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惯例,星期六是徐家的家庭日。徐锐头戴草帽,嘴里叼着半根烟,懒洋洋坐在湖边垂钓。粉嘟嘟的徐家第三代正在蹒跚学步,踉踉跄跄摔进徐夫人怀里,引来众人的一阵大笑。
他用余光瞟了一眼那处热闹,随之露出几分悠哉的笑容。到底是上了年纪,不再是不知疲倦为何物的二三十岁,偶尔能享受这样的闲暇时光,觉得弥足珍贵。
有东西咬钩了。他吐了个烟圈快速摇线。卡在屁股与椅背之间手机忽然响了。
陌生的号码……
他皱起眉毛,还是接通了,“喂?”
对方慢条斯理,不急不缓说明自己的来意。吐词清晰,每个字都表达得明明白白,可徐锐还是以为自己听错了。
“您的意思是……”他有些困难地咽下了一口口水。烟燃尽,落下的烟灰烫到了他的手背。他吃痛得整个人跳起来,躺椅歪歪倒倒地摔在地面,发出不小的声响。
“嗯,我在听。您说……”他浑不在意地讲着电话。
收了线,他慢慢将那条上钩的倒霉蛋从钩上取下,随手丢回池塘里。
“欸,不是说想吃烤鱼吗?”徐夫人听到声响,走了过来,结果看到丈夫一脸诡笑。
“所以啊我们这行经常说,小红靠捧,大红靠命。”徐锐喃喃说。
“啊?”
“阿惠,你跟孩子们玩儿。我有点急事,就不回来了。”他在坑坑洼洼的草地上走得深一脚浅一脚,竟透出一丝得意与轻快,仿佛发生了什么绝妙的好事。
“那午饭怎么办?”徐夫人追着他问。
“那不重要!”
“啧,工作狂!”她想问的是,大厨走了大菜谁做?
徐锐上门的时候,林澄邈正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撸猫,电视上播放的内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沈辰去了北欧出差,还有几天才回来。已经填报完志愿的沈菲菲去了朋友家小住,已经是脱缰野马本马,没有十天半个月不现身。连张阿姨都因为私事回了帝都自家的房子。
无聊,很是无聊。
见到徐锐过来他还挺高兴的。
“徐哥,进来坐。是不是之前说的综艺有什么变故?”他盯着徐锐鞋底的泥巴块,想了想放弃鞋套拿了一双客用拖鞋出来。
“不是,那个还早。我今天过来是因为接到一通电话。”
“电话?与我有关?”不然他找不到合理的理由,解释徐锐眼睛里那股难以压抑的兴奋。
“撕到个大的?”他试探地问了一句。
“不。这回啊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徐锐终于抑制不住笑意,“你坐,咱们慢慢说。”
听完过后,林澄邈梗着脖子,忍不住掏掏耳朵,“徐哥,您确定对方是那个意思?”其实他真想问的是,你确定那不是诈骗电话。可他怕被打,没敢说。
“当然。”徐锐回了他一个“我像这么不谨慎的人吗?”的表情。
“来这里之前,我已经临时去拜会过那位了。这么大的事情,还能有假?”
“可是,我不明白……”明明有更好的人选,为什么偏偏看上他?不是妄自菲薄,而是太清楚自己现在几斤几两。
“年轻人要有自信。按那位的话说,这大概就是我们中国人讲的‘眼缘’吧。瞧瞧,一千五百万美元花得真值!”
徐锐眯眼笑了起来,略带算计的样子还真跟星期三偷吃小鱼干时洋洋得意的表情如出一辙。
林澄邈:“……”
风平浪静的周四。某前影帝被老婆捉奸在床的热度已经褪去,两小花撕逼的骂战朝恶俗方向奔去,新瓜后继无力,让人了无生趣。
中午十二点整,以低调傲娇著称的奢侈珠宝品牌雷米发布了一条风格十分特别的官宣,“百年雷米+初恋脸林澄邈+时尚大片=???”。
这条官宣直接@了林澄邈的官博和总设计师雷米三世的中文官V,顺便还附上了一段小视频。
视频当中,有“设计师顽童”称谓的雷米三世指着腼腆微笑的林澄邈,“众所周知,自从秦羽那小子娶老婆之后,我们这些糟老头就只有靠边站了。那之后,我一直在寻觅适合的亚洲面孔。今天,我很荣幸地向各位宣布,我找到了!”
