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锲而不舍的再三求证下,诸位村民终于被迫接受空有一身仙风道骨的琮容不可能是仙师的残酷事实,毕竟这世上没有哪位仙师会傻到放着神仙般的生活不过,把自己活成这副颓废的模样。
虽然不免有些失望,但大家到底都是生活在同一个村子里的邻里街坊,谁也不会真的将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反倒是赶来看热闹的大婶们听闻琮容主动提起成家立业之事,立刻来了精神,一个个兴奋的面若桃花,胜似年方二八的小姑娘。
“琮公子如今可是有了娶妻之意?王婶家正好有一个侄女,与你一般年纪,贤良淑德,秀外慧中,绝对是个难得的良配!”
“你可得了吧,你家侄女哪有我堂弟的妻妹长得漂亮。琮公子,你相信李婶,李婶给你介绍的这位堂弟家的妻妹,可是十里八乡公认的美人胚子。琮公子仪表堂堂,与她甚是登对,若你二人并肩走在一起,定会被人夸作一对神仙眷侣。”
“李翠花,说话不要挑着捡着说才好!这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你说的那位妻妹跋扈的很!长得再漂亮有什么用,母老虎一个,谁家敢娶她?我说,你可别藏着私心,把人家琮公子往火坑里推。”
“王秀莲,你是脑子不好使,还是故意想找老娘吵架!告诉过你八百回了,老娘我叫李大花。”
......
转眼的功夫,王婶和李婶就吵开了。这两人吵了大半辈子了,脾气一个比一个犟,随便一点儿火星,都能直接把天给炸了。
以往,琮一是不屑于听村里的大婶大娘们聚在一起拉家常的,她们往往一言不合就要吵架,吵得脸红脖子粗,偏偏谁都吵不赢谁,无趣极了。但这次,不知为何,一向事不关己的琮一忽然打心底萌发出一丝恼怒的情绪。其实,他并不是很明白王婶口中的娶妻意味着什么,但他心里就是莫名有种空落落的感觉,仿佛自己很快就会失去在这世上唯一可以依靠的师父。
见此情景,琮容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插上嘴,只听琮一忽然冷声喝止道:“都别吵了!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像不像泼妇?别说我师父信不过你们,就连我也不可能相信你们!”
王婶和李婶吵得正凶,闻言皆是一怔,她们谁都没想到琮一小小年纪说话竟会如此不客气,顿时怒上心头,“哎,这孩子怎么说话的!”
琮容在俗世呆过好几年,深知村里的长辈最忌讳比自己年纪小的人教训自己,因为那意味着她们身为长者的权威被挑战了。
碍于邻里关系,琮容并不想将关系搞僵,他没多犹豫,直接开口道歉:“王婶,李婶,琮一还小,如有冒犯之处,我代他向你们道歉。”
周围有这么多人看着,王婶和李婶只觉脸上无光。但现在,琮容已经这般低姿态的向她们道过歉了,她们也不好再追究下去。只不过,心里的火气总要想办法发泄出来,她们才满意。只见她们装腔作势的说道:“我们都是大人,自然不会跟小孩子一般计较。只不过,孩子小不懂事,大人就得费心多教教,不然,长大了拎不清是非轻重可就不好了。”
琮容沉默的听着,一语不发,权当是默认了。
琮一心里头憋着的那股子火气渐渐蓄积成了怨气,他不明白师父为何要这般委曲求全,他一个人能对付得了二三十名黑衣人,难道还收拾不了这几个刁民吗?
琮容感受到了身旁的琮一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怒气,他轻轻捏了捏琮一的小手,及时制止了他。然后,垂眸看向琮一那双燃烧着熊熊怒意的眸子,冲他微微摇了摇头。
琮一越发气愤,使性子般将脑袋转向另一侧,不去看琮容。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王婶和李婶见琮容一副受教了的样子,心满意足的接着之前的话题问道:“那方才之事,不知琮公子意下如何?”
自家徒弟言辞不当,琮容可以第一时间站出来道歉,但这并不代表他毫无原则。即便琮容清楚的知道王婶和李婶没有恶意,但这种泛滥的好心,最难拒绝,搞不好就会引发众怒,甚至被人扣上一顶不识好歹的大帽子。
琮容默了片刻,委婉的拒绝道:“王婶,李婶,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目前并无娶妻的打算。想必你们也知道,我这人一向懒散惯了,养活自己和琮一都成问题,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照顾另外一个人。”
闻言,一旁的老爷们先揶揄的笑了起来,“琮公子这话说的可就孩子气了,怕是不知道讨媳妇的妙处。不过,这也不能怪你,毕竟你还年轻,不知道讨媳妇的好处,也很正常。”
其他大老爷们也跟风说起了浑话,“琮公子,你就放一百个心,等媳妇娶进门,你就知道了,洗衣做饭暖床,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多滋润呐!”
