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走得太过洒脱,待众人反应过来,只徒留一大一小两个颀长的背影在散漫的金辉下,拖出长长的虚影。
“师父,师祖。”张嘉康拔腿就想追上去,“等等我。”
张嘉康刚跑出两步,一把被张老爷拉住了,“康儿,你没事吧。”
方才虚惊一场,张老爷还有些后怕。
张嘉康早就忘了涉险一事,莫名其妙的看了张老爷一眼,“我能有什么事。”
“那就好,那就好。”张老爷话音未落,猝不及防地对上秦家人的视线,小心肝不由得颤了颤。
原本秦家人不顾他儿子的性命安危,执意出剑,惹得张老爷颇为不满。谁知他儿子不仅明目张胆的帮助秦家人的仇敌,还对着秦家人的仇敌喊师父、师祖。
一想到这里,张老爷只觉头皮发麻。
如今,那二人大摇大摆的一离开,这烂摊子一下子可就落到了他们张家头上。张老爷头痛不已,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败了下去。此刻,他还惦记着儿子的救命仙丹,快速在心里一合计,试图用“小孩子不懂事”的借口来搪塞秦家人。
然而,他才刚张口,疼过劲儿的大师兄狠狠地瞪他一眼,恶声恶气的道:“想要仙草,门儿都没有!与琮容为友,就是与我们沂川秦家为敌!”
虽然他一直捂着嘴,但从他口中发出的声音唔唔唔的含糊不清,足以让人想象的到两片嘴唇肿成香肠,流着血色哈喇子的样子了。
围观百姓热闹还没看够,一个个意犹未尽,迟迟不肯离去。见状,又一次忍不住抿嘴低笑起来。
此情此景之下,这种言语威胁,可不就是显得很可笑么。
眼见大师兄又要发怒,五师弟用几近哀求的目光看向高有光,“三师兄,我们快离开这里吧。”
高有光冷漠的看了一眼围观百姓,默不作声的祭出佩剑,带着大师兄和五师弟御剑离开了。
眼瞅着没好戏看了,围观百姓渐渐散去。
张老爷满面愁容,“好不容易求来的仙草,这、这可怎么办才好?”
自从听了琮一不配叫病的规劝之后,张嘉康越发不以为意,“怕什么,我师父、师祖那么厉害,肯定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我去死的。”
“好好说话,什么死不死的。”张老爷脱口嗔了一句,忽然反应过来,琮容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思忖片刻后,张老爷激动得一拍手,“朔方宗的琮二公子?!”
这时,拉着满满一车子宝贝的下人凑了过来,犹豫的问道:“老爷,这些东西还往沂川送吗?”
张老爷薄嗔道:“送什么送,全都拉回家。”说罢,张老爷兴高采烈的拍了拍自家儿子肉嘟嘟的手背,“明日正好赶上书院的休沐日,爹带着你,好好去拜访一下你师祖。”
另一头,琮一拉着师父从人群中离开,走在回家的乡野小道上。
大约半个时辰前,琮容照往常一般去书院接小徒弟。谁知他在书院外,左等右等也没等到自家小徒弟。眼瞅着书院的学子都走光了,琮容隐身进书院一瞧,只见罗兴一个人探头探脑的在书院门口来回徘徊。
琮容逮住他一问才知,琮一逃学了,还是为了替师父报仇。琮容有心责怪他几句,都不好意思开口。
琮一倒是很敏锐,瞧着师父沉默着不说话,似乎是在生闷气,率先开了口,“我们也没做什么,就是给那只大鸟下了点儿泻药。”
琮一一直记得,师父似乎不喜欢他体内的这股力量,每次师父偷偷握过他的手腕,神情就会变得很复杂。
“泻药?”琮容对人族捉弄人的手段有些陌生。
“嗯,就是那种喝下去,就会让人一直蹿稀的药粉。”琮一尽职尽责的介绍道:“当然,鸟喝下去了,也会蹿稀。”
琮容:“......”
