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茂林能跟卢阿良这样的名导私交甚好,其中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们都有自己的坚持。
卢阿良是勇于尝试新事物,朱茂林则是从来不会公开选角,这也让他在圈内遭受了一定程度的诟病。
有其他导演在背后内涵他拍的电视剧,“选角不透明,充满潜规则,关系户大集合,能红不过是走了狗屎运”。
可朱茂林对此的回应是,“谁说公开选角就一定透明,没有潜规则?我选择我认为合适的演员有错吗?”依旧我行我素。
《寄居蟹》的前期工作也保持了他的这种固有风格。尽管原著是畅销书,书粉群体庞大,但整个选角过程都是低调隐秘,没有大肆宣传遛粉。
即便是作为男主角的林澄邈也是直到剧本围读当天才看到全部演员阵容的。
丁姝月饰演电视剧里方舟的姐姐,亲手缉拿弟弟归案的女刑警方华,也是本剧的女主角。
简阳饰演的是爱慕方华、并且发现蛛丝马迹的医院同事彭正行。其余参演人员都是圈内的金牌配角,或者碍于朱茂林人情客串的老演员,阵容十分强大——
“你看,我早说了,演艺圈哪有不合作的。”丁姝月笑着调侃。她最近两年急于转型,仙侠剧粥少僧多,仙女人设不能吃一辈子。
“这是我的荣幸。”毕竟混到丁姝月这个程度跑来演网播剧,有些自降身价的意味。
“彼此彼此,相互学习嘛。这回我终于可以把女警察从我的TODOLIST里面划掉了。”丁姝月是那种半点不拿乔的性格,林澄邈预感他们会合作愉快的。
看他们相谈甚欢,简阳从头到尾都没插一句嘴,只是到了最后淡淡说了句,“好久不见。”
“也没多久啊。”林澄邈随口回答。
简阳:“……”将目光移回剧本上。
话题终结。
这世上大概就有天生相处不好的人。比方说他跟简阳。
面上过得去就行。林澄邈心想。
正式进组后,《寄居蟹》官宣。引发一场不小的热议——
“林澄邈寰宇娱乐太子实锤!丁姝月、简阳作配,一众老戏骨搭戏。啧啧!”
“放屁!朱茂林要真的是那种屈服资本的人,早年也就不会贫困潦倒到需要人救济了。最落魄的时候曾经摆过地摊,卖过草编,靠他夫人一份工资养活全家!”
“真的假的?朱茂林还有这么惨的时候?”
“前面的你是不是不认识字?丁姝月也是领衔主演,是女主、女主,女主!老子十年女神粉,女神真作配我第一个掀摊子。”
“女神明显是想转换戏路!总不能一辈子在横店吊威压吧。还有谁跟我一样想看她演都市剧的?”
“我我我我,之前女神演的那个村姑其实挺不错的,只是比较小众,票房不好。女警察的话,想想就好激动!”
“啊啊啊,天啊,我崽竟然要演狡诈的杀人犯?我专门去搜了一下《寄居蟹》的原著,还有方舟的原型,感觉特别有挑战!原著已经在狗东下单,今天应该就能收到。”
“我看到官宣的时候还以为是眼花了。看综艺的时候我就挺喜欢丁姝月的,没想到这么快就跟我邈有合作了。好激动!”
“简阳小墙头,妈妈来了。支持!”
围读时池净给了林澄邈一大堆资料。有些是公开的新闻报道,有些是她为了写书搜集的素材。两人针对方舟的人物设定进行了更详细的打磨与深入的探讨。
“池姐,方舟这个人物终究跟覃毅不同。你的设定更合理化一些,比方说幼年的经历。溺爱子女的母亲,严厉父亲,聪明伶俐的姐姐。在初中时第一次杀死那只鸽子的时候,他的人格与精神都出现了扭曲……”经过连日的研读,林澄邈谈了自己对人物的理解。
“因为是电视剧,所以必须讲究逻辑。”池净厚眼镜片下的眼睛晦暗不明,“真实的情况无人能够理解。他杀人的原因,选择受害者的理由,又唯独放过我的原因……”
林澄邈:“?!您是……”
“我是覃毅连环杀人案的唯一幸存者。真名孔洁。”池净轻声解释道:“池是后来收养我的养父养母那边的姓氏。对这本书……我的心态很矛盾。既希望有人演,又害怕演出来,经年噩梦,想求一个终结。所以期待值很高,要求也严苛。”
林澄邈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表个态,“池姐,别的漂亮话我不会说。但,能做的尝试我都会去做的。”
听完,池净一下就笑了,“说真的,现在已经很少见到像你这么踏实的年轻人了。我跟朱导都很期待你的表演。”
严肃表态过后,随之而来是无穷尽的压力。他将方舟这个人物细胞化,贴合套用在自己身上,就像给灵魂黏上了一层肮脏的画皮。
整个剧组的人明显感受到他的情绪不如开工前高,即使在不需要表演的时候,他也会长久陷入莫名的阴郁中。
连张阿姨的抱怨都从,“先生,我觉得最近邈少爷真辛苦。”逐渐变为了,“我觉得邈少爷受了角色的影响,这可怎么办呢?”
