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孩子虽然不容易。却也不能就此弃之不理。
花满楼认认真真与小和尚谈了许久,终于让小和尚明白了自己其实并不是无敌的,哪怕在这样的江湖中也有很多人能够胜过他,更有许多人能够轻而易举将他杀死。
哪怕他们武功并不如小和尚。
但杀人并不一定需要武功。
小和尚开始时并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花满楼教给他,引导他建立正确的观念,并且用心呵护着他的小心思。
花满楼真好,小和尚由衷觉得。
不止是因为花满楼这样温柔,更是因为花满楼明明比他更厉害,却还是愿意同他讲道理——像师父很多时候是不愿意讲道理的,因为师父就是道理。
现在在小和尚心中,花满楼已经是仅此与师父的存在了。
他们这边和乐融融,醒来的上官飞燕却恨不得把他们两个扒皮抽筋剔骨吸血。
这样的奇耻大辱……上官飞燕捧着自己有些错位的脸,眼睛里全是怨毒。
她引以为傲的容貌此时不止是大打折扣,甚至有一丝恐怖。没有人的脸在变形之后不恐怖的,除非他本来的面孔就不正。
但上官飞燕的五官不但十分端正,还是一个当之无愧的美女。
所以当她的脸被小和尚一棍子打到险些毁容之后,小和尚在她心里已经变成了世上最恨的人,哪怕是上官丹凤都要倒退一射之地。
“和尚?总要一天、我要用你的光头点灯!”上官飞燕扭曲着一张脸,恶狠狠地发誓。
正在陪着小和尚练武的花满楼轻轻皱起眉头。
他本意是不愿意再继续计较的,若是上官飞燕醒来之后自行离去也便罢了,可发下此等恶毒誓言,显然是没有悔改之心。
哪怕花满楼再怎么温和良善,对于这样的行为也难免皱起眉头。
“姑娘若是醒了,小楼简陋,就不多留姑娘了。”花满楼难得逐客。
只有他一个人的话自然是不怕的,可小和尚太过单纯,用暗器的人往往也会使用毒药,偏偏小和尚最不会的就是辨认毒药。
上官飞燕脸一僵,又扯到了脸上的伤口,怨毒之色更甚,却一句话都不敢说,最后瞪了一眼小楼跳出窗外,转眼就没了踪迹。
听到她离开的动静,花满楼终于松了一口气。
不是怕上官飞燕再闹出什么事端,只是怕上官飞燕再留几天,小和尚能有更多的问题等待他解答。
花满楼这一刻衷心地觉得,哪怕跟着陆小凤这个大麻烦也比教导小孩子更轻松一些。
不过若是让花满楼选,自然还是教导小孩子更合他的心意。
天真稚嫩的小孩子岂不比陆小凤有趣得多?
“花满楼花满楼!这个是什么呀!”刚刚松口气,已经变身成为十万个为什么的小和尚又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手里似乎还攥着什么东西。
花满楼刚刚松下去的那口气又提了起来。
小和尚轻快地跑到花满楼面前,张开自己握着的拳头,摊开的手掌心里面是一朵小小的白花,柔弱地颤抖着。
花满楼只觉得鼻尖略过一闪而逝的花香,脸颊旁就贴上一点温热,混杂着植物特有的清凉。
于是本就柔软的心肠再次软到一塌糊涂,将所有的烦心事都抛到了脑后,柔声向踮着脚尖伸着手的小和尚解释:“这种花呀,叫小白菊……”
小和尚张着手,手里的白色花朵贴着花满楼的侧脸,像在亲吻自己的神明。
还在温柔解释的花满楼自然不知道小和尚心里在想什么,更不知道小和尚已经把他与山上的神明画了等号。在小和尚心里,也许只有师父口里普度众生的菩萨才能与花满楼一样。
但菩萨要普度众生,花满楼却只渡了他一个。
于是小和尚笑了起来,轻轻地把手里的小花递给花满楼:“谢谢花满楼!”
他真的好喜欢花满楼呀,就像喜欢山一样。
花满楼也跟着笑了起来,眉眼间似乎带着一丝无奈:“谢谢也没有用,今日的糕点已经没有了!”
小和尚做了个鬼脸,咯咯笑起来:“我已经吃够啦!”然后蹦哒着跑出了小楼门口——这几日小和尚已经不满足于只待着一个地方了,周围几条街已经逛了个遍,周围的小商贩看在花满楼的面子上对小和尚总比别人更关照几分,具体体现在小和尚去买东西总能比别人多上一点添头。
哒哒哒跑出门口的小和尚突然转身,大喊道:“我好喜欢花满楼啊!花满楼最好了!”
