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惊受怕了一个下午,临近散学,夫子终于要公布稽考成绩了。闻言,学子们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往日吵吵闹闹的学堂,此刻安静的连掉根针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好了,废话不多说,”夫子的声音犹如古刹里浑厚的钟声激荡在每个人心底,让人连呼吸都不由得跟着颤抖,“首先,恭喜琮一,方宇,裴文才三位学子从本次稽考中脱颖而出,获得优等者的免帖一张。”
“这怎么可能,他回家连书都没带,怎么可能考第一名?!”张嘉康当即出言质疑道,眼神中藏着满满的不服气。
“稍安勿躁,”夫子用眼神制止了他,伸手展开另一张宣纸,道:“这里有两位考官对每位学子的评语,你若不信,夫子可以念给你听。”
其实,不光张嘉康好奇,其他学子也觉得不可思议。琮一书案上的书册可是两天都没动过,除非他家里还存有另外一本。否则,临考前,完全不背书,还能考第一名,岂非神童不可?
迎着众人半信半疑的目光,夫子朗声道:“融会贯通,倒背如流,此圣童也。”
“圣童?”
“考官竟然真的将琮一称作神童?”
堂内当下炸开了锅,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了起来,甚至连担忧自己的成绩都顾不上了。
琮一淡定的迎着众人审视的目光,就仿佛被夫子称作神童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张嘉康神色古怪的向后瞄了琮一一眼,就像是被人缝住了嘴巴,好半晌说不出话来。倒是罗兴一脸春风得意,就好像被夸奖的那个人是他似的。
“我告诉你们,我二哥比你们想象中的还要厉害!夫子称他是神童一点儿也不夸张!”
夫子轻咳一声,压下众人热烈的讨论声,将三张免帖举在半空,道:“来取一下你们的免帖。”
闻言,三人起身走向夫子,学子们羡慕的目光一路追随着他们高大的身影。期间,夫子又趁机说教了几句,勉励众人向他们学习。
张嘉康就像是吃了败仗一般,低垂着眼睑,浑.圆的手指无意识的卷着书角。此刻,他除了担心自己的成绩,更担心考官给他的评语是什么“朽木不可雕”、“一窍不通”,要是被他父亲看到了,铁定会打死他。
琮一一向当张嘉康不存在,然而,这次经过他身边时,却故意用两根手指夹着免帖在张嘉康眼前晃了晃,压低声音好心建议道:“趁着这会儿工夫,你不如好好数数你钱袋里装了多少银子,够不够买这张免帖。”
张嘉康就像炮仗似的,一点就燃,闻言,当即怒发冲冠,噌得一下就要起身。
琮一云淡风轻的伸手拍在他肩头,稍一用力竟然将体格健硕的张嘉康直接按回了座位上。接着,只听琮一幽幽的道:“放心,我不是什么奸商,今日就以你钱袋里面的银子为上限。”
张嘉康气得脸都涨红了,他想反抗,奈何琮一落在他肩头的手掌犹如千斤巨石一般,压的他动弹不得。
见状,书童心中发怵,踌躇着不敢上前去解救自家少爷。好在琮一并不打算真的动手,将张嘉康按回座位上后,便松手返回了自己的地盘。
待三人返回自己的座位,夫子则继续宣布道:“接下来,夫子还是按照排名依次来念大家的名字。张琦,罗兴……”
“第五?”罗兴一怔,整个人激动不已,“天呐,我好厉害啊,我居然考了第五名!哈哈哈......”
张嘉康心烦气躁,见前方的罗兴一直在他面前炫耀,忍无可忍,伸腿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呵斥道:“住嘴。”
罗兴平白遭此一难,委屈的瘪了瘪嘴。
随着夫子念到的名字越来越多,那些侥幸没落到末等的学子们纷纷松了口气。然而,还没念到名字的学子不禁出了一身冷汗,一贯天不怕地不怕的张嘉康连脊背都绷直了。
夫子顿了顿道:“最后,末等五名,分别是......”
还没被念到名字的五位学子心都凉了。张嘉康甚至都想让夫子别念了,然而,不等他开口,他便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如惊雷一般在他耳边炸开,轰的一声过后,当即偃旗息鼓。
“今天就到这里,末等的五名学子,明日和你们的父兄一起来书院。还有,若是有谁想知道考官对自己的评语,就私下来找夫子。”说罢,夫子转身离开了。
这群方才死里逃生的学子们心里刚一踏实,就控制不住十万个为什么的天性,当下便想起了小书童那日夸下的豪言壮语。
“张嘉康是倒数第一?”
“他不是出身书香门第吗?”
“他祖父不是在朝中当过大官吗?”
“他不是说自己会得优等吗?”
