子依次跪在两侧。为首的一男一女,皆是披麻戴孝,男子眼底布满了红血丝,悲恸之色溢于言表。

大殿外,少年一袭黑衣,背倚廊柱,大半个身子都隐在黑暗之中。朱红雕梁上悬挂的白色灯笼透出微弱的光芒,勾勒出少年昳丽的仙姿。少年如鸦羽般浓密的睫毛低低地垂落下来,俊逸的眉宇间像是落了一层秋霜,冷冽的让人不敢靠近。

两刻钟以前,另一座恢弘富丽的宫殿内,一位雍容华贵的美妇人止不住的仰天大笑,“琮微啊琮微,该叫我说你什么好!平日里自视甚高自命不凡也就罢了,在修仙一事上,竟也敢逞英雄!这下好了,强行突破,最终和你那位愚不可及的爹一般,落得个暴毙而亡的下场!真是老天开眼!哈哈哈哈......”

大老远便能听到大殿内传来的狂笑声,琮容不由地停住了脚步,脸色越发沉郁。

“公子?”跟在他后头的侍女和颜悦色的提醒道:“夫人正在殿内等您。”

琮容压下心头不快,再次向大殿走去。

“夫人,公子到了。”侍女禀报道。

“阿容,你来啦!”美妇人强忍着笑意,阔步迎了上去,“外面快要下雨了,你今晚就别走了,用完膳就留在娘这里,和娘说说话。”

美妇人伸手帮琮容整理衣裳,“黑衣不适合你,待会儿娘让人重新帮你拿件衣服换上。”

琮容恍若未闻,面无表情的问道:“不知秦夫人将我叫来有何事吩咐?”

自己的亲儿子不理解当娘的一片苦心,不知从何时开始,连声娘都不愿意唤她了。不过,秦夫人并不在意,只觉得儿子那是年少叛逆,等长大了就能理解自己为他所筹谋的一切。

“娘叫你来能有什么事,自然是想关心关心你。你放心,娘与别人不同,永远都不会要求你为娘做什么。”秦夫人说得郑重其事。

同样的话,琮容似是听过无数遍,木然的沉默不语。

秦夫人全然不觉琮容的神色有何不对,只一味的沉浸在自我感动的情绪中,“娘今日心情好,亲自下厨做了几道你爱吃的菜,这才特意差人将你叫来。”

琮容有些忍无可忍,冷声提醒道:“琮夫人昨日新丧。”

“就是因为她新丧,所以娘才这么高兴。”秦夫人一点儿也不避讳,真心实意的笑容让她美艳动人的容颜又明媚了几分,“说实话,娘这辈子还没有哪日像今个这般开心过。”

说话间,秦夫人伸手去牵琮容,语笑嫣然道:“走吧,娘带你去用膳。”

琮容面色冷凝,一把甩开她的手,一语不发的转身离去。

“哎,阿容,快回来,外面马上就要下雨了,小心别淋了雨。”秦夫人面露急色,随口吩咐道:“静兰,快去给公子送把伞。”

“夫人,静兰姑姑不在。”侍女出言提醒道。

秦夫人这才发觉她好像一整天都没见到她的贴身侍女静兰了。

琮容离开不久,年轻修士大步走了进来,见礼道:“秦夫人,宗主请您现在过去一趟。”

秦夫人瞧了眼外头山雨欲来的天色,面色不虞道:“阿仁也真是的,这个鬼天气,还要让我亲自往外跑一趟。”嗔了琮仁琮宗主一句后,秦夫人话锋一转,大度道:“罢了,虽说她跟本夫人斗了这么多年,但如今她人都走了,本夫人就好心送她一程。”

不大会儿工夫,秦夫人便随年轻修士来到了大殿前,远远瞧见琮宗主一人独自立于空旷的殿前广场,狂风将他的衣袍吹得凌乱不堪,扬声道:“阿仁,你站在那里做什么,快要下雨了。”

