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这注定是一个比较难熬的冬天。
皇上特意将废太子一事放到了年后,就为了让大家过个好年，但是事与愿违，这个年关并不太清顺。
己亥年末，戎狄犯关。
八百里加急传到京城的时候,腊月三十，除夕。
专程被黎老爷子接回家过年的小郡主惊得手上的筷子都掉了，慌乱的站了起来。
黎老爷子斜她一眼,“慌什么！你爹和你两个哥哥都打了多少仗了,经验丰富着呢。”
将手上的筷子放下，黎老爷子喝了口茶压惊，等急促的心跳声稳下来，问来报信的家将：“现在什么情况？”
“八百里加急,直往军部去了。”
家将说的不明不白，就有宫中的太监来宣旨,皇上急召黎老将军入宫。
家家户户团圆的日子，晋阳战火纷飞,黎老爷子入夜了也没回来。
小郡主围着火炉,心不在焉的听青若姑姑讲老故事,干熬着守岁，眼巴巴等黎老爷子回来。
黎三哥劝不动她，叫厨上的管事娘子做了容易克化的粥，他端了碗用调羹喂她。
小郡主勉勉强强吃了些，熬到后半夜，什么时候睡过去被送回去的都不知道。
初一早晨,一睁眼，小郡主急慌慌的看看天色，着急的问道：“爷爷回来了吗？”
青若姑姑点头，“天破晓时分回来的，现在在外书房呢。”
小郡主穿上鞋子就要跑。青若姑姑拦住她，知道她心急，叫双喜他们快速的给她换上新衣服，又给她裹了厚实的大氅，才抱着她往外书房去。
外书房里，听差的家将和管事站的满满当当。
黎老爷子老态毕现，精神头倒还好，不时吩咐着事情。
黎三哥本就体弱，熬了一夜又加之受了风寒，此时脸色惨白，时不时低咳两声，仿佛也就比外边儿瑟瑟的枯叶强上两分，风一吹就倒了。
小郡主看她这模样，心都揪成了一团。
黎三哥正全神贯注的听着黎老爷子吩咐事情，一边在纸上演算，对黎老爷子没注意到的点，进行查漏补缺。
察觉到小妹来了，招呼她到他身边来。
小郡主踮脚探了探他的头，感觉有些低烧，手却冰凉。小郡主将手上的暖手炉塞到他手上，又捂了捂他拿笔杆子的手，跟他挨在一块。
等到了晌午时分，书房里的家将管事们才尽皆散去。
黎老爷子闭眼缓神，一边思考着事情。听到小郡主肚子的咕咕声，叫他们去吃饭。
“这仗一时半会儿也打不完，有满朝的文武百官操心呢，你们两能做啥？该做什么做什么去。黎清平你给老子歇着去，看到你这样子我额头就一跳一跳的痛。”
黎老爷子说话相当扎心，小郡主确实帮不上什么忙。仔细叮嘱七公注意着黎老爷子的身体，府医必须时时跟着老爷子。又押着黎三哥回去，看他喝了药吃了饭，守着他睡着了，才从他那儿离开。
十一皇子百忙之中给她写了信，主动跟她暴马甲，说不会有事的，叫她放心，他是有剧本的人。
然而小郡主还是心慌慌，她早就猜到十一皇子是重生的了，她不也是有剧本的人。
剧情说，她三哥是黎家的顶梁柱，她是她三哥的拖油瓶。
这叫她怎么放心啊，恨不能飞到晋阳去。
她看过那么多抗日战争片、特种兵什么的军旅剧，她还知道三十六计和游击战！
没准能帮上忙呢……
然而，小郡主能做的，就是看顾黎老爷子和黎三哥的身体。
以及跟所有的武官家眷一样，求神拜仙。
小郡主初二去长白观上香，碰上了顾侯家的家眷。
顾侯长子刚离开晋阳没多远，就听闻戎狄犯关，给皇上写了请罪折子，掉头就带着押运粮草的火头军往晋阳去了。
顾侯夫人和大少夫人便来长白观为他祈福。
小郡主跟她们一起，现丈夫远在晋阳的大少夫人还有些着急慌乱，顾老夫人却相当沉得住气。
新岁里，长白观又是京城有名的道观，虽香火比不得慈安寺，却也多的是人来祈求好运。
顾侯夫人跟观主表明要先去拜武神勾陈大帝，观主叫小童带她们去了侧殿。
倒碰上黎家大哥的未婚妻——宁伯府的闻大姑娘在。
“大姐姐——”
“郡主。”
闻大姑娘眼底青黑，估计也没怎么睡好。拉上小郡主，又朝顾老夫人和大少夫人见礼。不等两人问她，先粉饰起她为什么孤身一人来长白观：“我来观里为娘亲点长明灯。”
这侧殿供奉的是勾陈大帝，主人间战事，其它神位也都是些二郎显圣真君等偏杀伐的战神。
长明灯如何会到这里来点，顾侯夫人哪看不出来她心忧黎家少将军，在为他祈福，摆摆手安慰了她一句“会好的。”又叫儿媳妇取了香点上，插在香炉上。
小郡主也跟着点了香，跪在勾陈大帝神像前的蒲团上，祈求他保佑：
胜利，平安。
·
过了上元佳节，小郡主又被黎老爷子打包塞到了宫里。
上马车的时候，小郡主抱着黎老爷子的腿不撒手，闹着要留在家里照顾他两。
“我担心爹娘和大哥二哥，我想跟你和三哥待在一起。我在家照顾你们！”
黎老爷子表示不用她照顾，她在宫里好好的当一个托管儿童，不用他分神去考虑她，就是给家里帮忙了。
“我会想你们的啊，你们考虑一下我的感受，我会担心的啊。”小郡主带着泪哭诉，眼泪汪汪的摇头说她不要离开家里。
