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菲菲订的蛋糕不大,最多只有四个人的份量。款式是素雅的浅蓝色奶油缀着“祝哥哥生日快乐”七个花体字。
待沈辰情绪稍微好些,林澄邈为他戴上生日帽,下了一小碗寿面。
点上蜡烛,他将男人按在椅子上,“曾经有人告诉过我,生日这天许愿很灵,所以寿星必须许愿,不能反抗!”
“什么愿望都可以吗?”烛光倒映在男人的侧脸,形成不住摇曳的不规则阴影。
“对。任何愿望。平时越夸张越不可能实现的才好。万一运气好,有什么幸运天使或者佛祖在旁边聆听呢?”他随口胡诌。
“邈邈……今天是圣诞节。”男人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可他还是认真思索了一番,闭上眼。
五秒钟后,他睁开眼,看向坐在对面的林澄邈,再低头看了看寿面上那枚黄澄澄的煎蛋,“我许好了。”
“那么吹蜡烛!”
他头戴生日的皇冠帽,看上去有些滑稽。可神情十分专注虔诚,深吸了一口气,将蜡烛吹灭。
“好的,辰哥。现在起码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你的愿望会实现!”青年高兴地眨眨眼,鼓掌说道。
“是吗?”他抽起蛋糕上的蜡烛,象征性地切了第一刀。
奶油蛋糕的味道其实相当不错。可惜经过今天的事,两人的胃口多少受了点儿影响。最后只是各用了一小块蛋糕,分食了那碗煎蛋面。
人的身体真的很奇怪。前段时间拍电视剧的时候,可着劲儿的造作,熬到凌晨也好,因为入戏无法入睡也罢,衣衫单薄吹一整天冷风是常事,但林澄邈依然壮得像头牛。
一旦放松下来,那些囤积已久的小毛病,就会仅仅因为雪水灌进鞋子里这样一桩小事,出来作祟。
睡觉前林澄邈已经觉得有些不好。他的嗓子有些疼,开始感到轻微的头晕。对于沈辰的忧虑,他相当乐观地回答:“应该没什么问题。我去年都没怎么感冒过。”
保险起见,他特意冲了烫水澡,还捏着鼻子灌下两袋板蓝根。
沈辰的生日愿望会不会实现,他不清楚。但帝都这地方的邪门他是领教了。永远都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凌晨三点,他身上有些发热。头昏眼花,口干舌燥地摸下楼,意外地发现他并不是唯一醒着的那个。
“你为什么没睡?”
“你为什么起来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问,然后一笑,再同时一静。
男人看向脚边的那堆东西——有泛黄的报纸、古早版式的杂志,还有一堆碟片,率先开口:“我……有些睡不着。其实我的睡眠一直不太好。”
“是‘她’的东西吗?”
“嗯,爷爷不喜欢老宅里留下‘她’的任何痕迹,所以一直封存在这里。”很多年前小心翼翼保护、积攒,珍视的“那个人”的东西,重新拿出来时已不复当时的心情。
这仅仅只是一堆旧物而已……
“要处理掉吗?”
“嗯。”
“那么走吧!”
“现在?”沈辰看了眼时间,注意到他的脸色不好,“邈邈……”
青年捧着脑袋,连珠炮一样的问题打碎了他的顾虑,“你明天需要打卡上班?有重要的会议?视频会议?你舍不得?”
得到的全部都是否定答案,林澄邈白了他一眼,“二十九岁的第一天就应该有个全新的开始!是男人就爽快点!要做就做!走!辰哥,换衣服去!”
“……”
最后,绕着这个城市跑了小半圈,销毁地选在一处荒无人烟的河滩上。望着那些随风飞舞的的灰屑,林澄邈按住沈辰捏着打火机的僵直不动的手,“终于体会到虎门销烟的悲壮之情了。”
沈辰:“……你说的没错。”积累在心脏的郁结之情,轻而易举被青年这没头没脑的玩笑驱散了。
“这些东西曾经……真的是我的精神鸦片吧。”毕竟作为一个孩子,要承认自己不被爱需要极大的勇气。
青年的手心火热,甚至还有汗水,等回到车里他的神色一下变得相当疲惫,仿佛刚跑完一场漫长的马拉松。
“邈邈,你是不是不太舒服?”