风声太大,琮掌门似乎没听到,一动不动。

“秦煜,”秦夫人吩咐年轻修士道:“将宗主请过来。”

秦煜领命从檐下行出,阔步走向琮宗主,“宗主,秦夫人到了。”

琮宗主恍若大梦初醒,定了定神,回身走到秦夫人面前,疲惫的说道:“进去上柱香吧。”

说罢,率先走了进去。秦夫人撇了撇嘴,提步跟在他身后。

听到响动,跪在灵前的弟子们纷纷抬眸看去,一见到来人中有秦夫人,不由自主地绷紧了神色,那样子生怕她大闹灵堂似的。

“少宗主,少宗主夫人。”有人低声提醒最前头的一男一女。

少宗主琮睿愣愣地抬眸,眸底尽是悲伤过度的茫然。

相比之下,少宗主夫人顾言初就显得清醒多了,颇为警惕的注视着秦夫人。

见状,秦夫人哼笑道:“这么紧张做什么?怕我鞭.尸啊。”

众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顾言初的神色瞬间冷了几分。

秦夫人遗憾的道:“不瞒你们说,我还真挺想这么做的。”

秦夫人一步一步走向灵柩,脚步声被外头的阵阵雷鸣和飒飒阴风所掩盖,却无端让人心中一紧。守灵的弟子中有沉不住气的,此刻已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佩剑。

谁知秦夫人忽然展颜一笑,戏谑道:“放心,我就是来上柱香。”

闻言,众人不仅没有放下心来,反而被她反常的举动,搞得越发紧张。

迎着众人审视的目光,秦夫人泰然自若的取香、燃香、敬香。

见她当真没有闹事的意思,众人暗暗松了口气。谁知这口气没松完,忽听琮宗主沉声道:“玉凝,有些事你是不是该当面向小微解释一下。”

秦夫人微怔,不明所以,“解释什么?”

琮宗主定定地盯着秦夫人,失望的反问道:“你真的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秦夫人觉得他话中有话,疑惑的问道:“什么意思?”

“我以为你至少敢作敢当。”琮宗主叹了声气,转头吩咐秦煜道:“将人带进来。”

闻言,秦煜迅速结了道传音咒。

随着咒音落定,外头忽然传来一阵轰隆隆的雷鸣声,一道闪电凌空劈下,霎时照亮了整座仙府。

就在此时,两名青袍老者挟一女子掠至殿内。青袍老者将手一松,女子当即如一滩烂泥般委顿在地,面色灰败不堪。

“静兰?”秦夫人率先反应过来,对着那女子道:“这是怎么回事?”

静兰仿佛被人抽干了所有力气,有气无力的抬起眼皮,神情复杂的盯着秦夫人,不言不语。

秦夫人预感不妙,质问青袍老者道:“你们对静兰用刑了?”

青袍老者是戒律堂的执事,闻言,其中一位面无表情的回道:“老朽并未对她用刑。她是在逃跑的路上,与老朽斗法,受了重伤而已。”

“逃跑?”秦夫人心中疑惑更甚,心头那丝不祥的预感也越发强烈,“静兰为什么要逃跑?”

“事到如今,你还是不肯承认吗?”琮宗主冷声反问道。

秦夫人急了,“阿仁,你到底在说什么?”

琮宗主闭了闭眼,神情是说不出的五味杂陈。

殿内众人亦是一头雾水,心中没来由地升腾起大事不妙的感觉。

顾言初微微蹙起了眉头,就连深陷悲痛之中的琮睿也清醒了几分。

见状,秦煜替琮宗主道:“昨晚,琮夫人进境之时出了岔子,宗主第一时间赶到现场,竭尽全力施救,却仍是无力回天。然而,宗主在施救之时,无意中发觉琮夫人仙逝有异。”

“什么叫仙逝有异?”听到这里,秦夫人立刻就想明白了,这是有人要将琮微的死嫁祸于她,当即怒道:“秦煜,你想清楚了再说话。再敢胡说八道,小心本夫人将你的舌头割下来喂狗!”

