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就要找工作的黎白听到有人要提供给他工作,自然点头答应,然后跟着对方去了会所三楼的一间办公室。孙安信也不废话,直接以利相诱,“这里是二十万的支票,我想雇你陪一个重要的客户几晚,事成之后会再给你一百万。”
一般来会所找工作的人都是因为缺钱,但眼前的少年看起来并不像缺钱的样子,也没有任何畏缩或自卑感,反倒有种高高在上的矜贵气质,简直像个被娇养着长大的不识民间疾苦的豪门小少爷,若不是孙安信白天的时候已经让人用人脸识别系统扫描过少年的脸部照片,几乎要怀疑对方当真是某位小少爷了。——所以他有点担心会被拒绝,甚至已经想好了若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却听到少年一脸开心地答应了,似乎完全不知道‘陪’这个字究竟意味着什么。
相比于来硬的,孙安信自然更喜欢你情我愿的买卖,怕少年反悔,立即道:“好,我今晚就送你过去。到时候你机灵点,多看着点眼色,要是搞砸了,惹那位客户不高兴了,剩下的一百万我就不给你了。”
的确不懂‘陪’这个字究竟意味什么的黎白只觉得不管陪吃陪喝陪玩还是陪打他都可以胜任,立即点了点小脑袋表示自己一定不会搞砸,同时还有点小骄傲和小兴奋。——人类的工作都那么轻松吗,这么简单就能拿到二十万,而且事成之后还能再拿一百万,就算给五个反派一人送一块手表,还能剩下许多买棉花糖的钱。
一想到棉花糖,黎白就更兴奋了,若此刻是猫形,尾巴尖恐怕早就扬了起来。
孙安臣完全不知道黎白不仅不了解‘陪’的具体含义,还满脑子都是小孩子才喜欢的棉花糖,否则哪怕他长得再好看,也不会找他来。这本就是一招险棋,若宫沉能买账那自然好,若不买账,难保宫沉不会迁怒到他这里。
黎白被带进了一间豪华的总统套房。
房间面积非常大,但里面没有半个人,房间外面的走廊也空荡荡的,听不到任何声息。黎白便也安安静静地不敢随便发出声音,然后一脸好奇地对着屋内的装修左看右看,最后把目光放到了茶几上的糖果盘,——盘子里放了一堆进口奶糖,本就五彩缤纷的糖纸在灯光的照射下十分诱人。
黎白越看越想吃,像不能上桌吃饭的小狗一样围着盘子转了好几圈,到底没忍住偷吃了一颗,然后因甜味而眯起了眼。
一颗之后又是一颗,待黎白反应过来,已经吃了足足四五颗糖,手上脸上也都是糖渍,忙跑去卫生间洗手洗脸,同时把糖纸临时塞到袖子里。
洗手台装的是感应式水笼头,没用过的黎白不知道怎么用,左拧右转都弄不出水,最后也不知是拧得太用力了还是怎么回事,水突然哗啦一下呲出来,淋了他一头。
而宫沉就在这时走进门。
他在进门之前便感觉到屋里有人,表面上依旧平静无波,但熟悉他的人都清楚他藏在平静之后的实力。就像一头蛰伏的猛虎,脚步看起来平缓,却能在瞬间跃起时将人撕裂。
然而他没看到什么杀手,只看到一个湿哒哒的少年。
相比于昨天奶凶奶凶的模样,宫沉觉得此刻的少年宛如一只被淋湿的小野猫,垂头丧气地耷拉着小耳朵,却在抬起头瞧见他的那一刻微微愣了一下,继而露出了显而易见的笑意。从最初的垂头丧气到惊讶再到此刻欢喜的模样,就像蔫巴巴的小草终于等来阳光,从霜雪下颤巍巍地探出头,又像一只没人要的小流浪,前一秒还缩在角落里舔伤,后一秒见到了曾给它喂过食的人,立即忘了所有委屈,欢喜地迎上去,十分惹人疼。
那欢喜完全发自真心,没有半分作伪,甚至让宫沉恍然意识到自己有许多年没看到这样纯粹的笑了。别人见了他要么惧要么怕,要么假意迎合要么刻意讨好,哪怕笑得再甜,里面也含满了欲望和企图心。
男人淡漠的眼底不自觉地透出一点温柔,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黎白完全没想到要陪的人正是他的任务对象,又能赚钱又能做任务,自然觉得欢喜,语气都透着开心,如实答:“有人让我来陪你。”
宫沉不用想就知道应该是之前在会所和少年说话时被人看到了,便把少年送过来讨好他,面无表情的道:“你回家吧,告诉送你来的人,说是我让你回家的,他不敢为难你。”
说完抬脚往屋内走,黎白下意识便伸出手去拉他。宫沉反射性地后退了一步,却又不知为何顿住了,任由少年抓住了自己的手。
感觉那只手非常软,还有点冰,手腕很细,仿佛稍稍用力就能折断。与此同时,发现自己果然没有感觉到烦躁或恶心。
而黎白这么伸手一拉,一不小心把袖子里的糖纸甩出来了,洋洋洒洒地落了一地。一时间不知道究竟该欲盖弥彰地捡糖纸还是该继续拉反派五号的手腕,小鼻子都纠结地皱起来。
宫沉自然也看到了糖纸,又看了看少年皱着的小鼻子和脸颊上的糖渍,心里破天荒地感觉有点好笑。——少年显然是吃完糖来洗脸的,也不知是怎么洗的脸,脸没洗干净,头发倒淋湿了,有水珠顺着发梢滴下来,划过精致的眼尾,看起来就像是落了泪。
男人伸出手,拂去了那颗水珠。
黎白条件反射地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扫过了宫沉的手指,然后无辜地朝宫沉看去。宫沉收回手就见少年好奇地睁大眼睛看着自己,像只被顺毛的小猫咪。
而黎白只知道自己成功把人拉住了,随即在宫沉面前站站好,学那些面试的人向对方自我介绍:“你好,我叫黎白,虽然这是我第一次工作,但请你相信我,我一定会认真完成工作,好好陪你的。”
声音清越又娇气,还带着点奶乎乎的味道,每每听了都能让宫沉心底生出说不出的痒意。宫沉转过头不再看他,自顾自地走进屋内,转眼已脱了西装外套,准备冲个澡换睡衣。直到少年又跟上来,才故意用那种羞辱性的语气淡淡反问:“那你知道具体该怎么做?洗过了吗?会自己润滑吗?”