忽然感觉鼻尖有股奇怪的味道飘过。
重明鸟性格温顺,不认生,若是有人喂食,甚至会主动凑上去。想在重明鸟的吃食里动手脚,并不难。
“你们倒是挺有主意的。”琮容又无奈又好笑的说道。
琮一只当师父是在夸自己,小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色,“师父若是早来一步,就能看到重明鸟腹痛蹿稀,将他们三人从半空掀下去的场面了。”
啧啧,自家小徒弟这是什么奇怪的癖好,喜欢看天降鸟屎。
琮容嫌弃的皱起了眉头,就连丰神俊朗的面容都微微有些扭曲。
琮一发觉师父表情有异,疑惑的问道:“师父是觉得惩罚太轻了?”不等琮容否定,琮一自言自语道:“说实话,若不是时间有限,定不会落下他们,尤其是那个狗屁大师兄,就应该让他当着所有人的面,一泻千里,留名青史。”
其实,以秦家人的能耐,人族的毒药哪怕只是虚虚的从眼前晃过,也能立刻发觉异样。但不知为何,琮容忍不住就会去想象那惨绝人寰的场面,他不禁抬手用滚着银边的广袖掩了掩口鼻,真情实感的嫌弃道:“大可不必这么绝,怪臭的。”
琮一瞧着师父一脸嫌弃的暴娇姿态,莫名觉得太可爱了。
天色渐晚,落日沉入了地平线下,火红的云霞渐渐散去,夜幕笼罩下来,几颗稀稀落落的星子闪烁着。
琮容师徒很快就要到家了。这时,如同晚霞般绚烂的重明鸟自澄净的夜色中快速向他们飞来,一瞬间,夕阳仿佛又重新升了起来。
重明鸟飞行的速度很快,转瞬便来至近前。虽然琮容师徒站在一起,但很明显重明鸟是冲着琮一来的。
琮一心道:不妙。下一瞬,他就迎上了师父奇怪的目光。
方才,重明鸟从高有光的哨音下逃脱的同时,也失去了和琮一的联系,飞出一段距离后,无人指挥的重明鸟就像是方向盘失灵了,陀螺似的在空中盘旋。
远远的闻见琮一身上的气息,天性臣服于强者的重明鸟乖乖的就凑了过来。
眼见重明鸟离自己越来越近,而师父的目光也越发意味深长,琮一一边用意念命令重明鸟别再往前,一边胡诌道:“不过就是给它喂了点儿泻药,这鸟竟然还跟我记上仇了!”
琮一让它别再往前,兴冲冲飞来的重明鸟立刻像是被人点了穴,翅膀还张开着,整只鸟却已僵硬的停在了半空中,金色的眼睛中写满了茫然和无辜。
见状,琮一微怔,差点儿没被重明鸟这只榆木疙瘩给气死。
原本重明鸟就已经飞得很低了,倏地一僵住,整只鸟就像流星坠落一般,扑通一声砸在了地上。
重明鸟体型庞大,实打实的掉下来,直接在泥土地上砸出了一个深坑,震起了不少的灰尘。
“......”
隔着漫天飞扬的尘雾,琮一居高临下的看着这只傻鸟,不由得重重叹了口气,“这鸟报仇的方式可真别致。”
琮一一直用眼角余光注意着师父的神色变化,瞧见师父若有所思的看着重明鸟,似是有什么东西想不通,琮一转瞬便换了个说辞。只见他伸手扇了扇尘雾,缓步绕着重明鸟转了半圈,最后停在了重明鸟屁股后头,状若恍然大悟道:“看这样子不像是来报仇的,难不成是来报恩的?也是,是我用弹弓打得那个高有光分.身乏术,你才能......”
琮一话还没说完,重明鸟像是重新活过来了一般,圆圆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扑棱着翅膀就站了起来,然后低下头俯着身子将小小的鸟脑袋凑到了琮容身前,在琮容的胸腹间蹭啊蹭。
琮容:“???”