雷米珠宝自秦羽卸任之后就再没有指定过亚洲区的代言人,而此次官宣虽然说的是时尚大片,但这架势隐约就是准形象代言人啊。
一石激起千层浪,演艺圈炸了,时尚圈也炸了。昏昏欲睡的吃瓜众顿时嗅到一股久违的香甜味。
有人半含酸地吐槽林澄邈的狗屎运,“一个前爱豆,混不出头的那种,换一家公司时尚资源这么好,我不信背后没推手。”
也有珠宝圈从业人士信誓旦旦反驳,“放屁!我觉得这纯粹是缘分问题!谁都知道雷米家族的设计师性格都很怪,不合眼缘再有名都不用。推手?你也要看演艺圈多少强推之耻。”
更有消息灵通的人透露,“就是因为林澄邈在时尚庆典戴了‘群星之眼’。据说那是雷米三世早年的作品了。”
但无论半含酸的恭喜,还是真心实意的祝福,林澄邈引起时尚圈重视已经成了事实。
最高兴的当然要数甜橙。虽然每回有人黑林澄邈,她们总辩称,“无论你们爱豆有资源还是有作品,我们崽有颜!”
到了后来连黑子都学会了套路,“别说,说就是有颜!”久而久之,心里还是虚的。
可今时不同往日,一朝翻身仗打得格外漂亮,即便暂时作品还没有出来,她们也比之前有底气多了——
“我们崽是天降紫薇星啊!我必须要说这种资源在手的感觉太甜美了。请继续!”
“上次是哪个黑子说我们崽没有时尚资源?”
“我终于不用担心崽会退圈了。你看看他笑得多甜啊,之前是谁造谣说他曾经自杀住院来着。”
“哈哈哈,前面的,我都已经去那个家伙微博下兜了一圈了。挖坟的不少啊。那人根本不敢接茬!”
无论盛赞还是贬低言论,林澄邈都并不在意。他忙着收拾行李,安顿星期三的食宿问题。
在登机前他最后一次拨通了沈辰的电话。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回应的仍旧只有冰冷机械的提示音。他不由有些沮丧。查了查航班号,沈辰的飞机确实还处于未登机的状态,怎么打不通呢?
最近的沈辰确实很忙。十次有九次接不到电话,剩下的一次即便接通了,那头的声音总是充满了疲惫与沙哑。林澄邈不敢占用太多时间,每次只挑重要的事情讲。
不是不能理解成年人世界的残酷,只是还是想亲口道一声,“一路平安”吧。
他只得用键盘敲出一行字,“辰哥,我要在罗马进行为期一周的拍摄。我把星期三托付给菲菲跟张阿姨了。你注意身体,认真吃饭,好好睡觉。咱们回头帝都见。”
即将发送的时候,他又把“认真吃饭,好好睡觉”删掉。又不是三岁半,辰哥看到还不定觉得多好笑。
十余个小时飞机,把林澄邈耗干了。除了因为路上连续遭遇气流影响消息外,跟一百多号人关在密闭空间里,他需要卯足了劲去抵挡那些不经意流泻出来的心声。
要命。下了飞机他整个人有些飘,脸色也不好。
“林哥,你还好吧?”陪同他的是杨璐,曲诚还有另一位临时助理。徐锐本来也要跟来,但被事情绊住,未能成行。
拖着行李一路走到出口,一米六不到的姑娘踩到折叠凳上面,拎着足有一米长的画报,上面竖着写着六个血红的大字,“林澄邈看过来!!”后面还跟了两个颤抖的感叹号。
林澄邈:“……”这也真够随性的。商务接机什么时候变成这种画风了?
姑娘一张亚洲面孔,一开口是脆生生的普通话,“林先生,我是负责接机的工作人员,鄙姓刘,您叫我刘珍好了。未来几天您的行程也由我来跟进。如果有什么要求,请一定要告诉我。”货真价实的华人。
“您好。我是林澄邈。未来几天承蒙您关照了。”
礼貌的伸出手,指尖相触的瞬间,他听到了她的心绪——
【哇,近看皮肤好好呢,身高也不错。】
【跟之前的秦先生是两种风格。】
这些想法本身毫无恶意,却在他脆弱不自持的控制力上凿开一个小口。
中文、英文,更多的是听不懂的语言。忽远忽近,汹涌澎湃地灌进来。太阳穴就像绷着一根筋,被恶作剧的无形之手拨弄着,一跳一跳地抽痛。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捂住耳朵。这样的异常很快被其他人发现了。
“林先生?您还好吧?”
“林哥,你怎么了?”怎么额头上全是汗?
他仿佛身处一顶玻璃黄油罩里,压抑空洞,喧嚣声隔了一层,但又惹人心烦意乱。
他不想听!
能力暴走的零界点,有人箍住他的肩膀,将他整个人半收拢在胸口。他下意识地想挣扎,可熟悉的冷杉气息,令他短暂地迟疑了几秒。
“邈邈?”本应已经回到帝都的男人,近在咫尺。
“辰……哥?”
作者有话要说:沈辰:我怎么可能不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