这天傍晚,林澄邈迎来这部电视剧的第一个重头戏——
“前几天的拍摄只是为了让你尽快融入角色。今天这场戏,至关重要!”清完场,朱茂林表情严肃地交代。
“好。”他阖眼再睁眼,看向跟他搭戏的友情客串的演员,“开始吧。”
打板声响彻小巷,方舟醒来了。
这是他每天上班与回家的必经之路。没几个人,路灯的光在地面投射出朦胧的一团团的影。
方舟的脚步不急不缓,影子在地面拉得老长。
这工作没什么不好,但也似乎没什么好的。他感到空前的空虚与混沌。
他不禁想起今天因为抢救无效而咽气的那位老人。家属们围着他放声大哭。
有什么好哭的呢?他终于离开了这个枯燥乏味,苟延残喘的世界,迎接他的是永恒与不朽。
忽然,身后涌出另一团影。他从小巷矮墙的斜角横插过来,冰冷的刀抵住他的脖子。
“别出声。我只想要钱。”来人并不比他魁梧多少,紧靠他的身躯也在微微颤抖。
不是惯犯。也许是临时起意,也许是走投无路。方舟冷静地想,“别伤我。钱包在我胸前的内兜里。我不动,你自己拿。”他努力扮演着一个孱弱的受害者,只是内心却觉得索然无味。
他可以屈肘撞向他的肚子,又或者狠狠踩对方的脚面,现在是盛夏,对方脚上穿着露趾的拖鞋。可方舟没有动。他只是无比温驯地由着对方从怀里抽出钱包,拿了里面的几张纸钞。
“可以了吧?”等那人得手后,他高举双手问道。
抢劫犯的呼吸声明显变得粗了起来,他在紧张,他的犯罪意图发生了变化。
“钱已经给你了。我可以走了吗?”
“走?”在这个年代抢劫是重罪,“我听说医生都很聪明,我又怎么知道你不会记住我的脸?”
“我从头到尾背对你。”
“但,你有可能记住我的声音,不是吗?”那人贪婪地扼住他的喉咙,刀尖再度靠近。
一般人遇到这样的情况大概率会惊慌失措。然而方舟没有。他只是问:“你改变主意了?”语调里隐
隐有厌烦。
那人“呵呵”笑了一声,“我见过你医生。你每天每天都会从这里经过回到后面的家属院里去。”
为什么他必须站在这里听这些没头没脑的东西呢?他只需要一个结论就好了。方舟静静地听男人讲话,他没完没了地咒骂着。从房东到婆娘,再到把他开出的工头。
这样凄惨失败的人生,还不如从地球上抹去。他心想。然后看到银光一现——
“遇上我算你倒霉啊。医生。你出门的时候没翻黄历!”男人最终下定决心。
但他迟缓的动作远不如方舟敏捷,一时天旋地转,那把刀落到了瘦弱的青年手中。
青年长了一张异常漂亮的面孔,只是他的眼眸过于冰冷,就像没有情感的黑曜石,定定落在他心脏的位置,“你是想怎么杀我呢?是一刀刺中的心脏,还是扎穿我的颈部大动脉,或者搅动腹腔里的那些器官。”
瞬间,他感到不寒而栗。
受害者手持凶刃,步步逼近,“听过庖丁解牛吗?”
“别,别……”他用手掌撑地,倒退地蹬行。
就像上学时作解剖实验无路可逃的兔子。方舟怜悯地想,“你的生活真是一无是处。有没有想过彻底的解脱呢?”
“呜……别别。我错了。我错了。你的钱包,还你还你。”男人吓得腿软,使了好大力气都无法从地上爬起。
“真可怜。明明所有的挣扎都是无谓的。”方舟蹲下身,平视着男人油腻的面容。暖黄的灯光也无法中和他脸上森冷的寒意。
他终于将那头关在心底的野兽放了出来,由它任意驰骋。
他只是帮了一个小忙。
寒光乍现,手起刀落。
“不,不,不——”
鲜血流淌到他的掌心,带着温暖的腥甜味,是如此的迷人心魄。方舟丢下刀,捧着那汪血,嘴角浮现出了今晚的第一抹笑意。
“咔,很好。”朱茂林,包括其余人,全场屏住呼吸,甚至险些忘了喊停。
林澄邈从继续扮演尸体的演员身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又摇摇晃晃地坐回椅子上,全程一言不发。
那名客串的演员轱辘从地上爬起,“哎哟我的妈呀,吓死我了!还以为真会被杀掉呢。你摸摸我手上这汗!”他从朱茂林手里领了剧组的死者红包,“老朱,这孩子了不得,真了不得。”
当夜,帝都迎来了一场难得的雷雨。
沈辰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时,青年抱着猫,蹲在他的床边,神思恍惚得就像一抹幽魂。
“怎么了?”他没有锁门的习惯,因为张阿姨跟林澄邈都不会擅自进他的房间。
“辰哥……”青年瘪瘪嘴,委屈得犹如被抢了糖果的三岁小孩,“我想跟你睡!我一个人不敢睡!”
沈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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