琮一竭力压制住上扬的嘴角,在心里用意念夸了重明鸟一句,嘴上却道:“喂,你报恩认错人了,是我先用弹弓打的高有光,我师父是后面才来的。”
重明鸟无视琮一的存在,只不断用小脑袋在琮容身上蹭啊蹭,琮容被它扰得没办法,只得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见状,重明鸟立刻将脑袋放进了琮容掌心,又拱又蹭。
琮一显得越发“气愤”了,“哇,连一只鸟都这么势利眼!看谁厉害,就找谁报恩。算了,谁让他是我师父呢。”不惯着,还能离咋地。
琮容对重明鸟还算了解,被驯化过的重明鸟一般是不会轻易易主的,但重明鸟不仅懂得感恩,还是那种愿意舍命报恩的一根筋。
如果是为了报恩,它的种种奇怪行为或许就都有了解释。
瞧见师父的脸色渐渐恢复如常,琮一又一次成功蒙混过关。一放松下来,见重明鸟一直贴着自家师父不松脑袋,琮一是真的不开心了,“哎,势利眼,我说你见好就收,别没完没了了。我和我师父要回家吃饭了,你赶紧走吧。”
重明鸟的小脑袋毛茸茸的,摸起来手感相当不错,琮容挼够了,这才不疾不徐地收了手。听到琮一让重明鸟离开,琮容问他道:“重明鸟是个不错的玩伴,你不想留下它吗?”
“我为什么要留下它?”琮一的反应颇有些激烈,“难不成师父打算将它一起带回家?”不就是在它脑袋上摸了两把,就要把它带回家?这也太草率了!
琮容温声解释道:“这鸟被驯化过,一旦脱离了主人,很难独立生存。”
琮一这么聪明,立刻就想明白了。如果他们不留下重明鸟,那么不能独立生存的重明鸟只能回去找它的主人,可是依着它主人的那副德行,它的下场一定好不到哪里去。
念及此处,琮一从鼻腔里挤出两声哼哼,不情不愿的道:“师父想留下它,那就留下吧。”
琮容被自家小徒弟的“小心眼”搞得哭笑不得,习惯性的伸手去摸他的脑袋。谁知,他的手指还没碰到小徒弟,小徒弟一个闪身避开了他,用十分冷淡的口吻嫌弃道:“刚蹿过稀,脏。”
“......”
琮容默默从重明鸟面前挪开了,随着一道流光划过,琮容快速用灵力将全身上下洗濯了一遍。尤其是方才摸过重明鸟的手,反反复复洗了好几遍。
上一秒还很温馨的场面,下一秒莫名其妙就被嫌弃了的重明鸟,显得格外无辜,不禁流出了委屈巴巴的眼泪。
原本想在小徒弟面前隐藏身份的琮容,这两天被迫让人扒了个干净,好在小徒弟并没有拉着他追问什么,这会儿琮容直接破罐子破摔了。
琮一冷眼看着这一幕,心情稍稍畅快了些许。
将自己洗濯干净后,琮容又给重明鸟施了一道清洗咒。片刻后,重明鸟再次变得神采奕奕。
琮一上下打量了一眼艳丽的重明鸟,凉凉的道:“它这么大只,咱家的小院可放不下它。”
“这个简单。”琮容随手打了个响指,只见原本体格庞大的重明鸟就像是泄了气的气球似的,嗖嗖嗖几声鸣响过后,直接缩成了喜鹊那么大,越发显得两条小细腿又长又细。
果然,小动物还得是幼时最为娇小可爱。
琮一垂眸盯着一头雾水一脸茫然的小重明鸟看了会儿,终于认证了它的可爱,“勉强可以接受。”
说罢,琮一负手阔步向家走去。
小重明鸟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觉得世界忽然变大了很多。眼见琮一离去,凭着本性,颠颠儿的跟在了他身后。
望着琮一和小重明鸟一前一后的背影,在柳梢月的映照下,虚虚晃晃,透着几分灵动可爱,琮容不禁扬了扬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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