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澄邈忽然惊醒了,身上还盖着之前那张薄毯。
他的身体陷在柔软的皮质沙发里,舒服得每一根骨头都懒洋洋的,让人不想从里头爬出来。
陌生的屋子与装潢……
这不是世纪花园的公寓。因为那场火,他们从里面逃了出来,沈辰的额头还受了点儿伤。
盯着头顶那盏水晶吊灯,他迷瞪了会儿。心想,这是哪儿?沈辰又在哪儿?
林澄邈一个筋斗翻了起来,左右打量着这间公寓。
不过,用“公寓”两个字形容这里,可能太过寒酸了。
华贵的大理石材,每一处都透着讲究的设计,少说还有两层的面积……
这根本就是透着土豪气息的空中别墅啊!
他小心翼翼避开那些看上去价值不菲的陈设。慌得一匹,要是不小心打碎,以他现在的身家,当一辈子苦力都还不清。
大得过分的客厅通往的不是露台,而是被绿植环绕的游泳池。
林澄邈:“……”我是谁?我在哪儿?
该不会是又穿了吧?
他呼吸一滞,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
只要一想到还有这个可能性,他顿时感到无比苦逼。
还是别吧……他才刚适应,才刚交到朋友。
隐隐约约,他听到有人压低声音在说话。
昏暗的灯光下,男人一只手撑着料理台,左右□□错站在昏暗的厨房里低声打着电话。听到身后的动静,扭过头看了他一眼,点头示意。
林澄邈内心瞬间稳如老狗——
还好……没穿。
一切如常。
餐厅内狭长破碎的镜面装饰将少年的面颊切割成了几个部分,但仍是他早已熟悉的脸。
为了不干扰沈辰,他又回到了客厅里,然后被楼梯口的一方展示柜篡取了全部的注意力。
四四方方的玻璃盒子里,正中摆放了一座精美的玉雕作品。雕塑只有成人的半个巴掌大,但舟内零零总总表现了十余个文人及随侍的精神风貌。
据见过真品的人讲,那些人物或坐或卧,无一不精巧,无一不贴切,实在是现代雕刻作品当中的佳品。
“许凯,行舟……”
也不管姿态会不会有些不雅。林澄邈整个人贴在玻璃门上,用力得几乎要将脸镶入其间。
不知不觉间,他的脊梁有些发寒。不是怕,而是感受到了莫名的敬畏。
两个世界,不同的身体,同样的灵魂……
在这个刹那,林澄邈近距离感受到了所谓“命运”这玩意儿,究竟有多随心所欲。
沈辰打完电话,就见少年将毯子当成披风,裹在身上,一半垂在地面,显得有些孩子气地拖拽了一路。最后他停住了,然后以极专注的姿态贴在玻璃上,用一种尖锐又略带惊悚的表情望着里面的东西。
“柜子要倒了。”他提醒,将他拎得稍微远些。
“辰哥,事情讲完了?”
“嗯。”
尽管已经百分之九十九确定,林澄邈还是多此一举地问:“这是许凯的‘行舟’?”
“对。”
“真品?”
“真品。”
林澄邈竖起大拇指,“真有你的。”
曾经听说行舟成为了某位民间收藏家的私藏,没料到在这个世界里还有这样的机缘。
他的表情七分羡慕三分嫉妒。
沈辰不禁回想,下车时少年的脑袋鹌鹑一样缩在毯子里,面颊被蒸出了淡淡的玫瑰色,睡梦香甜到让人无语的地步。
最终还是没忍心叫醒他。
“还记得吗?你坐在王助理的车里睡着了。”
“……”他能说完全没印象吗?
昨天晚些时候,沈辰的同事开车过来。他裹着好心人给的长毯,就着车里的暖气,很快睡得仰倒,后面发生的事,断片了……
醒来连人带毯子躺在沙发上,可想而知是被沈辰或者王助理抱进来的。
盯着沈辰看了三秒,林澄邈小声嘀咕,“幸好你不是坏人,不然我被卖了都不知道。”
吐槽完,他又问:“这里是……”
寰宇给一个高管应该没有豪到这个程度吧。不然他真想去寰宇应个聘,如果还能回炉重造的话。
沈辰盯着少年一副“我读书少,你莫骗我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起来。
“祖产。”
“祖产?”虽然意料之中,林澄邈还是捂着脸哀嚎一声,“辰哥,我也想这么轻描淡写说祖产两个字。然而现实它不允许!”