秦煜是秦夫人的远房亲戚,也是她一手提拔起来的娘家人。秦夫人一开口斥责,秦煜立刻不说话了。

“秦煜不敢说,那就让老朽来说。”另一位青袍老者开了口,“经探查,琮夫人体内有中毒的迹象。”

“二爷,”琮睿缓缓开口,微微发颤的声音,虚弱中透着难以置信,“你是说我娘死于中毒?”

“朔方宗虽不擅长制毒,却有擅长此道的阴毒小人久居于此。”老者意有所指道:“众所周知,炼丹制毒是沂川秦家的拿手绝活。”

“你少血口喷人!”老者话音未落,秦夫人当场怒道,“这世上能制毒的人又何止我秦家一家。如果你想凭此栽赃嫁祸我秦家,莫说我不答应,就是天下人也不答应!”

老者冷笑道:“就知道你会抵赖。”伸手一指伏跪在地的静兰,道:“她的住处宗主已经派人搜查过了,经秦煜辨认,从静兰的住处搜到的几颗仙丹中均含有蛇信子之毒。”

“这摆明了就是有人想要嫁祸于我!”得知真相,琮睿还未崩溃,秦夫人先失智了,她瞪着双目,咆哮道:“琮微这个贱.人处处与我作对,的确可恨至极,可我从来没给她下过毒!我是盼着她死,可她若死于非命,所有人必定第一个怀疑到我身上。为了杀她,引火上身,不值当。”

“这就是你的高明之处。据秦煜所言,蛇信子乃慢性蚀心之毒,中毒者甚至感觉不到身体的异样,长年累月服用,便能悄无声息的将人置于死地。除非特意查探,否则单从外表上根本看不出任何中毒的迹象。”老者直勾勾地盯着秦夫人,质问道:“我说的可有错?你若还是不肯承认,派人去沂川秦家的藏书阁查看一番,天下人自能分辨真假。”

老者此言便是暗示她,若不认罪,就要对沂川秦家动手了。

秦夫人忽然意识到这也许根本就是针对她设的一个局,如今她有口难辩,下意识转头看向琮掌门,目光中的求助意味十分明显,“阿仁,你相信他们的鬼话吗?”

殿外,轰隆隆的雷鸣声震耳欲聋,扭曲的闪电一道接一道的劈裂长空,豆大的雨点骤然落下,噼里啪啦的砸在青石板上,莫名让人有种天塌地陷的错觉,而身处其中的人族渺小的像是随时会消散一般。

宛若白昼的闪电霎时照亮了琮掌门脸上复杂的神情,光影变幻间,责备、痛惜、自责……显露的一清二楚,“玉凝,这些年来,不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竭尽全力满足你。可你为何还是这般贪心不足?”

“连你也相信他们?”秦夫人眸底泛起了热泪,泫然欲泣的样子不免让人觉得心疼:“我想要的,你都给我了,我又有什么理由去杀她?”

“你想要的绝不仅仅是那些身外之物,你最终的目的是让你儿子琮容继承宗主之位!”不等琮宗主心软,老者当场拆穿了她,“最近,宗主有意将本门绝学万剑归一传给琮睿,所以,你就急了。”

“照你这么说,我费尽心思杀了琮微又有何用?这里是朔方宗,连阿仁这位宗主都不过是个易姓的外人,有你们这群老家伙镇守着,琮微即便是死了,她儿子该当宗主还当宗主!”秦夫人伸手一指琮睿,冷笑道:“我若真的急了,直接动手杀了他不是更加直截了当么。”

“你果真是千年狐狸修炼成精,迷惑宗主不说,还这般狡猾。”老者恨恨地道:“从一开始,你想毒害的就是琮睿!你知道你儿子和琮睿走的近,还背着你偷偷炼丹给琮睿。你嘴上不说,私底下却让静兰偷换了你儿子炼制的仙丹。琮睿十分信任你儿子,自然不会怀疑什么。”