“唔,小事。”
林澄邈伸手格挡,无奈眼睛是花的。沈辰的手虚晃了一招,从另一面探向他的额头。掌下,青年的额温一片滚烫,温度高得令人心惊胆寒。
“林澄邈!发烧了为什么不说!”他不由提高声音,骤然分不清是该揍他还是吻他。
“欸,辰哥,小声点儿。你吼得我耳朵里都是回音。”青年将脑袋搁在靠背上,晃动了两下,小声哼唧,“头昏头疼求放过。”
一开始他也没当回事。
毕竟朋友好不容易决定挥别一段不愉快的过往,他不能这么没义气!没想到越忍越难受,好不容易熬到东西烧完,看东西已经有重影了。
男人沉着脸,发动车子,开出一段过后林澄邈终于忍不住问:“辰哥,我们不是该从那边上高架……”
话说到一半,沈辰扭过脸,阴恻恻地盯着他,“医院。”两个字从牙缝里挤了出来。更妙的是,因为眼睛有重影,他看到的是沈辰乘以四。
他福至心灵,求生欲爆棚,打起哈哈,“唔,辰哥,你说的很有道理。我忽然觉得的确有必要去趟医院。”
“……”
到了附近的医院,夜间门诊的女医生盯着除去全副武装的林澄邈看了两眼,目光慢悠悠在沈辰身上游荡了两圈,语调散漫问了些常规问题,大笔一挥,“没事,就是受凉了。开点儿退烧药就行。”
【噫——】
“不需要做进一步检查吗?”沈辰仍不放心地追问。
“不用。你朋友就是前段时间工作量太大,现在放松下来身体抵抗力减弱,昨天又穿着湿掉的鞋袜很久没换下。吃了退烧药,适当补充维生素C,多喝水就好了。注意饮食清淡。”她淡然解释。
【哟——】
林澄邈:“……”
这心声真的有够特别的。不过……也比旁边那位不间断在内心尖叫,激动到双眼泛着水光的年轻护士好了不知多少倍。
“佩佩宝贝儿,电子唱名好像出故障了。去……叫下一位病人准备。”女医生写完处方笺,吩咐道。
“好。”略有些遗憾,又带着三分不舍。
【嘤,签名好想要,但是又显得不专业!】
护士短暂离开的空隙,女医生微笑着将一张复印纸跟笔推到林澄邈跟前,“其实,我是你的粉。方便签个名吗?”
林澄邈&沈辰:“……”
今天夜间门诊的病人不多,医生护士们拉闲散闷,流言散布得极快。
导诊台的小护士趁休息的当儿给另一个同样在值夜班的同事打电话,“花啊,你绝对想不到我们医院现在来了哪个明星!!汤利君?不是——谁还不知道她在我们医院待产啊,从住进来那天开始,医院里的娱记就没消停过,大领导都要被烦死了!好了好了,我就不打哑谜了。是林澄邈!嗯,我没骗你。嘻嘻,他好像有点不舒服,所以过来看诊,具体情况不清楚。嘿嘿,他跟朋友刚从里面出来,估摸去一楼拿药了。你要是现在过来没准儿还能看到他的汽车尾气!”
某潜伏在附近的狗仔听到之后大感振奋。本来他是跟其他人一样过来跟拍汤利君的——这位临盆在即,结果至今全国人民都还在猜她孩子的生父是谁。
哪知VIP病房周围全都被身强力壮的保镖把守,他刚冒头就直接就被拎了出来,白白得了一身的晦气。正愁怎么交差呢。真是想打瞌睡遇见有人递枕头!
他端着大炮筒,一路朝取处方药的地方跑去。凭着从业二十余年的火眼晶晶,一眼就从稀稀拉拉的人群里找到了最近这位人气爆棚的天选之子。
实在是因为气质太出挑,擦肩而过都会有人驻足回望。青年并未在意旁人的目光,从背影看他的确有些虚弱,上半身的重量几乎完全靠在了身边的友人身上。友人还不时抬起手,去测他的额温。
狗仔悄然举起镜头,将两个人纳入框中……
回到家,药效一上来,林澄邈浑浑噩噩睡了不晓得多久,房间里好像有人进进出出,还有打电话的声音。可他实在太困,只是嘟囔着翻了个身继续会周公去了。
这厢,沈辰正在跟徐锐通话,顺便接受来自灵魂深处的拷问——
“真的只是重感冒?真的不是因为你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
沈辰:“……没想到在老师心中我是这种人。”
他望了眼青年从被褥里露出的鸡窝头,目光变得温柔起来,这种感觉十分微妙。仿佛这个世界上,有这么独一无二的一个人。只要存在即是一种仁慈与喜悦。
“老师,人与人之间要有点信任。”
“信任?那是什么?能吃吗?”徐锐冷哼了一声,“你敢说这件事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
林澄邈万万没想到,不过发了场烧,一夕之间自己居然带着沈辰上了娱乐新闻。仔细一看,题目还挺惊悚——
“林澄邈凌晨急诊,疑患重疾!”
