琮容再次回到了桌前,不知为何,明明刚刚喝过水,这会儿却莫名觉得口渴难耐,端起桌上放冷了的茶水,一连喝了两杯,才纾解了那种奇怪的感觉。
等琮容缓过心神,才发觉琮一还在沐浴,这么久了,浴桶里的水都该凉了。就在琮容担心琮一是不是因为太累了,不小心睡着了的时候,一阵哗啦啦的水声过后,琮一拢着一件单薄的里衣,披散着湿漉漉的长发,光脚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初春清冷,琮一体质再好,这副打扮也容易着凉。
“怎么不穿鞋就出来了?”说话间,琮容起身去柜子里帮他拿外衣。
光脚踩在汉白玉砖上,冰冰凉凉的感觉顺着脚掌蔓延全身,再加上冷水澡的加持,琮一心头那股无名之火才渐渐偃旗息鼓。
“鞋湿了。”琮一随便找了个理由,阔步走到床边,懒洋洋的倚着床围坐了下来,微微仰头,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师父。
闻言,琮容又从柜子里取出一双鞋,一起递到琮一面前,温声叮嘱道:“快穿上吧,别着凉了。”
琮一慵懒的嗯了一声,并不伸手去接,“师父,累,懒得动。”
闻言,琮容无奈轻叹一声,将鞋子放在床边,然后摊开外衣帮他披在了身上。
琮一如瀑布般湿漉漉的长发散在脑后,水珠悄无声息地浸湿了他后背的衣衫。
“这才几天不见,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了么?”琮容轻嗔道。说话间,又去帮他拿干爽的布巾。
琮一怡然自得的享受着师父的照顾,脸不红心不跳道:“师父不耳提面命的指挥我,我就喜欢犯懒。所以,师父要每天每天都陪在我身边。”
“犯懒还这么理直气壮,看来是师父没把你教好。”琮容好笑的摇了摇头,原本要递给琮一的布巾,重新收了回来。琮容走到他身侧,在旁边的床凳上坐了下来,一手拢住他的三千青丝包在白色布巾里,轻轻擦拭。
琮一今晚死里逃生,不免让琮容有些后怕。作为师父,琮容不能把这种后怕表现在脸上,然而,埋藏在心底的庆幸和失而复得不经意间让他越发无原则的宠溺自家小徒弟。
琮一挪了挪身子,几乎整个人都靠在了琮容怀里,“理直气壮是因为有底气。”
琮容问:“有什么底气?”
琮一回身看向琮容,俊朗的眉宇间浮起一丝浅笑,“当然是因为我是师父唯一的徒弟。”
不知想到了什么,琮容忽然道:“如果师父以后收了别的徒弟......”
琮容话还没说完,琮一就打断了他,声音忽地冷若冰霜,“要是有人敢拜师父为师,我见一个揍一个,就不信他还能待得下去。”
闻言,琮容顺势在他的脑袋上揉了揉,无奈的笑了笑。
似是担心师父以为他在开玩笑,琮一很认真的强调道:“师父,我是说真的。”
琮容轻嗯一声,道:“师父知道了。”
说罢,琮容双手箍住琮一的双肩,将他整个人转了回去,继续帮他擦头发。
“师父,你今晚怎么会忽然出现在那里?你之前就来了大兴城吗?”琮一再次回身看向了琮容,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低沉的声音里藏着几分期待,“是来看我的吗?”
“......”琮容默了一瞬,对上琮一璀璨的眼眸,心虚道:“恰好有事要来大兴城处理。”
“哦。”琮一失落的哦了一声,追问道:“那师父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那些魔族杀手是谁派来的还没有搞清楚,这就意味着琮一很有可能随时随地都处在危险之中,这种情况下,琮容自然不会离开。只不过,琮容不想让琮一因此太过忧虑,便道:“事情还没办完。”
琮一漂亮的眸子里闪过一道光,“那师父办完事能不走吗?陪我参加完会试,再一起回去也不迟。”
琮容深深地望进琮一眼底,不答反问道:“琮一,师父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琮一不明所以,“什么问题?师父想知道什么,琮一都会告诉师父。”
琮容思忖片刻后,郑重的问道:“你喜欢修仙吗?”
