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案件一步步深入,朝中局势严峻,私下走动却越发频繁。一台台的箱子,不要钱似的往各家搬。
短短几日间,京城的喜事就没断过。娶妻的、嫁女的、满月宴、周岁生辰宴,更有纳美妾的,不计其数。一日能有好几家办喜事。
黎老爷子以抱病为由,闭门谢客,严防死守。
得知老将军抱病,皇上赐了一水儿的药材和补品。怕老将军逞强,讳疾忌医,皇上特意派了太医院的院首给老将军看病。还出了口谕,叫晋阳郡主回家侍疾,务必叫老将军身心舒畅,早日康复。
太医院的院首在给黎老爷子请脉,出宫来送赏赐的太监安静的站在黎三哥旁边,一边等太医切脉,一边观察老将军的面色,若是皇上问起,他也好回话。
小郡主摸到太监身边,悄悄的打招呼:“公公——”
“郡主请讲。”
小郡主偷瞄了眼装病的黎老爷子,压低了声音问:“我这算奉旨请假吧?”
公公点头,“皇上金口玉言。”
“那太傅知道吗?”小郡主心跳加速,期待的问。
——这假期白给啊!不拿白不拿,白拿谁不拿。
公公听完,看着双眼闪闪发亮的小姑娘,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脑子里的第一反应竟然是,看来是皇上多虑,老将军确实没有大碍。
第二反应,温太傅不愧是帝师。
“有人专程去上书房和慈宁宫传旨的,郡主放心。”公公假装没看到小郡主眉间眼梢的狂喜,又说,“另外,奴才出宫时,七公主身边的春儿托奴婢传话,说七公主会在宫中为老将军祈福,请郡主莫要担心。”
不愧是好姐妹!等她回宫,她带着她去撸黎滚滚!
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小郡主算盘打得哗啦啦响。只要她能哄住老爷子,这个假期就可以无限长!
太医院院首切完脉后,温和的对黎老爷子说:“老将军没有大碍,只是一时怒急攻心,犯了旧疾。下官开几副方子,调养调养就好。”
黎老爷子得了太医这句话,咕叨了一句“早就说了我没病!”立马就掀了被子要爬起来,被眼明手快的小郡主双手推了回去。
被小孙女压住被子的黎老爷子,不服气的叫嚣:“人太医说了,我没病!我躺什么躺啊!我躺得腰酸背痛的。”说着就要将小孙女提溜开。
小郡主扑在老爷子身上,回头召唤黎三哥:“三哥快来帮忙!算了不用你,七公——七公快来帮忙,爷爷又想跑了!”
皇上身边的太监和太医院院首看得叹为观止。
公公小声问皱眉揉着额头的黎家三公子:“老将军生病了就这样?”
黎三哥叹了口气,无奈的点头,说道:“还打算今日出城去跑马呢,我和小妹死活劝不住。皇上派了太医来,他才在床上老老实实躺了小半天。”
公公将这话记下,回宫之后若是皇上问起老将军病情,务必将这话回上,好叫皇上高兴。
公公心思一转,对黎老爷子说:“皇上忙于政事,连歇觉的时辰都省下来了。听闻老将军抱病,忧心老将军讳疾忌医,特意打发我等前来,老将军莫要辜负了皇上的一片心意。”
公公见他话一说完,刚还无比嚣张的老将军气焰瞬间就灭了,弱弱的说了一句“我没病”,不甘心的躺了回去。
公公一打眼色,太医院院首忍笑继续说:“下官尚未说完呢,将军毕竟上了年纪,少怒养身,需得静养几日。”
就见老将军气得一拉被子蒙住头,捂在被子里闷声闷气的说“知道了,知道了。”
公公和太医都忍不住笑。
黎三哥明显的松了口气,要鞠躬作揖表示感谢,叫公公一把拦住。
又说了会儿话,黎三哥拿红封谢了公公和太医,亲自送走他们后,又折回去。黎三哥还未踏进门,就听老爷子在吼小妹:
“黎舒你是不是皮痒痒了,给我让开!”
“我这奉旨侍疾呢!不许起床!”
小郡主语气里的那得意劲儿,听得黎三哥摇头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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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极殿里,皇上准了督察院和御史台所有请批抄家的折子,忙完一天的政事,站起身来慢慢走圈活动僵硬的身体,边问:
“老将军身体如何?”
那公公立马上前回话:“老将军犯了早年的旧疾,并无大碍,静养就好。只老将军讳疾忌医,还打算出城去跑马。”
皇上半躺到塌上,叫人给他揉肩,听到前边放心了,听到后半句给气笑了。“他一身的伤病,跑什么马。”
公公觑着皇上疲乏的脸色,捡着有趣的说:“晋阳郡主和黎举人两个人劝不住老将军,还要动武呢。”
皇上忍不住笑,“他们两,一个小,一个弱,怕是打不过老将军。”他记得这个三小子,连他家小十一都打不过呢,还想去跟老将军扳手腕?