“琮夫人十几年没有进境,这次好不容易摸到天道,朔方宗上上下下都很重视。作为儿子,琮睿好心将自己的仙丹进献给了琮夫人,希望她进境顺利。谁知包藏在仙丹中的蛇信子在进境时被强大的灵力催动,致使琮夫人灵力倒行逆施,殒身于此。”

琮睿伤心过度,身子正虚弱。得知是自己间接害了母亲,当下再也站不住了,两眼一黑,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竟是要直直栽倒下去。

“阿睿!”

“大哥!”

顾言初一把扶住了自己的夫君。

此殿设有结界,琮容一直待在大殿外头,仅仅一墙之隔,却不知短短片刻的工夫,殿内的情势竟是犹如外间倾盆而下的狂风暴雨一般,自以为牢不可破转瞬便摇摇欲坠。

待他在殿外整理好情绪,踏进殿内的一瞬,看得到便是大哥即将晕倒过去的场面。

琮容的到来让情绪激动的众人短暂的愣了一瞬,也是这个间隙,虚弱的仿佛要随时昏死过去的静兰,忽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把抱住琮宗主的腿,痛哭流涕道:“宗主,我认罪,这一切都是我.干的!是我擅自换掉了二公子炼制的仙丹,计划用蛇信子之毒谋害少宗主!宗主,整件事都是我一个人策划的,与秦夫人无关,而二公子他不但不知情,更是惨被我利用的受害者!”

琮容还没搞清状况,就被静兰这通明明白白的忏悔砸得晕头转向。

“秦夫人对我和我家人有恩,跟在她身边这些年,她对我的好,我都一一记在心上。就算是让我用命报答她,我也毫无怨言。秦夫人人美心善,却一生坎坷,本以为到了朔方宗有了依靠,一切就都会好起来,谁知琮夫人善妒成性,三不五时便会派人来找茬。作为下人,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恩人因为那个贱.人郁郁寡欢,我真恨不得将她给千刀万剐了!而她的儿子,资质平庸,不堪重任,就是一个是非不分的烂好人,哪里比得上我们二公子一根手指头!”说到此处,静兰狼狈的面容忽然变得狰狞起来,“要不是琮微这个贱.人误服了仙丹,我的计划简直就是天衣无缝!”

静兰还在努力为秦夫人脱罪,可惜秦夫人争强好胜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她越是这样,越是让人打心底认定这一切都是秦夫人指使的,就连琮容也不例外。

听了静兰的自白,琮容只觉一道惊雷在耳畔炸开,大脑嗡得一下,摇摇欲坠的世界开始一寸寸坍塌。

“好一出主仆情深!”老者嘲讽的话音未落,只见秦夫人掌心忽然出现了一柄精巧的匕首,刀尖指着静兰,气愤的质问道:“静兰,我自认对你不薄,你为何要故意害我?!”

痛斥间,秦夫人握着匕首,抓狂的冲了上去,“到底是谁要你来陷害我!你说!你说啊!”

秦夫人将匕首抵在静兰脆弱的脖颈处,手底下使了大力气,锋利的匕首划破了静兰的肌肤,殷红的鲜血顺着光滑明亮的刀面滴落在汉白玉砖上,发出轻微的脆响,却震得人心头一颤。

“三姑娘,对不起。”静兰发狠似的,一把握住秦夫人的手腕,用力往前一送,热血登时飞溅而出,泼了秦夫人一身,“对不起,是、是我害了你。”

断断续续的说完几个字,静兰瞪着双目咽了气。

秦夫人仿佛被吓到了,匕首咣当掉落,身子一软,瘫坐到了地上。飞溅在额头的鲜血流进了她的眼角,在白惨惨的闪电照耀下,发出诡异的赤红色。秦夫人倏地一激灵,整个人仿佛被灼烫了一般,忽然发起疯来,箍着静兰的双肩,使劲晃她,“你起来,你给我起来,谁允许你死了!你起来向她们解释清楚,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要害我!”

