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两僧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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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陆小凤带着金九龄和薛冰走了,两个大人又谈起了这桩案件。

“居然只是为了这种理由就犯下这样的滔天大罪。”花满楼握着杯子,轻轻叹了一口气。

金九龄十三岁入六扇门,这三十年中亲手破过无数大案重案,但他一直觉得那些人都太愚蠢了,所以一心想做出一件谁也没办法识破的大案子。

他先是做出一副大胡子男人装扮,再用一块女人绣的花来充当最关键的证据,因为陆小凤必然会去找神针山庄的薛冰,让神针山庄的老夫人替他掌掌眼。以老夫人的本事,自然一眼就能看出来这花是女人绣的,甚至能认出来用得是哪里的布,哪里的线。

而知道这些之后,陆小凤一定会去店里问问有谁买过这样的缎子和这样的线,可他要去那家店就必然要经过金九龄安排好人的酒家,司空摘星就在那里守株待兔。

金九龄是个捕头,司空摘星却是个贼。无论是多么厉害的贼,也难免在捕头手上载一次跟头。所以司空摘星只能听金九龄的吩咐,借口偷那块缎子将陆小凤引到栖霞庵去!

去过栖霞庵之后,陆小凤一定会发现住在那里的江重威和穿着红鞋子的江轻霞!一个穿着和绣花大盗一样鞋子的女人,并且能够接触到拿着王府宝库钥匙的前王府主管江重威,岂非是最好的怀疑对象?

但江轻霞的武功实在不够瞬间刺瞎常漫天几个人的眼睛,所以陆小凤会怀疑上和江轻霞同一个组织的其他人,并且按照陆小凤的性格,一定会来试试王府的守卫。

而平南王府,就在五羊城,地头蛇“蛇王”恰好是陆小凤的好朋友。

如此环环相扣,等到金九龄成功抓到薛冰,并且利用在红鞋子中的间谍让陆小凤以为红鞋子头目公孙大娘杀了蛇王之后,他的计划就彻底完成了。

如果计划顺利,陆小凤会查出绣花大盗就是红鞋子的公孙大娘,而金九龄会获得大量的金钱和赞誉,完成这一桩他向往已久的完美犯罪。

可惜他的计划在昨晚彻底宣告破灭,原因只是一个小孩子晚上想找人玩。

金九龄是什么心情不得而知,小和尚心情却很好。

陆小凤走了之后两个大人忙着聊天,小和尚偷偷偷偷多吃了两块拔丝地瓜,立马快乐了起来。

虽然还是很困。

事情已经完美解决,小和尚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回家了。王府虽然又大又有很多好吃的,但在小和尚心里还是比不上只有两层的小楼,连浇花都值得怀念。

小王爷也终于厌倦了和花满楼下棋,甚至没有出面相送。叶孤城作为小王爷的师父,待遇自然与他们不一样,事情结束之后仍然留在王府指点小和尚的剑术。

小和尚哼着歌,快快乐乐回家去了,这次一路安安稳稳,一点波折也没有。

又是小楼后院那颗桂花树,桂花已落了大半,只剩下星星点点米粒似的黄色藏在枝叶层叠之间,散下一片清香。

花满楼手里捧着本书,旁边的软榻上睡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和尚。

在经过几个月的投喂之后,小和尚终于不是初见时干干瘦瘦的一小条了,而是变成一团又白又圆的糯米团子——当然不是肥胖,只是终于达成一个健康八岁孩子的体型,并且因为吃得好睡得好,白了不止一个色号,所以看上去格外绵软。

对这样的结果,花满楼十分满意,小和尚也十分满意,小和尚的牙齿也很满意。

那颗被桃花酥硌掉的门牙终于长出一点小尖尖,成了小和尚的心头好,每天都要轻轻碰一下确定小尖尖还存在。但因为新的牙齿长出来,所以花满楼更加严格地控制小和尚甜食摄入,连偷吃的机会都没留给他。

小和尚睡得迷迷糊糊,梦里满是桂花的香气,砸吧砸吧嘴都是桂花藕粉的味道。

一觉睡醒,天色已擦黑,西边泛着瑰丽的粉紫色,给所有事物都笼上一层朦胧的薄雾。小和尚揉揉沉重的眼皮,迷迷糊糊地看向仍然捧着书在读的花满楼。

“天黑了呀,花满楼晚上吃什么啊?”小和尚情不自禁打了个哈欠。

花满楼这才从书中抽离,有些小小的惊讶:“天已经黑了么?”