花满楼双手捧着那朵小小的花,笑着摇头:“真是……”
真是什么呢?到底也没有说出来。
不过小和尚从一开始拘谨到连坐椅子都不敢让腿稍微晃一晃,变成如今这样活泼的模样,花满楼自然高兴。
小孩子不活泼,让谁活泼呢?
小和尚的活泼只显得可爱,大人的活泼就有些不合时宜了。
——这话说的自然是半夜闯进小楼的陆小凤。
陆小凤不但人来了,还带来了比小和尚更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嗓门,从窗户溜进来之后就迫不及待地喊着花满楼,似乎怕花满楼突然失踪似的。
“花满楼——花满楼——”陆小凤一边喊一边熟门熟路踏进花满楼的房间,看着无奈的花满楼笑得傻兮兮。
花满楼身上披着外袍,“看”向陆小凤:“声音小些,小和尚才睡下。”
陆小凤脸上的笑容一僵:“我以为,你不是溺爱孩子的人。”
“我的确不是。”花满楼整理好衣衫,施施然坐到桌边,“只是打扰小孩子的睡眠,似乎不是大人应该做的事!”
陆小凤夸张地看着花满楼,忽然无声大笑起来。
他笑得很夸张,不止前仰后合,甚至笑出了眼泪,浸湿了他的眼角。
花满楼似乎知道他要笑,默默倒了一杯茶水,正好在他停下时递给他。
“花满楼啊花满楼,没想到你居然……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陆小凤手里捧着满杯的茶水,忍不住又开始前仰后合,却没有一滴水溅出来。
隔壁房间传来翻身的声音。
陆小凤立马闭嘴,甚至把整杯茶水都吞进了嘴里来证明自己的清白,眼睛里的笑意却几乎要溢出来。
“你有事。”明明是问句,但花满楼说出来时已变成了陈述句。
茶杯在空中转了一圈落回桌面,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
陆小凤脸上的笑容似乎也跟着茶杯一起落了下来:“原本是有的。”
“看来现在也有。”花满楼笑道。
陆小凤道:“现在也有,我却不准备说了。”
花满楼道:“不准备说,就不必说了。”
他们本就是如此,你若是要说,我便听着;若是不愿说,我也不会追问。
陆小凤却好像赌气一样:“那我要是偏要说呢?”
花满楼笑道:“你要是偏要说,那我也只好听着了!”
“谁让你的耳朵闭不上呢。”陆小凤佯装惋惜。
花满楼也跟着真心实意惋惜起来:“是啊,谁让我的耳朵闭不上呢?”
二人便一齐笑起来。
——
小和尚一贯起的很早,比花满楼还要早一些。起来之后便是练功、做饭等等做惯了的老功课,日日如此,已经成了习惯。
然而今天起床之后,小和尚正要去院子里练功,就听见厨房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好像老鼠一样。
小和尚立马严肃起来,厨房里有老鼠可不是小事,这可是关乎肚子的大事!
因为要去练功,所以小和尚手上握着师父传下来的禅杖,原本要去院子的脚步也转向了厨房,专等着棒打老鼠。
然而越往厨房走声音便越奇怪,不但有细碎的声响,还混杂着碗筷碰撞声、板凳拉扯声、咀嚼吞咽声。
是人!
小和尚立马反应了过来,老鼠可不会用碗筷,更不能拖动板凳,只有人才做得到。
既然是人,小和尚更加严肃了。经过花满楼这几日讲故事一样的教导,小和尚已经明白了毒/药是多么可怕的东西,更明白厨房这种地方是不能让外人进去的!
小和尚推开厨房门,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将禅杖从头顶划了个大圆,直接就是一棒!
一袭大红披风疯了似的从小和尚头顶略过,原本大红披风坐着的板凳直接崩成碎片,被这一棒夯进了坑里!
这一棒可谓是惊天动地,小和尚两只手都伸到了背后,两只手握着的禅杖几乎要碰到地面,再整个抡到小和尚身前,别说前面是个木板凳,就是个铁疙瘩也是一样的下场。
“怎么了怎么了?”那袭大红披风自然就是陆小凤,此时他手里捧着的饭碗还没放下,脸上写满了迷惑不解。
这样大的动静,花满楼自然不可能听不到,此时已站在厨房门前,与小和尚砸下的那一棒相差不过几秒。
小和尚回头看着陆小凤,再看看地上被他砸出来的大坑,默默收回禅杖,徒劳地伸出脚丫试图把坑填上,却因为那个坑比他的脚大了三四倍不止,更显得触目惊心。
小和尚迟疑了一下,把脚丫努力藏在后面,整个人垂头丧气:“对不起,你罚我吧。”
花满楼与陆小凤思维诡异地重合了:虽然小和尚看上去很可怜但……
有点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