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寒假结束还有一段时间,初八一过,沈菲菲逃难似地住回沈辰的公寓,赶都赶不走。
问起原因,愈发明艳可爱的姑娘眨巴着眼睛,叹息道:“爷爷突发奇想,想对我进行精英教育。也不知道他老人家是不是对我的资质有什么误解?难道他以为我从小到大的学习经历是在藏拙吗?一百分、年级第一,三好学生不香吗?我难道不想得吗?”
喂喂,姑娘,要不要实诚成这样?
林澄邈:“……你也是这么跟老爷子说的?”
“对,不然呢?长痛不如短痛。还是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了。”沈菲菲盘腿坐在沙发上,撕扯着一根辣条,口齿不清地说道。
她一回来就侵占了星期三的专用位置,虎斑猫成天急得在旁边干瞪眼。
“喵嗷——”已经入宫上刑完毕,声音不自觉发嗲。它不耐烦地甩着尾巴走掉,泄愤地抓了几下猫抓板。
“哥……爷爷他最近有对你说过什么吗?”她转过头,对正在厨房里下面条的沈辰说道。
张阿姨跟丈夫回了老家,要再过一阵子才回。于是下厨的工作一般是由林澄邈或者沈辰做。
至于沈菲菲?自从这位小姑奶奶声称要给他们露一手,做红酒焖牛肉烧穿锅底之后——“厨房重地,星期三与沈菲菲禁止入内”。
她肚子早饿了,闻到酱料跟芽菜调和的香味,蹦蹦跳跳溜进厨房,看着已经装碗的面条,悄悄伸出手。
沈辰就跟背后长了眼睛,反手打掉她的爪子,“洗手。那是邈邈的碗。你的是另一碗。”
沈菲菲瘪瘪嘴,满脸委屈地走到水槽边儿,“好嘛。邈哥有专用碗。我怎么就没有?”
别以为她没认出来那是某陶艺大师十年前的大作,早些时候放在橱窗里发霉当收藏品。
偏心啊,这也太偏心了。不过……女孩目光一转。青年靠在沙发上,抿唇露出一抹悠哉的笑,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剧本。神态专注又闲适,侧颜仿佛笼罩了圈圣光。
嘤……心脏迎来暴击!崽坐在我家,坐在我家!她扪心自问,还有比这更幸福的事情吗?
没有!不可能会有!
算了,别说一只名家大作的专用碗,就是一套难道他们沈家买不起吗?
沈姑娘心中油然而生一种“千金买一笑”的土豪气势。
不过,等等……家里的钱好像一毛也不是她赚的。唉,想想真丧。
尤其她哥完全无视她,将自己的跟林澄邈的面,左右手托着端出去——
拉开椅子,男人走到再度沉浸在剧本中的青年跟前,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吃饭了……”
“啊?哦。”林澄邈茫然地抬起脸,目光有些空洞,思绪明显还落在别处。好半晌才说,“辰哥,做的什么面啊?”
“炸酱面,快点过来吃。再久就糊了。”沈辰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地将他拉到餐桌前,按到椅子上坐定。
青年从推敲剧情的脑海里压榨出一丝清明,露齿一笑。
男人眸光一恍,“快吃。”
沈菲菲站在厨房里露出痴汉笑,心道,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崽都是无懈可击的。
不过……看着自然而然也坐下开始吃东西的哥哥。她的脑海里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辰哥,你是故意把青菜都藏在我碗底吗?你的青菜呢?”青年的口吻有点严肃,像在批评犯错的小学生。
“……没有,我忘记分出来了。”沈辰扶起筷子,面上带着悻悻之色。
“哦?”
“……”
等等……所以她是被遗忘了吗?
沈菲菲不置信地瞠大眼。大约一分钟后,这种排他性的氛围才逐渐散去。
她亲哥抬头看了她一眼,皱眉说道:“站着做什么?快些端过来吃。”
“……”我真的是沈家的大小姐吗?爷不疼哥不爱的。
正月十五元宵节,寰宇某下属公司的位于于邢市的化工厂在凌晨忽然发生爆炸,事故造成两人死亡,十余人重伤,二十余人轻伤。事故的原因尚在调查。
由于处理得当,家属的安抚与赔偿事宜一直有条不紊地进行,舆论方面并未掀起太大的风浪。但还是有不少媒体蹲守,关注事情的最新进展。
换句话说,现在是不能出错的时候。
如此一来,沈辰呆在家的时间更少了。
林澄邈刚从外面回来,迎面就遇上蹑手蹑脚从里面溜出来的沈菲菲。一见他,女孩比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林澄邈:“?”
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她为什么神神秘秘的,就被拖着一路小跑。
等下了楼,女孩才停下步子,弯腰大口喘气,“对不起啦。邈哥。慌慌张张也不好解释,只能出来再说。”
“怎么了?”
“那个……如果张阿姨跟我哥问起来,你能不能说我去了意如家。不对,要不你干脆当没看到我。”
林澄邈:“……”可他看到了。
理解他目光意味的沈菲菲干笑了一声,“就,去见一个人。可是被他们知道可能会不高兴。”
她正绞尽脑汁怎么解释家里那堆听起来就不怎么样的破事儿,就听林澄邈问:“是见你的母亲吗?”