一切发生在转瞬之间,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静兰已经当众自刎。

听着秦夫人撕心裂肺的咆哮声,老者嘲讽道:“你不觉得现在才想起来和她划清界限已经太迟了么?我劝你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乖乖跟我们到戒律堂走一趟。”

秦夫人濒临崩溃,大脑犹如一团乱麻,她看得出来此事是有人要害她,可她环视一周,也没有锁定目标,唯一可疑的就是眼前这位。

“是你!是你对不对!”秦夫人一把推开静兰,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贯高傲的秦夫人此刻变得狼狈不堪,宛若一个疯婆子。只见她伸手指着老者,面色阴寒道:“你这般行事,分明就是以公谋私,借机报复!你是琮微的堂叔,她死了,你就想尽办法拉我给她垫背!”

戒律堂的执事手掌生杀大权,是朔方宗遗世独立的存在,平日里从不插手门中事务,说他们费尽心思构陷秦夫人,岂不是可笑?

此刻,所有人都认定秦夫人反咬执事一口,不过是走投无路,逮谁咬谁,连最后一丝体面都不留给自己。

顾言初凝着秀眉,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她是琮睿的妻子,刚嫁到朔方宗没两年,在场的所有人中大概只有她能跳出迷局,窥探到一丝不同寻常。

秦夫人还在歇斯底里的咆哮,琮宗主终于发了话,沉声喝止道:“你闹够了没有!”

秦夫人一愣,转头看向琮宗主,突然死命地扒住他的胳膊,那样子恨不得将心掏出来给他看看,“阿仁,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指使静兰毒害琮睿!琮微的死也只能算她倒霉,不能算在我头上。”

琮宗主垂怜的望着她,叹息道:“我可以选择相信你,但小微的身份你很清楚,她是朔方宗琮老宗主唯一的女儿。朔方宗上有两位执事,下有众弟子,悠悠众口,又该如何堵住?玉凝,不是我不想保你,事到如今,我们都已别无选择。”

秦夫人颓然的松开了双手,自嘲般笑了起来,冰凉的笑意不达眼底,“看来,这件事不管是不是我做的,今日等着我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戒律堂是什么地方,秦夫人比谁都清楚,就算不死,也会丢半条命。像她这种被扣上谋杀罪名的人,是要剔灵根的,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还不如痛痛快快地一死百了。

“走吧。”老者幽幽.道:“跟我们回戒律堂。”

“等一下!”就在这时,被赤luoluo的真相打击的不成样子的琮容忽然间开了口,嗓音沧桑的仿佛一瞬剥掉了他身上那层赤子般的少年感,“我代她跟你们回戒律堂领罚。”

“代母受罚,孝心可嘉。”老者提醒道:“但你可要想清楚了,戒律堂是什么地方,你不会不知道吧。”

琮容未有片刻迟疑,提步向两名老者走去。

“阿容。”见状,琮睿急切地唤了他一声。

闻言,琮容回身看向琮睿,神情是说不出的自责和愧疚,“大哥,对不起。秦夫人和兰姨犯的错,皆因我而起,所有后果理应由我承担。大哥,还请你节哀顺变,保重身体。”

说罢,琮容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见状,两位老者再不管秦夫人,转身跟上了他。

“阿容,阿容!”秦夫人猛然惊醒,拔足追了上去,“你快回来,人是娘杀的,娘给她赔命!你未来的路还很长,娘绝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毁了自己!”

眼见琮容三人越行越远,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她说话,秦夫人急了,将心一横,朝着廊柱,一头撞了上去。

咚得一声闷响,转瞬就消逝在哗啦啦的雨声中,连一丝涟漪也不曾激起。

闻声,琮容脚步一顿,浑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了一般,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琮容不知自己是怎么冲过去的,四肢僵硬的将软塌塌的秦夫人揽在怀里,声音颤抖到不成样子,“娘!娘!”