沈辰:“?”他从来没闹清楚这孩子的脑回路。不过最近越发觉得他就跟长在他笑点上似的,每句话总让他想笑。
他究竟知不知道他的脸就跟白纸一样,想什么都表露无疑。比方说现在吧,他说的话是发自内心的。
“你不会明白的。”林澄邈莫名沮丧道:“比我优秀的人比我努力,和比我富有的人比我努力。不管是哪一种都让人嫉妒跟沮丧啊。”
“好吧……”沈辰依然没懂。他伸手将少年头顶那根天线似的呆毛捋了一下,可惜没有成功。
不过林澄邈一向是个很会自我疏导的人。没过多久,他就转移了注意力,“辰哥,头还疼吗?”
“不疼。”
“那就好。屋子的情况如何了?”说出来也挺丢人的。落脚之处烧得一塌糊涂,这种关键时刻他竟然睡着了。不知道该说是心大还是蠢,所以问的时候林澄邈觉得有些尴尬了。
“短期内肯定住不了人。”
“噢,好吧。”
这场火一烧,也不知道原主的物品烧得怎么样。更尴尬的是,距离合约结束还有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也不知道现在申请旭日的艺人公寓还有没有空位。
再加上魏维半放弃他的态度,嗯……未来堪忧。
沈辰读懂了他的忧虑,说道:“你就暂时住这里。”
“住这里?”林澄邈的小心脏扑通跳了两下。
环视了一圈这座豪得不能再豪的住所,总觉得在占沈辰的便宜。他心里很快有了计较——
“这……不好吧。这样吧,辰哥,你先收留我几天,明天我就跟公司申请公寓去。毕竟合约期内,
他们不可能让我无家可归吧。”
像这样唯恐占人便宜的人,这世上真的不多见。
沈辰垂眸轻轻笑开,只是说:”起火点在三十一楼。三十一楼是公司空置的产业。看来……他们查得很清楚呢。”
说完,他唇角的笑意褪去,眼底渐渐泛出一丝寒意。
三十一楼,不就是在楼下吗?
林澄邈愣住,“辰哥,你的意思是……”是有人故意的?
他提高声音道:“有这么夸张吗?你确定?”
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必须用这种伤及无辜的作法。
蓦地想起沈菲菲的遭遇,他沉默了。
也是,绑票能做,纵火也可能。
“跟公司之前的某个决策有关。我可能挡了有些人的路了。”
“所以必须用纵火这种方式解决?”
“嗯……或许他们也没想要我的命,只是想让我受点伤罢了。”最好是在医院躺着动弹不得。
男人又笑了。但跟前几次不同。薄唇被双颊的肌肉牵动、拉扯,笑得跟之前同样的好看,但没有丝毫温度。
“所以这是我或者说公司惹来的麻烦。你就安心住下。其余的住户也由公司通过物业接洽,支付他们这段时间的房租。等定损后,还会得到相应的赔偿。”
“哦。”
这样处理也合理。
不过……高层建筑物纵火真的是脑子有坑!
按照沈菲菲的说法是什么来着?
真让人想口吐芬芳!
“那我就暂时安心住下了。谢谢辰哥。”他还是略有些不好意思地扯着毯子上的线头。
总感觉……还是麻烦到别人了。但是他都站在这里了,又怎么好意思再驳了沈辰的面子。
算了,天亮再说。
沈辰揉揉他的头发,指着楼上的方向说道:“上面左边最里间的卧室已经收拾出来了。早些休息吧。”
“哦。”
他缓缓走上楼,沈辰背对着他坐下。
从高处俯视。男人的身体微微前倾,下巴搁在交叠的双手上,整个人陷入了沉思。
不知为何,这样的背影让他心里有些难受。
“哒哒哒”快步走回去,从后面环住他的肩膀,“辰哥,发生这样的事情。你也别丧气。火又不是你点的。只听说过千日做贼,没听说过千日防贼的啊!”
男人浑身一震,下颔略抬高了些,并没有回头。
林澄邈:“……”
呃……后知后觉地觉察到,这姿势多少有些怪异。
他还想说什么来着?
沈辰腾出一只手,揉了揉他的发顶,“知道了。小孩子家家别想那么多。去睡觉吧。这不是你应该操心的事情。”
又揉头发……好歹他也二十出头了,老被人当小孩子算什么事儿!
“怎么就不是我该操心的事情了。我好歹也喊你一声哥。咱们还同桌吃了那么多顿饭,一起逃过命。多深刻的革命友谊啊!”
沈辰的肩膀松了几分,拍拍他的手,“你去休息吧。我还有事情要处理。洗漱用品都是新的。上去把张阿姨放在床头的热牛奶喝了。”
张阿姨是谁?
不过……
为什么又是牛奶?
他还真被当成小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