王婶也赶忙承诺道:“是啊,琮公子,王婶实话告诉你,我家那侄女能干得很,根本不用你去照顾她。相反,你若是娶了她,她定会将你和琮一照顾得舒舒服服。”
见此情景,琮一再也憋不住了,冷着小脸,拒绝道:“不稀罕!我不用人照顾,我师父更不用人照顾!”
李婶看出了端倪,见缝插针的问道:“琮一啊,你告诉李婶,你不同意你师父娶妻,是不是担心你师父娶妻之后,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不要你了?”
李婶原本是想安慰琮一,让他别多想,琮容肯定不会扔下他不管的。谁知才刚起了个头,就被琮容冷声打断了,“李婶,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不管是因为什么,我都没有娶妻的打算,更没有娶你堂弟妻妹的打算。”
琮容难得变了脸,李婶一时没反应过来,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甚是精彩,就连习惯了他好脾气的村民也纷纷愣住。
“时间不早了,琮一该回去睡觉了。”撂下话,琮容就牵着琮一转身离开了。
等众人回过神来,琮容师徒已经走远了。
李婶自觉受到了侮辱,冲着琮容的背影大喊大叫道:“要不是看在你孤零零一个人住在我们村的份上,你以为我愿意给你做媒啊!今个我就把话撂这儿了,以后,我要是再多管你家一文钱的闲事,我李大花就改回李翠花!”
见李婶吃瘪,王婶乐不可支,学着她的样子,冲琮容的背影大喊道:“琮公子你放心,李翠花不管你,王婶管你,娶妻的事,你再好好考虑考虑,啊!”
那群大老爷们也啧声道:“到底是年轻人,面皮儿薄,说两句就害羞了,哈哈。”
琮容不想得罪任何人,只想安安静静的将这辈子混到头。结果,到最后,还是搞成了这般鸡飞狗跳的局面。
回家后,一进院子,琮一忽然停住了脚步,小手一用劲,扯着琮容也跟着停了下来。
“你会考虑吗?”琮一忽然问道,显然是听到了王婶最后喊的那句。
每个人都是从孩童时期这么一路走过来的,在琮容过往十几年的人生里,几乎每天都是鸡飞狗跳,那时的他,被深渊一般的生活拉扯着,除了绝望,就只剩下茫然和无助。
好在他有那样一位温文尔雅的哥哥,才不至于让他的人生处处都充满了灰暗。正因为他清楚的知道这样一位如同曙光一般的存在于他而言是多么重要,此刻他便更加能理解琮一的心情。
琮容转过身来,蹲在琮一面前,平视着琮一那双如星辰大海般沉静的眸子,认真回道:“不会,永远都不会。师父这辈子唯一的任务,就是将你养大成人。”
琮一紧绷着的小脸忽然就放松了下来,嘴角甚至牵起了一抹克制的笑意,连带着方才堵在心口的郁气也一扫而空。只见他将另一只小手伸到琮容面前,小心翼翼摊开,许是握得太久太紧,铜钱在他的掌心留下了深深浅浅的印子。
“这是我赚的十文钱。”
瞧着他颇为得意的神色,琮容笑了笑道:“我家小徒弟真厉害。”
琮一哼道:“那是自然。”
“走吧,洗洗回去睡了。”琮容刚准备站起身来,忽然被琮一一把按住了肩,只见他二话不说直接将所有铜钱都塞到了琮容怀里。
琮容哭笑不得,“师父虽然穷,但也不能要徒弟的钱。”
琮一摇头,直言道:“以后,我赚钱,你听我的。”
琮容一愣,不明所以的看着琮一,问:“什么意思?”
琮一解释道:“以后,不用你赚钱养活我,换我来养活你。就跟阿山他们家一样,赵叔赚钱养赵婶和阿山,赵婶和阿山都听赵叔的。”
琮容一时哑口无言,静默片刻后,他觉得他大概猜到了原因。想必琮一还是对说媒一事耿耿于怀,尤其是王婶说她侄女可以照顾他们一事。
琮容觉得自己有必要纠正小徒弟的思想,他组织了一下语言,道:“赚钱和听谁的话之间,没有必然的联系。赵叔在外劳作赚钱,而赵婶虽不赚钱,在家里却也付出了劳动。同样的,你可以看看王婶和李婶她们家,全家老小都听她们俩的。”
说完,琮容才觉得自己举的这个例子,哪里怪怪的,就是不知琮一听懂他的意思没有。
琮一认真思忖片刻,得出了惊人的结论,“我赚钱,师父付出劳动......那以后,我们轮着来,一人听对方一次。”
琮容:“......”
算了,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反正他也不指望琮一这么有个性的孩子,能事事都听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