……
众人的闲言碎语,好似利刃一般扎在张嘉康的心上。只见他气得浑身发颤,倏地站起身来,大吼道:“本少爷只不过是不想和你们一般见识,你们还真以为本少爷什么都不会吗?”
成绩摆在眼前,众人并不相信他这番挽救颜面的说辞。虽然没人敢开口挑破他,但光是众人质疑中带着几分鄙夷的眼神,就让张嘉康浑身像是长了虱子一般,奇痒难耐。
书童似乎看出了张嘉康的不适,他挺身而出,厉声骂道:“看什么看,再看眼睛给你挖了!”
张嘉康的恶人形象太过丰满,书童随便吓唬了一句,众人就悻悻地收回了视线。不过,以往急哄哄赶着回家的众人似乎都没有要走的意思,待会儿的好戏——张嘉康从琮一手里买免帖,想想就觉得刺激。
书童吼了一句过后,就顾不上众人等着看好戏的目光,赶忙去看张嘉康,他压低声音,关切的制止道:“少爷,不敢再挠了。少爷,别再挠了。”
琮一静静的看着这场闹剧,微微蹙起了眉头。他的视线落在了前方的张嘉康身上,短短几个呼吸间,他亲眼看到张嘉康露在衣领外的后脖颈上如雨后春笋般冒出了一片细细密密的红疹。
除了后脖颈,似乎还有手臂,一路延伸而下。此刻,张嘉康正暴躁的挠着手背,书童则是奋力抓住他的手,想要制止他。他们看起来并不想让其他人发现张嘉康的异常,手中的动作都藏在书案下,书童急切的安慰声也压得很低。
琮一收回了视线,抬眸看向堂内诸位学子,扬声道:“散学了,各位没事就赶紧回家吧。”
众人一愣,不知琮一此言何意。琮一的语气很平静,众人却从中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威压。众人看了看琮一,又看了看张嘉康,以为二人要决斗,当下便不敢多待,麻利的收拾东西离开了。
琮一给方宇和裴文才使了个眼色,二人便听话的留了下来。
等学堂里的人差不多走光了,张嘉康明显好多了,莫名其妙的红疹几乎都消退了,只剩下些许浅浅的粉色印记,不仔细看,甚至都看不出来。
书童喜道:“少爷,都退了,没事了。”
张嘉康终于不觉得痒了,整个人就像重新活过来了。他快速环视了一圈堂内,发现方宇和裴文才都在,暗暗松了口气,起身朝二人奔了过去,直言道:“闲话不多说,我想买你们的免帖,你们开个价吧。”
二人没吭声,下意识的看了琮一一眼。
琮一不疾不徐的起身走了过来,道:“二位的免帖,我也想要,不如一两银子卖给我怎么样?”
闻言,张嘉康瞪向琮一,不忿道:“你明明都有免帖了,还要再买,是准备当饭吃吗?”
琮一真诚的点点头道:“你怎么知道我打算当饭吃?不对,是当肉吃。”
张嘉康一噎,琮一接着道:“囤积居奇,没听过吗?我将他二人的免帖买来,再高价卖与你,你说我是不是就有肉吃了?”
“你!”张嘉康气得不轻,“无耻!”
琮一不理会他,而是看向方宇和裴文才,道:“怎么样?考虑好了吗?”
见状,张嘉康赶忙抢话道:“本少爷出二两银子买你们的免帖。”
琮一淡淡加价道:“三两。”
张嘉康咬牙切齿紧随其后,“四两。”
“五两。”
“六两。”
......
见状,书童赶忙从怀里拿出钱袋,数了数,生怕少爷叫高了,付不起钱。
“九两。”
“十两。”
喊完,张嘉康忽然发现琮一没声了,当下得意道:“怎么不喊了,买不起了?”
琮一偏头示意方宇和裴文才,道:“十两给他吧。”
“什么意思?”张嘉康觉察出了不对劲。
琮一平静的说道:“我方才已经说过了,今日以你钱袋里的银子为上限。”
张嘉康下意识看向了身侧的书童,书童怯懦的回道:“少爷,我刚刚数过了,你钱袋里总共有二十两银子。”
方宇和裴文才将免帖拿了出来,“张少爷,十两成交。”
张嘉康急需免帖,不好反悔,咬着牙默不作声。见状,书童替他接过免帖,将二十两银子分别给了方宇和裴文才。
张嘉康本以来就算被宰了,钱也进不到琮一的口袋,他心里还能好受点儿。结果,谁知方宇和裴文才竟然当着他的面,取出其中的一两揣进怀里,然后将剩下的九两全都给了琮一。
琮一安然的接过十八两银子,淡道:“辛苦了。”
“???”张嘉康惊觉被骗,气得肺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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