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艾石山周五下班，骑着自行车从厂里出来，刚出大门就被艾石严叫住了。他手里拿着一个菜篮子，里面塞了好几包油纸，见到他后连忙穿过自行车群，挤到了艾石山边上。
“大哥，这个是店里刚做出来的点心，你带回去给嫂子和孩子吃。”
艾石严举了下手里的篮子，正好经过几个工友经过，顺道打了个招呼，就被他一起叫住了。
“你们是大哥的工友吧，我大哥平日里话少，你们多关照下他。”说着艾石严从篮子里拿出了几包小包装的点心，“这都是店里今天刚做的，你们试试。”
推销了一把自己的小店，艾石严把篮子放到了自家大哥的车筐里，“嫂子她们早上出摊赚钱也不容易，大哥你记得多买点好的带回去。”
“卖东西？”艾石山以为自己听错了，周围的工友也略略吃惊，他们在工厂里每个月的工资足够养活一家几口，很少有家里的婆娘还要出去干活的，不禁有些狐疑的盯着艾石山，他家得多穷才让女人出去干活。
艾石山被那种略带瞧不起的眼神盯得心里冒火，抿了抿嘴，“我一周没回去，也不知道什么情况。”说完也没打招呼，直接蹬着单车气呼呼的往家赶去。
他可不知道家里的两人发生了什么，才刚进厂两天他就发现工厂里的工人可不比乡下人，各个人精不说拉帮结派也是常有的事。他刚进来，为人又有些木讷，人情世故并不擅长，到了厂里虽说有厂长的照拂，但大多时候他还是有些被针对，所以平时里白天闷头干活，晚上回去倒头就睡，外面可一点都没逛过，更别提去找自己兄弟了。
所以现在当他听到艾石严当着工友的面，说出她们娘俩出去卖东西的时候，整个人都气炸了。
“我辛辛苦苦在厂里里干活，不够你们娘俩花的吗！你们去街上卖什么？给我丢什么人!”艾石山愤怒的像只狮子，站在堂屋门口。他以前知道自己不能赚钱，所以有时候白芳珍和他抱怨，他都听着。他不懂，现在为什么能赚钱了，白芳珍还要出去干活给他丢脸，显得他窝囊。
“你一个月工资才多少钱？还要给你弟弟家一半，供他家孩子上学，你自己闺女呢？你问过她想不想上学吗！”
艾石山被吼的一愣，皱着眉，“栩栩一个女孩子，上那么多学干什么，她读中职出来国家直接分配工作，不好吗！我供她读书到了现在，你怎么不说？”
“对，以前都是你供栩栩读书，那以后我来供她读！”白芳珍气极整个人忍不住微微颤抖，她没想到自己丈夫会是这个样子。当初生完栩栩，艾石山知道是女孩后在外面喝了两天酒，被白芳珍逼着要离婚才开始慢慢接受孩子。
后来打算再生的时候，艾石山的身体有了问题，所以他们家里就只有艾栩栩一个孩子。这些年艾石山嘴上不说，其实还是想要个男孩传宗接代，从他每次见到艾程的样子就知道。
看到白芳珍的样子，艾石山放软了语气，“我弟弟一家还是很关心我们家的，你看他特意今天下班的时候来给我送的点心，让我带给你们吃，让你们不要太辛苦。”
看着院子里那个竹编的篮子，里面用油纸包着的不知道什么东西，白芳珍冷哼了一声。
“我就说谁告诉你的，原来又是你那弟弟。你天天被你弟弟家挑唆，爸给的工作本来就属于你的，你弟家横插一脚，现在倒好，还去嚼舌根？我还真有一门好亲戚。”
“胡扯八道！”艾石山彻底被激怒了，满脸涨红怒吼道：“他们一家好心工作让给了我，又拿吃的给你们，你看看你自己，是你的问题还赖到别人家了？”
“爸，是我提出来的，和妈没有关系。”
“你一个女孩子，整日瞎琢磨什么？就你这样，你妈还说你想读高中？”
“爸，只要我考上了我就要读，你不给钱我就自己赚钱。”
啪——
“有这么和你爸说话的吗！”艾石山力气很大，艾栩栩直接被扇得往后退了一步，差点摔倒。
“艾石山，你有病吧，日子过不下去就散，拿孩子出什么气！”
白芳珍搂着艾栩栩直接进了房间，坐在床边有些心疼地看着艾栩栩的左脸，艾石山根本没有收力，这会艾栩栩的脸已经肿了起来。
“妈，我痛。”艾栩栩憋着嘴直接钻到了白芳珍怀里。她虽然对这个便宜爹没什么感情，但是原主还是很爱自己的爸爸，小时候抱着她走在田间，坐在爸爸肩上看电影，一幕幕不停倒带，委屈的情绪上来直接哭了出来。
看着趴在自己腿上哭的女儿，白芳珍心疼地轻抚着她的脸颊，“是妈不好。”
她不是不知道艾石山在想什么，因为栩栩是女儿，所以想着老二家的艾程能给他养老送终，才一直去倒贴。以前只能种地的时候，老二家看不上他，也没说拿什么点心过来，现在艾石山有了工作他们家倒是上赶着来了。
夜里，白芳珍睡在了闺女的房间里。心事重重很晚才入睡，结果半夜被女儿的低泣声惊醒。
“栩栩乖，妈妈在这。”白芳珍拍着艾栩栩的背，一下一下地安抚着睡梦中的小孩。
