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的房间内,沉默在流转。
过了许久,才听男人缓缓开口:“所以……你想知道什么?”
“所、有。”廖斐略微提高了声音,将自动铅的笔尖对准了男人。
“你到底是谁?你想做什么?你的技能是什么?为什么你会知道我技能的事?那扇写着‘要命’的门背后到底是什么,你为什么想隐瞒?又为什么你不能碰这个副本里的道具?”
顿了顿,廖斐又恶狠狠道:“还有,最开始的那个房间里……你是不是故意玩我的?”
“哦,你是说要你把画摘下来重贴一遍的事吗?”男人语气平平道,“那的确是。”
廖斐:……
所以你还真是故意的?在明知正确解法的情况下,还骗我去徒手抓蚯蚓?
简直不可饶恕!
廖斐这回是真的生气了。她看了眼抓着的文具,忿忿地决定迟早要用它们在男人身上捅两个窟窿。
而男人的目光,也顺着她的视线,一起落到了那小把的文具上。
“至于为什么不能碰这些东西……你可以理解为,制裁。”
“制裁?”廖斐皱起了眉,“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副本对我的惩罚。”男人答道,“如果一个玩家反复进入同一个副本,那么副本为了平衡游戏,会自动对该玩家进行制裁。无法碰触局内道具,就是制裁的形式之一。”
“所以你果然不是新人。”廖斐撇了撇嘴,“你来过这个副本很多遍。”
“确实挺多的。”男人垂下眼眸,嘴角忽而带上了一点笑意。
“‘一季一会’,是个很特殊的副本。只要有两名玩家,各自达成了‘在新手副本内待满三个月’的条件,他们就会一起抵达这里——不论他们之间,隔着多远的距离、多漫长的时间,哪怕是相隔着生死,他们也会在这里相会。”
他抬眼看向廖斐,浅色的瞳孔里,翻涌起一些廖斐看不懂的东西。
“而这样的三个月,我等待了十二遍。”
“也就是说,你是第十二次进入这个本……”廖斐在心里换算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看向男人,“三个月换一次进入……那你岂不是在新手副本里,待了有三年?!”
她不知道男人所在的新手副本是怎样的,平时又是怎样的生活状态。但如果换做是她的话……
她绝对撑不下来。
在一成不变的灵异副本里生活三年,这未必是什么危险的事,但这肯定是件很无聊的事。
而在廖斐看来,无聊比危险更令人难以忍受。要她忍三个月还行,要她忍三年,她会疯的。
“你图什么?”她问道,“难道……你是在找东西?”
除开这个原因,她想不出有什么可以驱使一个人在新手区等上三年,还有冒着被制裁的风险,反反复复进入同一个副本。
男人闻言,却轻轻地笑了起来。
他问廖斐:“你知道‘积分’吗?”
廖斐一怔,下意识地摇了摇头。随即便想起,自己其实是听过这个名词的——在她刚进入这个副本的时候,曾听系统提示过,说这个副本内的惩罚不可使用积分抵消。
难道说……
廖斐微微瞪大了眼。像是在印证她的猜测一般,男人再度开口。
“‘积分’,是很有用的东西。当你通过副本,或是完成任务之后,就会获得积分。有了积分,就可以抵消在这个世界的死亡。只要积分不扣完,人就不会当真死去——所以,对很多人来说,真正能带来死亡的,只有最开始的新人副本。以及这种……积分不起作用的地方。”
他一边说着,一边缓步朝廖斐走了过去。
“做什么!”廖斐警觉道,威胁地举起手中的铅笔,男人却像没看到一样,直直地迎了上去。廖斐吓了一跳,忙将笔尖往旁边一撇,却冷不防被男人抓住了手腕——
“咚”的一声,廖斐被男人捏着手腕往后一推,背脊重重撞上了黑色的门扇。剧烈的疼痛自手腕上传来,她吃痛地皱了皱眉,手中的文具稀里哗啦掉了一地。
要糟!