小和尚已经踩上自己的小靴子,一边穿鞋一边回道:“当然啦,我都睡醒了!明明只是想躺一会呢,然后就睡着了,晚上肯定要睡不着了!”

“小孩子本来就该多睡一会!”花满楼坐在桂花树下,眉眼含笑。

“知道啦知道啦。”小和尚根本没有听花满楼的叮嘱,脑子里只有一个问题,“所以晚上吃什么呀?”

吃什么这个问题能算得上是一个大难题,尤其是在不止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小和尚对美食的了解自然比不上花满楼,所以就格外喜欢让花满楼点菜,因为他永远能说出又合适又好吃的东西。

当然,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也就代表着小和尚今天不想做饭了。因为他只会做几种菜,而且每种菜都只是把不同的蔬菜炒在一起,比如白菜炒茄子、番茄炒黄瓜这样的菜。吃肯定是能吃,但好不好吃完全靠运气了。

在吃过几次酒楼的菜之后,小和尚就对自己的手艺充满了嫌弃,能不做饭就绝不会碰一碰锅铲,充分体现了所谓“贪欲”。

花满楼听着已经跃跃欲试的小和尚,不由得失笑:“你去鸿福楼取就是了,我已和掌柜订好了。”

小和尚就等着这句话,脚尖一点便冲了出去,整个人洋溢着吃饭的喜悦。

鸿福楼就在离小楼不过两条街的地方,里面的素菜可谓一绝。此时正是晚饭的时辰,酒楼里满满当当,游商侠客与普通殷实人家都挤在这家酒楼里,热腾腾的烟火气升腾而起,每个人脸上都是相同的欢悦。

能够在天色转凉的时候吃上一顿温暖美味的晚饭,岂非坠在寒凉夜幕中一颗闪烁着微弱光芒的星星?

微小短暂的幸福也能让人慰籍,这个道理却往往在苦痛中才能明悟。

小和尚熟门熟路走到柜台前,掌柜的一见他就咧开张亲近却不谄媚的笑脸:“是花公子订的四样素菜小炒并栗子粥吧?您稍等,马上就好!”

“多谢掌柜的!”小和尚也仰头笑起来,两只圆溜溜的眼睛弯成月牙。

“您客气,我该多谢您二位光顾才是。”掌柜的深谙做生意的规矩,不论是什么样的顾客上门都不能让人看你一张臭脸不是?所以掌柜的对每个人都笑,笑出这鸿福楼的满楼顾客。

小和尚一边和掌柜的说着话一边往后厨门口瞟,一句话的功夫里眼睛转了五六次,掌柜的自然不会看不出来,忙道:“素菜刚出锅时滋味才好,咱们可不敢给您放了一两个时辰的菜不是?您且稍等片刻,小炒都是快手菜,马上就能好!”

“嗯嗯,我知道!”小和尚口头答应着,眼睛还是忍不住。道理小和尚也懂,但饭菜就在眼前,怎么能让人不多看几眼呢?

掌柜的见小和尚没有因为这个就不满意,这才松了口气,道了声忙往二楼走去。他可不是站在柜台后面收钱就行了,像在二楼的一般熟客居多,每个都要问一遍合不合口味,再拉几句家常,最后请下次再来。

这样的活儿店小二是绝做不来的,只能让他这个掌柜的出面才行。

小和尚也不在意有没有人陪自己说话,他更在意菜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好,花满楼在家里说不定都等急了!

花满楼当然不会等急,但其他人就不一定了。掌柜的刚刚踏上二楼,就被两个凶神恶煞的持刀大汉拦个正着,其中一个脸上有一道从额角劈到嘴唇的刀疤,一个头上绑了顶红头巾,两个人都是一脸凶相,怒目圆睁。

“我说掌柜的,莫不是看不起我们兄弟?这都快等了半个时辰了,怎么菜还不上?”刀疤脸一手吊儿郎当提着钢刀,一手握着掌柜的肩膀,声如洪钟,把整座酒楼的声音全压了下去。

这么大的声音小和尚自然不会注意不到,盯着后厨门口的眼神也转移到了二楼。

掌柜的心里叫苦,他们做生意最怕的不是赖账或吃霸王餐,最怕的就是这种不讲理的强客。其他好歹只是损点钱财,可若是碰见这样的能不能留下命来都难说!