天空逐渐放亮，她轻手轻脚地起了床，决定今天自己去赶集。看了一眼床上的闺女，她掖好了被子才轻声离开。
艾栩栩起床的时候，外面已经完全大亮。边上被窝已经凉了，她还有些睡意，刚张嘴打了哈欠就觉得脸颊一痛，抬手摸了下还有些发热，估计还没消肿。
出了房间，院子里静悄悄没有一个人，看了一眼平时放三轮车的地方什么也没有，艾栩栩知道老妈是自己一个人赶集去了。
她站在院子里刚洗漱完，艾石山就冷着一张脸回来了。
艾石山一大早起床，发现灶上都是冷的，也没人做饭，以为白芳珍还没起他自己懒得做就回屋又睡了一会，再次起床还是不见人，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没忍住去女儿房间外瞧了一眼，确定人不在。于是他出门在村里找了好一会都不见自家婆娘的踪迹，碰到了几个早起干活的熟人，才知道白芳珍一大早就骑车出村了。气得他一路回来，盘算着回家骑车去镇里堵人。
“你妈去哪了？”
艾栩栩喝了一大口水，来回漱了下口，半天才吐掉。
“不知道，我刚起。”
“她和你睡的，你可能不知道？她又去街上卖东西给我丢人去了吧！”
艾栩栩看他生气的面孔，觉得有些滑稽，“爸，卖东西那叫自力更生，可一点都不丢人。最丢人的是明明没钱，还打肿脸充胖子。”
“你！”艾石山拖了鞋就要砸艾栩栩。
“老大，你干嘛呢！”艾老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站在院子门口皱褶眉，盯着艾石山的动作，“你大清早发什么疯？自己婆娘找不到了，打孩子干嘛！”
“爸，你怎么来了？”
艾老爷子手里拿了一小捆绿叶草，没有理他，直接走到了艾栩栩面前，“我刚出去散步看到了有新冒头的艾草，我记得你……你脸怎么了？”刚才没注意，艾老爷子离了说话才发现艾栩栩左脸明显发红发肿。
直接说被打的好像不太好，不过老爷子活了那么久只看了她神色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打栩栩干嘛？”
“爸，她不听话，我就……”
“不管什么错，你好好说，不能打孩子！”老爷子皱着眉，“你和老二小时候那么皮，我打过你们几次，栩栩还是个女孩，你怎么下得去手？”
艾石山被骂的一愣，他不知道说明时候自己闺女和父亲关系这么好了。他不过离开家才一周的时间，感觉一切都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爸……”
“爷爷，我做了肉松，您来尝尝味道可以嘛？”艾栩栩拉着老爷子进了堂屋，她感觉和艾石山多说什么都是在浪费时间，有种三观不一样懒得多说话的感觉。
调整了下心情，她进了厨房，从炉子上端下刚才加热的玉米粥，又把做好的肉松和酱菜一起端了出去。
艾栩栩只给老爷子盛了半碗，完全没有理坐下来的艾石山，自顾自开始吃起来。
老爷子也感觉到了爷俩之间的问题，不过他看到自己孙女的脸，权当没看到艾石山求助的眼神。夹了一口白磁碟里的肉松，咸甜适中，味道确实不错。
以往厂里有肉松都直接做了面包，还是第一次看到配粥吃的，老爷子学着艾栩栩的样子，配了一口粥。和酱菜配粥完全不是一种风格，带着肉香和油香在粥中划开，还挺搭的。
老爷子早上吃过了早饭，这会勉强喝了半碗就放下了，盯着正在呼呼喝粥的艾石山，眉头皱起。
“你厂里工作怎么样？”
“挺好的，厂长很照顾我。”艾石山慌忙放下碗筷，对自己父亲毕恭毕敬。
“你要和同事搞好关系才行，平日里你和他们相处的最多，别整体闷不做声的。”深知自己大儿子性格的老爷子忍不住多叮嘱了几句，“该花钱就要花，请客吃饭有往有来才能维持关系。”
看他不住的点头，老爷子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他听进去了多少。老二脑子活，是个做生意的料，而老大则不一样，这也是当初他想把厂里的工作留给老大的原因。
“你打栩栩的原因是什么？”
饭后艾老爷子坐在堂屋里吧嗒吧嗒抽着烟，看着艾栩栩在院子里洗碗，不悦地冲艾石山开口。
“爸，她们娘俩背着我去集上卖东西，害的我那些工友嘲笑我。”艾石山终于忍不住开口抱怨，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那娘俩会这么做。
“就因为这个？”
“我现在每个月都有工资了，她们娘里还出去卖点心不是打我的脸，告诉所有人我没钱养活不了她们吗？”
只听啪的一声，艾老爷子把烟杆重重地敲在了桌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