公公见皇上起了兴头,更是说的细了些。“皇上料事如神,听晋阳郡主话里的意思,还得叫上当初跟在老将军身边的老兵才能行呢。”
皇上想想这个画面就忍俊不禁,笑得直摇头。
自打江南和两淮税收出事,太极殿压抑了数日。皇上今日难得开了笑颜,公公更是细声道:“倒是奴才说了一句皇上忙于政事,仍挂念老将军身体,老将军立马就焉了。叫黎举人高兴得直作揖呢。”
瞟见皇上脸上的宽慰与自得,公公柔声说:“奴才走时,老将军百般叮嘱奴才,叫奴才们盯紧些,说皇上一忙起来就废寝忘食,伤身。”
“朕跟他在边关的时候,战事一起就什么都顾不上了,这也是那时候养成的毛病,难为他记得。”
皇上舒服的喟叹了一声,说起往昔的日子,语气里带了明显的笑意,“三小子和小晋阳两个人绑起来打不过他不稀奇,他年轻的时候朕也打不过他。他性子又急爆,记得有一回,朕在城墙上观察战事站了几日,他冲上城墙生拉硬扯将朕拽了下去,鼓着双铜铃大的眼睛盯着朕歇息。现在想来,还觉得有趣。”
“他还说什么了?”
“老将军说,若皇上问起他,就说他好着呢,不必挂念他。等皇上空了,他陪皇上一起去跑马!”
“还跑马,是他能说出来的话。”皇上笑着摇头,想起他这番闭门谢客的心思,意味不明的叹了一句:“良将难得,忠臣也难得。这朝中,像他这样心思纯良的,太少了。”
这就是说起近来京城高门大户之间频繁往来的密切了。
太极殿里的太监们心弦瞬间紧绷起来,皇上微微一抬手,那公公忙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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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听闻老将军抱病,立马派了人马前往黎府探望。不过一日,密切关注京中形式的有心人便知道了。
第二日,江南织造局郎中大人家的客人来访。
门房的小子扫了眼门外停着的马车,并不接这婆子塞进来的荷包,隔着门缝对门外来传消息的体面婆子说:“客人请回吧,黎家已谢绝客人来访多日了。”
“烦请等等。”
守门的小子便看见,这婆子折回去,从马车里扶出个神色倨傲、穿金戴银的年轻妇人。等她走得近了,隐隐约约觉得面善,想了半天才想起,这不是那个被赶出去的表少爷家的女儿吗!
表少爷来投奔那日,也是他守的门,这个妇人她见过。守门的小子在心里啧了一声,心想,这野鸡飞上枝头,不还是野鸡吗,插了满身孔雀毛的野鸡。
大金花由婆子和丫鬟扶着,摇曳着走到门前,抬着下巴吩咐:“开门。”
“老将军说了,不见客。你请回吧。”守门的小子这几日来来去去都是这句话,都说厌烦了。
“你怕是不知道我是谁。”大金花抬手扶了扶头上的金簪子,手腕上通透的玉镯在阳光下折射出极漂亮的色泽。大金花理了理衣襟,一甩袖子,摆出贵夫人的款儿,倨傲的向看门的下人介绍自己的身份:“我可是郎中大人家的二少夫人。”
守门的小子嗤笑了一声,“就算是郎中大人本人来了,我还是这句话。老将军说了,不见客。”
大金花气急败坏的“你!”
那婆子掐了下手心,将对这乡野妇人的鄙夷和怒气压下去,腆着脸上前,从袖口上抽出一沓银票,塞进门缝里,好声好气的说:“二少夫人是黎家的正经亲戚,咱们是来走亲戚的,麻烦您进去通传一声。”
“你说的是许举人吧?”
大金花挺直了腰,洋洋得意的抢话:“哼,我爹现在是正经的五品大员,你该称呼一声大人。”
守门的小子翻了个白眼,将话说完:“他早就被赶出去了。老将军放了话,不认这门亲。”
大金花脸色大变,体面婆子面上带出了明显的怒气,生生将扶着的大金花的胳膊掐出了几道印子。
守门的小子才不管他们,掉头走了,叫了丫鬟进二门内去传话。
消息传到黎舒的院子,黎舒正和大姑奶奶翻绳玩。听到消息,下意识去瞅大姑奶奶的脸色。
大姑奶奶自那日后,身体就明显的弱了下去。
听到丫鬟口中大金花穿金戴银的装扮,听说孙子成了大官,出了会神,蔑笑了一声,嘲讽的说:“怪道什么都顾不上了。”
见小郡主望着她,大姑奶奶摸了摸小姑娘的头,淡淡的说:
“她富贵她的,跟我们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