“是是是,都怪我们怠慢了您!这样,您这桌算我请您的了,实在不是我们有意怠慢,只是这雪绵豆沙太费功夫,我们后厨两个师傅专门给您做呢!”掌柜的连连赔笑,完全不提这两人来了连一刻钟都没有这件事。

毕竟提了也没用,说不定二人恼羞成怒还会给他一顿拳脚,若是这事就这么了了就再好不过了,就当破财消灾。

红头巾冷哼一声:“老子稀罕你这点饭钱?你是什么头面上的人物,敢请我们兄弟吃饭?”

掌柜的额角滑下冷汗,知道这事不能轻易了了:“那您说怎么办?”

刀疤脸和红头巾手指一挑,摆出个下跪的手势:“这样,只要你给爷爷磕三个响头,这事就算了了。要是不磕……哼,你看着办!”

说罢一道刀芒闪过,掌柜左手边的椅子已碎成几块,零零散散瘫在地上。

有这么一出谁还敢吃饭?几声短促的尖叫之后,酒楼里只剩下几个人。掌柜的汗如雨下,咬咬牙就要跪下去。

“你是谁爷爷?”一道童声在一楼响起,最后一个字落下时人已到了掌柜的前面!

刀疤脸和红头巾一惊,以为碰见了好行侠仗义的那些大人物。他们兄弟嘴上逞能,实际上也只敢欺负欺负不会武功的普通人,随便见了谁都只有他们当孙子,对方是爷爷的份。

不过等看清来人之后,他们立马松了一口气,一个不过到他们胸口的小屁孩,能有什么本事?长得又白,脸上还挂着婴儿肥,一戳就是一个坑,恐怕见了刀都得吓哭。

掌柜的看见小和尚冷汗更甚,他磕几个头不要紧,要是伤到了别人家的孩子可怎么得了?哪个孩子不是爹妈手心里的宝?可让小和尚快走的话还没出口,就见小和尚又问了一遍。

“你说是谁爷爷?”小和尚牢牢挡在掌柜的面前,大大的眼睛死死盯着刀疤脸和红头巾。

刀疤脸冷笑一声:“老子是你爷爷!”

小和尚脚尖一挑,从地上一堆零碎里挑起一根勉强能用的木棍,面无表情:“我可没有爷爷奶奶!”

红头巾嘲笑的话还没出口,掌柜的正要把小和尚拽到自己身后,就听空气一声爆响,一身腱子肉的刀疤脸和红头巾膝盖一痛,整整齐齐跪了下来!

小和尚仍然面无表情,把手里的椅子腿交给掌柜的,又问了一遍:“现在,你们是谁爷爷?”

“您是我爷爷!您是我爷爷,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饶我们一回……”刀疤脸和红头巾这样的性格能活这么久,说好听点叫识时务者为俊杰,难听点就是骨头软脸皮厚,让人不齿,自然也懒得计较。

“给掌柜的道歉,然后赔钱,就让你们走。”小和尚轻轻捞起一块木板,粉末扑簌簌从手指缝里流下,虽然没有说出一个威胁的字眼,却比任何狠话都更让刀疤脸和红头巾畏惧。

“释心法师果然风采不俗。”一道声音突然响起,在场的几个人吓得一抖,除了小和尚。

小和尚早就感觉到那个位置有人,不过跟小和尚没关系,所以完全没有在意。但现在那个人叫出了他的名字,那就跟小和尚有关系了。

“你是谁?”小和尚有些戒备。

来人从隐蔽的角落里站起身来,也是光头,身上穿着洁白的僧衣,脖子上挂着一串古朴的佛珠。他脸上挂着悲天悯人的笑意,站着的地方就像是布满佛光的佛堂。

跟他比起来,小和尚简直是假冒伪劣产品,完全不像一个“和尚”,更像是娇生惯养的小公子。

“贫僧无花。”来人捏了个小和尚完全看不懂的手势,笑着打了个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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