你才重疾,你全家才重疾!他默默在心里爆粗,往下翻网友们的评论。除了甜橙的留言尚算正常,大部分人的关注度明显歪了——
“陈哥你是吗?”
“靠,大长腿!两个大长腿!光看背影我就知道是两个帅哥!”
“嘤,陈哥感觉特别担心的样子。连拍一直在摸林澄邈的额头。我数了数,十分钟内,摸了不下五次吧。”
“我酸了!为了这绝美的友情!”
“这种事不是应该助理或者经纪人做吗?”
林澄邈:“……”
身为病患精神不济,既然官博已经帮他辟谣,也就没多管。直到晚些时候他被友人们的电话再度吵醒。
易瑛泽几个的问候都挺正常,唯有宋鑫永远都是标新立异,“可惜没照到正面,否则保准热搜首位预定!”
林澄邈:“……再见。”
不出五天,林澄邈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这几天沈辰一直在家远程办公,顺便还要给他张罗口粮,搞得他挺过意不去的。
元旦前夕,沈辰提出了一个更让他过意不去的邀请:“元旦晚上我会回一趟老宅。你也一起吧。”
“这……会不会不太合适?”
“没有,大概是因为前几天那个娱乐新闻的关系,我爷爷还特意问起你。所以我想让他见见你。”
“……”林澄邈的心情有些复杂。这感觉怎么说呢?大概就是根正苗红的继承人因为误交损友,居然在娱乐版块开创了新天地,不知道老人家会不会怪他。
他立刻端正态度,“辰哥,说起来我还从来没有拜访过老人家呢。沈爷爷他喜欢什么?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忌讳?”一副认认真真准备拿小本子记下来的样子。
沈辰只是笑,觉得他过于紧张了,“不用。他什么都不缺。你看着带吧。”
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就是“随便”!
最后当林澄邈拎着一提果篮、一瓶红酒跟一束花迎向男人似笑非笑的表情时,他挺直腰杆,“还不是因为辰哥你说‘看着带’!”
“是我的错。”
山里总是显得比城里清净,从山脚往更深处爬升的时候,林澄邈不由得更紧张了,“辰哥……你说沈爷爷会不会对我有意见啊?”
“什么意见?”他很多时候真的挺钦佩他的脑洞大开。
“就……你好端端一个寰宇当家的,被我弄得上了娱乐新闻,还被人评头论足。”古板一点的老人家不都在意这个吗?
“别胡思乱想。我父亲能娶孟梅,你觉得我爷爷对娱乐新闻这种东西在意吗?”沈辰叹了口气,不明白他究竟在紧张什么。
“……这么一说,也是哦。啊啊啊,说到底我还不是担心给老人家的印象不好。怎么着也不能给你丢脸不是?辰哥,你笑什么?!”
“没什么。别紧张。”
时至今日,沈家已经历经五百多年的兴衰。穷时贩夫走卒,富时出过皇商,也出过清流高官。上一辈的沈家当家原名沈雄,雄霸一方的雄,后改名为沈荣。老人管理寰宇时霹雳手段,颇具铁腕。
所以在林澄邈的想象中,沈雄沈老爷子应该是中气十足,精神矍铄的形象。正式见过才知道,想象跟现实是有差距的。
沈老爷子个头不高,慈眉善目得就像一尊菩萨像。未语先笑,看起来很和善。他没追究娱乐新闻的事情,只是跟林澄邈东拉西扯的随意闲聊,什么去年的雨水不多,什么花园里的果树收成不如从前……
晚饭时也没多少规矩,反而嘱咐他多吃些。单看菜色有不少是他爱吃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辰哥的手笔。
从见面之前林澄邈就一直挺忐忑。他心绪尽敛,再三告诫自己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一定不能轻易去听老爷子的心声。因为这样挺不尊重人的。
一顿饭下来,爷孙倆还有事情要谈,林澄邈自觉去院子里溜达。
“辰哥,沈爷爷人真好。”离席前,他附在沈辰耳边说。
“……嗯。”
老宅庭院很大,幸而只有一条主路。法式园林之中,融入了中式的禅意。他逛着逛着不觉入了谜,直到听到头顶上方传来一声凄厉的猫叫。
“喵嗷——”一只肥硕的橘猫卡在两根树枝之间,艰难地挣扎。见有陌生人,它不禁竖起背毛,龇牙咧嘴地弓起身体。
林澄邈:“……你是将军?”