“嗯。啊?你知道了。”
傻乎乎,一目了然的模样就像一池清澈见底的水。
这是个被保护得如此妥帖的孩子。
父母离异时,她的年纪尚小,对那些陈年纠葛知之甚少。对父亲的死亡,她管中窥豹;对母亲的离开,她懵懵懂懂。这其中有多少是沈辰刻意为之的结果?
他突然想起一句酸溜溜的文艺腔,“哪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有人为你负重前行罢了。”
那些风雨飘摇,刀光剑影,你死我活,这个女孩都不知道。因为沈辰希望她没有负担的长大。所以对沈菲菲而言,那些旧事不是伤筋动骨的痛,而是有些难堪古怪的故事。
大概……如果没有那些如果。如果没有父亲的死、沈芒一跃而下,沈辰又会比现在沈菲菲复杂多少呢?
“怎么了?邈哥?你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
“哦,可你突然变得好难过的样子,就像马上要哭出来了。”
“有吗?”
“嗯。”
女孩想了想,说道:“其实我并不想见她的。因为每回我见她,哥哥就会不高兴。虽然他不会阻止我,也不会说任何责备的话,但我总觉得他不高兴。”就仿佛自己是个可恶的叛徒。
“我不太记得她离开时候的事情了。只是依稀记得小时候我在院子里荡秋千,荡得很高很高,看得很远。我看到他们又在吵架了。后来我问她,为什么吵架?她只是抱着我哭。当时只觉得她非常可怜。”
女孩摇摇头,似乎想将回忆摆脱掉,“我后来想,我只要有哥哥们跟爷爷就行了。”
她在说哥哥们的时候卡了一下,又继续,“她每年都会私下送东西给我,被我拒绝的时候,就像那年抱着我哭一样,让人觉得可怜。她是我的妈妈,可我只觉得她可怜。邈哥,你说这奇怪不奇怪?”
沈菲菲喃喃道:“这次见她,是因为她说要去枫叶国了,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回来。我是不是做错了?”
“你自己怎么想?”林澄邈温和地回答。
心里却止不住阴暗地想。人真的是复杂的生物。孟梅对辰哥是一个样,对菲菲又是另一样子。
为什么同样是亲生的,差距如此之大?
大概……是因为沈辰亲眼目睹了她所有的背叛与伪装,直面她的迁怒与抛弃,情感的破碎撕裂已经无法挽回。而沈菲菲年纪还小,对过去的事一知半解,虽有距离感但狠不下心,能够稍微慰藉一下她无处安放的“母性”吧。
真不公平啊,这个世界。
当意识到自己理所当然的偏袒后,他将这荒诞的情绪驱逐出去。
然而孟梅的选择又与菲菲何干呢?
“我其实老想让她看看,她转身走掉,我们也过得不赖。”坦坦荡荡的姑娘,心思也敞亮,没有一点阴霾。
“我陪你吧。”林澄邈思索片刻。虽说虎毒不食子,但海河……总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真的?但是哥哥那边……”
“他正在忙。我们的时间很充裕。”
沈菲菲错愕地张了张,粲然笑道:“好。”
跟孟梅见面的地点是小公园附近的咖啡厅,看到跟女儿一同出现的林澄邈时,她有一刹那的惊慌失措,但很快镇定下来,让侍应拿了饮料单,“你们看看要喝点什么?”
她的表情有些奇怪,眼神不自觉地往另外的方向飘,避免与林澄邈的接触。
【这孩子有点奇怪。】
女人心里飞快闪过一个念头。
【莫非他察觉到了什么?】
【为什么他要跟过来?】
她摘下墨镜,捏着镜腿的指尖在颤抖。
有问题。林澄邈当机立断想直接拉着沈菲菲离开,可他还是慢了一步。
包间的门被推开了,一个男人走进来。他裹着深蓝色的厚羽绒,在暖气屋内显得格格不入。
来人快步走上前,用口袋里的某样东西堵在被林澄邈半拉起身的沈菲菲的腰部,“坐回去。”
他干咳了一声,嗓音嘶哑破碎。
这种坚硬的金属物的触感,很容易联想到某种东西。沈菲菲身体僵硬,跟林澄邈对视一眼,重重坐了回去。
“汪祺!你跟踪我?”孟梅站起来大吼道。她涨红了脸,眼底有泪光与愤恨,“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当然是不信任你的意思。”男人摘下帽子,露出一张苍老疲惫的面孔。这张脸曾经是商界的奇迹与点金手,现在早已不复往日的意气风发。
“何况,你真的不知道我在跟踪你吗?”汪祺嗤笑一声,“咱们现在那个老鼠窝可不是那个占地几亩的豪宅啊。”
他取出衣服里的东西,虚晃了一下,“啪”地搁在桌面上,黑黝黝物件跟玻璃桌面发出清脆的磕碰声,“你可真喜欢当了女//表子又立牌坊。”
孟梅的脸上顿时血色全无,“你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几天好丧,大家出来吱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