只差没直接说出上床这两字了,然而黎白是真没听出这层含义,只有点儿不好意思的说:“我不会,但我会很多其它东西,”他本来想说吃和睡,又觉得这技能好像不太能拿出手,便道:“我会打架,我能保护你。”
“……”
宫沉无言地重新对上少年的眼,——那双眼神纯净无比,清澈见底,没有一丝隐藏,也没有一丝阴霾。
他一直以来都对人有种本能的厌恶,无论是男是女,也不相信真的有人无辜如白纸,然而眼前的少年真的就是一张白纸,似乎还有点傻,像什么都不懂的孩童,也像孩童一样鲜活可爱。
但他还是没有留下少年的意思:“今夜有暴雨,你若不想走,就在这待一晚,明天一早便走吧。”
说完独自进了浴室,还随手锁了门。
待洗完澡出来,宫沉便上了床,倚在床头用笔记本查阅和回复邮件,就当黎白不存在一般。
中央空调的温度调得有点冷,本就怕冷的黎白又湿哒哒的一头水,感觉更冷了,忍不住缩成小小一团,并偷偷瞄了宫沉一眼。觉得眼前的男人有点像老虎,——他曾在跟父亲参加宴会的时候认识一个虎族,说虎族和龙族天生喜欢独来独往,不需要陪伴。
夜已经很深了,房间里的温度似乎也越来越低,皮毛厚实的老虎自是无所谓,小小的猫咪却冻得瑟瑟发抖。
小猫咪又瞄了对方一眼,并喊了他一声,但完全不被搭理,——对方眼里仿佛看不到任何人。
被拒绝那么多次,任谁都觉得委屈,何况是容易委屈的黎白,再加上宫沉和他大哥长得太像,一想到如果大哥也这样不理自己,就更难过了。小小的一团蹲在地上,小耳朵可怜兮兮地耷拉着,眼泪已经不知不觉涌上眼眶。
宫沉合上电脑准备关灯休息了,小猫咪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哭出来。
——只听小小的一团哭得震天动地,可见是真委屈坏了。
宫沉微皱起眉,似乎在懊恼自己忘了少年还是个哭包的事,只觉得少年的哭声似乎比说话声更有杀伤力,感觉像有细密的电流穿过大脑和身体。他犹豫了片刻,冷声道:“别哭了,过来。”
少年转过身用屁股对着他继续哭,哭得十分认真。
宫沉忍了又忍,最终走下床把地上的人拉起来,带到床边去。
坐在床上,能更清楚地借助灯光看见少年一颗又一颗胖嘟嘟的眼泪不断往下掉,跟断了线的珠子般。一滴眼泪落在宫沉的手上,明明冰凉,他却莫名觉得有点烫。男人的语气已经不自觉地带上一点温柔,“哭什么?怎么那么爱哭?”
小哭包还是哭得厉害,过了好一会儿,哭声才终于低了一点。但眼泪没停,抽泣声也依然十分委屈,半天才抽抽噎噎的道:“你不理我,也不让我陪……”
掉那么多眼泪也不怕缺水,宫沉避重就轻的问:“渴不渴?想不想吃点东西?”
黎白的确是渴了,可还是一抽一抽地继续哭,小声音听得人心疼。宫沉也不知道自己此刻哪来的耐心,又道:“刚才不是说要陪我吗,陪我吃点东西吧。吃点东西,不哭了,嗯?”
小哭包总算不哭了,一边努力忍着抽气一边打着哭嗝,然后乖乖答好,并泄愤似的把脸上的眼泪偷偷蹭到宫沉的衣服上。
宫沉只觉得少年毛茸茸的脑袋在胸口蹭来蹭去,仿佛在求抱抱一样。他一个人惯了,从没想过会有这么个小哭包闯进来,甚至挤进他怀里,塞来这样一缕明明没有温度却又让人莫名觉得暖的暖气。而人一旦感受到这种暖,再对比平常空无一人的冷,哪怕更享受冷的滋味,也会忍不住想现在这样其实也不赖。
宫沉打电话让外面的保镖送了份宵夜,然后看着眼睛哭得像兔子似的少年,忍不住道了句:“怎么这么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