早就听菲菲说起过老宅的橘猫,没想到真是超乎想象的……胖。
这棵树并不高,林澄邈卷起袖子,灵活地爬了上去。他自以为这样不合时宜的举动,无人察觉。事实上——
一直监控庭院安全的保全人员:“……”
因为担心他迷路一直跟在后面的女佣:“……”
还有一直透过窗玻璃望过来的爷孙:“……”
“是个有趣的孩子。”沈雄的声音有些沙哑。
二人刚进行了一场关于经营理念的激烈交锋,书房的小几上,尚有一半的残棋。另外的棋子被老人激愤之下推到了地上,此时正滚落在他们周围的地面上。
“他说你人很好。”沈辰蹲下身将那些黑白子捡起来,丢回棋篓子里。
“哼,那是——这天下只有你认为爷爷是坏人。”
“不,爷爷。我只是希望……你能更信任我。”
“行了行了,什么酸不溜啾……我不爱听。”
“是……那就这样吧。邈邈身体刚好一些,夜半风凉……”沈辰退了出去,临走前还带上了门。
沈雄缓步走到窗边,张管家悄无声息地跟在他身后,就像一片影。
今年的元旦节是个难得的圆月,月光极亮,清晖洒满整个庭院,照映着虬劲的百年古柏与写满岁月痕迹的洋楼。一切看起来跟几十年前没多大的不同。
干枯老朽的手摸上玻璃,老人远远看到青年把将军救下,自己坐在树干上,仰望星空。没多久,孙儿站在那棵树下,仰头跟青年说着什么。青年夸张地比划并且大笑,然后麻溜地顺着树干滑下。
“臭小子,没耐心陪我把这局棋下完,倒有空关心别人的身体健康。”沈雄觉得心里不平衡极了。
张管家:“……”爷孙俩的内部矛盾,他完全不想掺合。
无奈老爷子嘀咕完,就见那越长越硬,像块顽石的孙儿张开双臂,小心翼翼又略显得有些笨拙的左右移动,唯恐青年不小心摔下去。
青年因此又大笑了一声,声音传得老远:“真不用!辰哥,你别看不起我成吗?”
没出息,跟他爸一个样……老爷子顿时觉得心塞又心酸。
“小念。你觉得他看起来如何?”
“是个真诚的孩子。清秋也这么说。”清秋是张阿姨的名字。
“……”就不能给个不这么正面的评价吗?老人赌气地想。
“你有没有觉得沈辰他越长越像一个人了?”
“是。小少爷越来越像老夫人了。”张管家见他目光温和,但嘴里还是喊全名,心道,这点老人家最后的倔强就随他去吧。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只是兰兰是大家闺秀,性子不知道多温柔。怎么这小子越来越刺头?”
张管家沉吟半晌,逗趣道:“是随了您这边吧。”
“胡说!”沈老爷子气鼓鼓地反驳,末了自己不禁也笑了。
“我可能真的老了。前年还想着冲锋陷阵,去年病了一场,老是梦到兰兰还在的时候,还有年轻时那条大河。其实想想,软弱也没什么不好的。如果随时身披重甲,应该会很累吧。”
老人家瞥了眼窗外,小心护住青年的男人,还是觉得有些辣眼睛地移开。
“看来……菲菲的丈夫必须好好挑选了。”
“阿嚏。”远在临海的沈菲菲从一堆作业里惊醒,“奇怪,怎么睡着了?难道昨天复习高数太辛苦了?”
“淦!距离考试只有三天了!呜呜呜呜,高数大神,碧水大神,基督耶稣阿拉佛祖圣母玛丽亚,谁都好,谁来拯救一下我的高数!!”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由于过于肥厚,耗时太长了……手速两百,我骄傲!感谢在2020-05-0917:25:15~2020-05-1021:53: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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