黎老爷子胡乱擦了擦小孙女脸上的泪，耐心的说道：“近来我会常进宫，有空闲的时候我就来见你啊，你听话，在上书房认真念书，不用担心我和你三哥。”
小郡主憋着嘴，死活不松手。黎老爷子揉了下眼眶，狠心将小郡主从他腿上撕下来，塞进了马车。
又拜托了青若姑姑尽心看顾着些。
“老将军放心。”青若姑姑红着眼点头应下。
·
上书房，上到校长温太傅，下到元和斋的同学们，忽然发现小半月没见，小郡主忽地变了。
变得上进，变得热爱学习。
萧阳焱不信邪，特意偷偷摸摸翻过小郡主的课桌，发现小郡主看的都是些枯燥乏味的兵书，还真不是穿了书皮的话本故事。
惊掉了旁观者的下巴。
窗外下着雪，柳絮团儿般在红墙绿瓦间飞舞，像是一幅静谧的画。上书房的火盆碳炉管够，烘得屋子暖洋洋的。
课间休息的时候，萧阳焱伸手拽了拽小郡主的头发，得意的问她：“这可是讲当兵打仗的，你看得懂吗？哼，我父王就打过大胜仗，人人都说他是大英雄伟丈夫！”
小郡主：“？”
——这人莫不是脑子有病。
小郡主将披散在身后的头发顺到身前来，不理他，继续一个字一个字儿的研究。
萧阳焱伸过去拽她的衣服，看她不理会他，不甘心的嘲道：“你一个女的，就算是看了又有什么用？”
小郡主气得不行，呵了一声，怼他：“反正比你有用。”
先撩者贱。
见萧阳焱还要开口，小郡主烦躁的说：“不想理你，你不要烦我。”
萧阳焱：“喂——我只是说实话而已，你吃了□□桶啊。”
自小郡主迸发出了对兵书以及边关天文和地理学说的强烈兴趣后，七公主知晓她心忧战事，虽看不懂，也拿了书陪她一起。这时候就在一旁帮腔，“哼，我们乐意，你管得着吗？”
“我生气了！”萧阳焱抱着手生闷气，等着小郡主和七公主哄他，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她们来，又自己玩了好一会儿，退了一步示好的说：“等外边雪停了，你们陪我去堆雪人吧。”
小郡主翻了个白眼。
·
下学的时候雪停了，太监们卖力的扫着道上的雪。
小郡主拉着七公主专门去踩路边的雪，一踩一个坑，留下一堆杂乱的小脚印。
“我们去重华宫堆雪人怎么样？堆一个黎滚滚！然后让黎滚滚和雪人站一起，一个真的黎滚滚，一个雪人版黎滚滚。”
七公主难得见她有玩兴，在心里怒骂了十一哥整整一分钟，他养了就不许她养，什么人啊，呸。骂完之后，点头说“好”。
到了重华宫，十一皇子还有客在。小郡主也不要他招呼，自己选了块雪地，又叫把黎滚滚带过来，就和七公主哼哧哼哧开干。
等十一皇子安排完事情，出来就看到小郡主裹得跟球似的，叫人撕了黑色的布条条怼在雪人身上，勉勉强强凑了个黑白配色。
和旁边圆润呆萌的黎滚滚相比，雪人版……
七公主吞吞吐吐的说：“这也太丑了。”
“黎滚滚打样打得不行啊。”小郡主立马将锅甩了出去。
黎滚滚：……
小郡主辛辛苦苦的堆完，又叫太监们快把这个雪人消灭掉，说她见不得这个丑东西。
十一皇子看她耍宝，忍不住笑。招呼她们两进来，将小郡主身上的雪给拍干净，解了她身上的兜帽披风，问她：“刚刚气什么呢？”
小郡主拉着七公主去围炉烤手，听到十一皇子问，边烤火边跟十一皇子吐槽。
十一皇子也不敷衍她，认真听她讲，肯定她说的话。
吐槽完，小郡主气鼓鼓的说：“没见过猪跑还没吃过猪肉吗，我知道的可比他多多了。再说了，我自己乐意，关他啥事。”
七公主：“你吃过猪肉啊。”
小郡主被好姐妹这羡慕的语气给噎了一下，给她翻译：“就是糖醋排骨。”
“那我也吃过，我最喜欢这个。”七公主砸吧了下嘴，满意的说。
被七公主这么一打岔，小郡主觉得糖醋排骨好像是挺香的，堆雪人体力消耗挺大的。
十一皇子笑着摇头，叫人去膳房传糖醋排骨给她两解馋。
“他没见过女子掌兵，便觉得女子不能。这是他见识少，你不用跟他一般见识。”
小郡主啃着糖醋排骨，抬头问：“那你见过吗？”
见过啊，他最后，还追封了她为兵马大元帅呢。十一皇子眼眶湿润，望着天将泪逼回去，笑着回避了这个问题，转而说道：“男子能做的事情，女子不一定不能做，单看她愿不愿意罢了。若是她愿意，身边的人支持就好。”
小郡主看了看自己油乎乎的爪子，在桌上的布巾胡乱擦了擦，拍了拍十一皇子的肩膀，夸他：“兄弟，好觉悟。”
看在他的思想简直是这个时代的清流份上，小郡主也回夸了夸：“同理可得，女子能做的事情，男子也能做，只要他愿意。人生不设限~”
七公主：“生孩子不能！”
——笑死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作者有话要说：也不知道这章叫啥，下章就是胜仗了，不会出现前世的惨状，毕竟十一这个扑棱蛾子还是挺厉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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