秦夫人满头满脸都是血,在闪电和灯烛的光影交织下,诡异又妖冶。秦夫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伸手抚上琮容的脸颊,抹去他眼角的泪滴。秦夫人艰难的扬了扬嘴角,“娘、娘以后再也不能护着你了,你照顾好自己。”

这时,殿内的众人也跟了出来,皆被这一幕惊呆了。

不管多么鸡毛蒜皮的小事,秦夫人都要与人攀比争抢。在所有人心中,她是苟且偷生之辈,却不曾想她竟有勇气死得这般干脆利落。

秦夫人缓缓环视众人,有气无力的喃喃道:“谁也别想害我的阿容。谁也别想害他......”

话音未落,秦夫人抚在琮容脸颊上的手无力的垂落下来,身体还有温度,呼吸却悄无声息的淹没在了狂风暴雨之中。

“娘,娘!”琮容彻底崩溃了。秦夫人可以负天下人,却绝不会负他。这些年来,琮容逐渐被她所谓的母爱压得喘不过气来,可他再怎么看不惯秦夫人的所作所为,那人毕竟是他娘。

“玉凝!”琮宗主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神色悲痛道:“玉凝你怎么这么傻!当初,我答应过你,要给你幸福,如今却让你落得这般下场,都怪我!作为丈夫,如果我能做得更好一些,早日发现你们之间的矛盾,你和小微就不至于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琮掌门深陷自责之中,在场众人无不被他的深情厚谊所感动。谁知琮容在听了他的话后,忽然冷笑道:“你是真的不知道她们之间有矛盾?还是装作不知道?”

琮宗主一怔,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似是不敢相信琮容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质疑他。

琮容直勾勾地盯着他,眸底的愤恨几乎要盈眶而出,“琮宗主,作为丈夫,你两边讨好,我娘和琮夫人有了矛盾,你不调停,谁有歪心思,你也不制止,只想着糊弄过去,粉饰太平。但凡你有那么一丁点儿的担当,她们都不会落得如今这个下场。说到底,我娘,琮夫人,她们的死都与你脱不了干系!”

琮容当真是愤怒极了,平日里埋藏在心底的怨恨一股脑儿全都倒了出来。

显然,琮宗主被他此言气得不轻,脑子一热,甩手扇了琮容一巴掌。

琮容生生挨了琮宗主盛怒之下的一巴掌,喉头涌起一股浓烈的甜腥味。他对琮宗主的怨言,又何尝不是在自责,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一直在拖着他不断往下坠落,仿佛随时随地都会让人窒息。

琮容沉默了,一语不发的抱着秦夫人站起身来,转身走入了瓢泼大雨之中。

“站住!你给我回来!”琮宗主气极了,脸色铁青,竟是比方才秦夫人死不承认到认罪自刎还要愤怒,饱含灵力的怒吼声威压十足,周围的众弟子只觉腿脚发软。

然而,走在磅礴大雨中的琮容恍若未闻,颀长瘦削的背影挺拔而孤寂。

“你胆敢离开,这辈子就别想再回朔方宗!”此刻的琮宗主不仅仅是琮容的父亲,更是朔方宗一言九鼎的宗主。在场众人,谁都没想到盛怒之下,琮宗主竟会当众以此为威胁。

一旦琮容决意不再回头,那他今日的选择无异于叛出师门。

念及此处,众人不由得盯紧了少年笔挺的背影,然而,雨雾蒙蒙之中,那个倔强的背影,越来越渺小,直到彻底消失不见。

“阿容。”琮睿下意识握紧了双拳,担忧的呢喃道。

琮容走得那般决绝,没有丝毫犹豫,回应众人的只剩下旷野间不断回荡着的狂风暴雨的幽唳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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