闻言,琮一不由得怔住,从小到大,即便师徒二人对师父其实是仙师一事心照不宣,但师父总能自欺欺人的装作一切仿佛不存在。十五年来,这是师父第一次在他面前,毫无避讳的提起修仙一事,琮一思来想去,不知师父此言何意。
望着师父沉静如水的眼眸,琮一纷乱的思绪渐渐平复,不管师父意欲何为,琮一决定向师父坦言。
“师父,我不想惹你不开心,但我知道师父这么问,一定是想听真话。”琮一顿了顿,亦郑重的回道:“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但我天生似乎就对仙术十分敏感。”
说罢,琮一缓缓抬手,轻轻打了个响指,屋内的烛火哗得一下全灭了。
猝不及防地陷入黑暗之中,世间万物一瞬在眼前湮灭,而琮容那颗常年被自己埋藏起来的心,却仿佛窥见了曙光,一下子亮了起来。原来,琮一仅仅是因为不想惹他不开心,所以陪他一起演了这么多年自欺欺人的戏码。
琮一在修仙上的天赋,刻意压制的喜好,按部就班的走上科举之路......琮容这才发觉自己这个师父当的有多自私。
伴着一道清脆的响声过后,屋内的烛火再次亮了起来。火光明灭的一瞬,琮容想明白了很多,他看向琮一,极其认真的说道:“你的心思,师父明白了。”
见师父一脸严肃,毫无头绪的琮一不免有些担心,低低的唤了声,“师父。”
琮容并未解释,只道:“等明天,明天过后,师父一定会给你一个解释。”
琮一不再多问,轻轻点了下头。
琮容帮琮一擦头发的时候,用了些灵力,不一会儿头发就干了。琮容将布巾放去一旁,取来三花止血膏,道:“你将衣服褪下,师父帮你擦药。”
说完,琮容脑海中忽地闪过方才沐浴时的画面,耳朵尖不受控地微微泛红。好在琮一已经转过身去,没注意到他的局促,琮容暗暗松了口气。
琮一听话的褪下衣衫,他身上的伤口大多都在后背,除此之外,胳膊上也有几道不深不浅的血痕。
琮容用指腹沾了些药膏,打着圈轻轻涂在他的伤口上。
药膏冰冰凉凉,师父的指腹温润干燥,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叠加在琮一身上,好似一把干柴扔进了暂时偃旗息鼓的余烬里,方才师父帮他擦背时的那种灼热之感再次卷土重来,就连伤口处隐隐传来的疼痛之感也化作了莫名的兴奋,此时此刻,琮一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几乎要遏制不住的冲动。
琮容专注地帮他上药,对此一无所知。就在这时,琮一忽地转过身来,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光影摇曳间,琮容似乎从他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看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琮容正欲开口,琮一握住他手腕的那只大手猛地一用力,猝不及防之下,一股强大到无从反抗的力量直接将他带到了床上。下一瞬,琮一侧身压在了他的正上方。
不知是不是错觉,琮容眼见琮一澄澈如水的眼眸渐渐变得晦暗不明。琮容心里没来由得闪过一个念头,还不待他细想,琮一先一步开了口,如撒娇一般的薄怒口吻完美的掩盖了所有不同寻常,“疼,不涂了,睡觉。”
说罢,琮一撒气似的躺了下去,结果因为太过用力,后背的伤口撞上了床板,下意识发出一声倒吸气声,“嘶......”
琮容心头的疑云渐渐散去,关切的问:“是不是伤口裂开了?”
说话间,琮容便要坐起身来。谁知,琮一先他一步,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跃了起来,迅速翻身趴在了床上,一只手搭在琮容的锁骨处,正好将他禁锢在了床上。
无法动弹的琮容:“......”
琮一耍无赖道:“师父刚才弄.疼我了,害得我现在睡不着觉,要师父哄才行。”
听了前半句,琮容心头刚刚升起的一丝歉意,再听了后半句之后,瞬间荡然无存。
琮容道:“请问你几岁了?”
琮一回答的理直气壮,“十五,师父连我的年纪都记不住,罚师父连哄我两个晚上。”
琮容:“......”
见师父迟迟不应声,琮一整个人像菟丝花一般双手双脚缠在了师父身上,“我不管,师父不答应,就别想走了。”
琮容被他孩子气的一面逗得哭笑不得,开玩笑道:“怎么?想动手?”
琮一忽然兴奋,“可以吗?”
望着他眼底闪烁的星光,琮容顿觉这徒弟哪里有些不正常,伸手将他搭在自己身上的双手双脚推开,故意冷声道:“以下犯上?嗯?”
见状,琮一又失落又委屈道:“徒弟不敢。”
琮容下了床,一抚衣袍,阔步向门口走去。
“师父,”琮一紧张道:“这么晚上,师父这是要去哪里?”
琮容道:“叫小二来换水。”
“哈?”琮一心情大起大落,“师父你不走了?”
琮容一本正经道:“你这才离开几日,便不学好。今晚,师父若是就这么走了,下次再见面,你还要给师父多少‘惊喜’?”
琮一从善如流,立刻认错道:“师父教训的是,师父不在,师父的徒孙张嘉康天天惦记着带我出去瞎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