廖斐心中登时警铃大作,第一反应就是用手肘卡住了门把,好不叫男人把自己推出去。
旋即,她又看向了掉落在脚边的铅笔。男人却只是轻笑了一声。
“别看了。”他对廖斐道,“这些道具,它们能伤我,但杀不了我。”
他贴近廖斐,浅色的瞳孔中倒映出廖斐愤慨又不甘的脸。
“你其实没说错。我是在找东西。我在找一个人。”
他喃喃着,将手掌贴在了廖斐身后的门扇上——一个相当经典的暧昧姿势,廖斐此时此刻,却一点感受暧昧的心情都没有。
她能感觉到,随着男人的触碰,自己紧贴着的那扇门正在软化——一股巨大的力量,正从门的那边,对自己进行着拉扯。而她的背部,正一点点陷入逐渐软化的门中!
“我在找一个,能杀死我,或是拯救我的人。”
男人望着她,微微扬了扬唇角:“我想我可能已经找到了。”
……什么意思?
廖斐微微瞪大了眼,但她已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男人用手捂住了她的嘴,而身后的门扇,也已完全软化,宛如沼泽一般,蠕动着将她的身体吞噬大半。
就连视线也被一点点吞没,她眼中最后看到的景象,是男人微微开合的嘴唇。
即使耳朵已被吞入门中,她依然清楚地听见了男人最后所说的话——
“我叫杨灯楠,我的技能是‘看透’和‘穿透’。很高兴认识你。”
……高兴个屁!
廖斐恨恨地咬牙。
死扑街,你最好祈祷我不能活着出来,否则老子迟早活拆了你的皮!
*
眼看着廖斐已完全被门扇吞没,男人默然许久,收回了按在门扇上的手掌。
门扇立刻恢复了原状。他朝那门深深地望了一眼,转身开启另一扇门,走了出去。
门背后,是一条长长的、明亮的走廊。他沿着走廊一路走过去,一把推开尽头的门,眼前所见,却是一个富丽堂皇的古堡大厅。
一个穿着中世纪服装的小男孩,正趴在大厅的桌上叠扑克。见他进来,冷漠地抬了抬眼。
“你还活着。”
杨灯楠点了点头:“对,我还活着。”
“因为变异,那些副本里的东西基本都不敢对你出手了。你想死,就只能寄希望于玩家。”男孩漫不经心道,“但看样子,你这次,依然没有找到能杀死你的人。”
杨灯楠再次点头:“对,我没有。”
“可你看上去,却有点高兴。”小男孩侧头看了他一眼,“为什么?”
杨灯楠正准备上楼的脚步一顿。
“……我遇到了一个女孩。”片刻后,他开口说道,一边说着,一边走上了楼梯。
“我‘看’到了她的技能。她的技能很有趣。我想,她也许就是我在找的契机……”
“只是技能有趣?”小男孩问道。
杨灯楠茫然地回头望他:“不然呢?”
小男孩盯着他看了片刻,又垂下眼去:“……算了,没什么。”
杨灯楠不解地摇了摇头,转身上了楼。
直至听到脚步声逐渐远去,搭着扑克塔的小男孩这才冷冷地笑出了声。
“呵。愚蠢的成年人。”
*
另一头。“一季一会”副本内。
身体穿透门扇,直直摔在了门后的空地上。廖斐趴在地上,惊魂未定地猛喘了几口气,才渐渐缓了过来。
她抬头看向四周,这才发现,这扇门的背后,并非是像先前一般的走廊——这是一个很小的房间,光线昏暗。房间的两边各有一扇黑色的门,而房间的正中央,正是一片巨大的幕帘。
那一点昏暗的光线,正是从幕帘的后面透出来的。
廖斐站起身,左右张望了一下,迟疑地走向了幕帘。
她小心翼翼地将其撩起了一角,旋即瞪大了眼睛。
只见那幕帘的后面,是一个充斥着淡蓝荧光的巨大鱼缸。
而鱼缸里,正躺着一个男人。
套着一身白色的长袍,看上去约莫二十来岁左右,肤色很白,五官立体,模样清俊,唇角微微向上勾着,像是天生的猫唇……
正是不久前将她推来这里的男人,也是她刚刚还在发誓要活拆的对象——
杨灯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