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到家后苏娆把今天和申嘉的对话都同父母说了,姚钰听闻暴跳如雷，痛斥这姑娘一点羞耻心都没有，激动得满地乱转。与母亲的激动相比,父亲苏怀章镇定得可怕，他沉默不语，直到从茶几抽屉里抽出半包烟来。
自打查出心脏不好，他就已经开始戒烟了,尤其几年前做了手术,家里更是烟酒不存，看着那瘪掉的半包烟，想也知道父亲的压力有多大,他只是不说而已。
“爸。”苏娆看着烟云间父亲模糊的脸问，“你真的没有资助过她吗？”
这话把姚钰问愣了。“你这孩子……你怀疑你爸？”
苏娆看了妈妈一眼，还没开口解释就听父亲叹了声。“我要是资助过她就好了。”
苏怀章失神地盯着燃烬的烟头,烟灰摇摇欲坠,随着他深吸一口还是落在了茶几上,碎得四分五裂。“这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姚钰恨其不争地瞪着丈夫，最后无奈苦笑。“你还有心情同情别人。她随便编几句话你就信了？红口白牙地去诬陷,毁人家名誉,这么恶劣的事都干了,还有什么编不出来的。”
“妈，我不觉得她说的是假的。”苏娆插话。
姚钰语塞，指着他们父女。“行,你们同情去吧，我不管了！”说完，她转身回了房间。苏娆想追上去劝劝她，但看着还在吞云吐雾的父亲留了下来。
“那女孩我见过,宋衍二叔约我吃饭的时候她在，起初我没多想，当宋南竑提到营南项目的时候我就明白他的来意了，也明白这姑娘在场的目的。当时我很气愤，就算项目谈不成我们也是亲家，看在孩子的面上也不该做出这种事，但我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是这个目的。”
苏怀章掸了掸烟灰，半只烟没夹住掉在了水杯里，他想再抽出一支却被苏娆拦住了，苏怀章凉苦笑笑，“当时她一直在我身边低声说‘对不起’，我当时还好奇她为什么说这个，想想现在明白了。”
“你就是因为这句‘对不起’才相信她的？”
苏怀章是似似而非地点点头。“不止这个，还有她的手……”
说到这苏娆这才回忆起来，今天见到申嘉捂着脸哭的时候就觉得哪不协调，原来是那双手，与申嘉白皙的脸比，她那双手太过粗糙了，好似还有冻疮留下的痕迹，现在的小姑娘就算再不会保养也不至于粗糙成那个样子，这一看就是生活的苦难留下的痕迹，但问题是她一个学生，就算没人资助也不至于过那种生活，她背后一定还有什么……
苏娆安慰了父亲就回房间了，刚关上门电话就响了，是宋衍。
“谈得怎么样？”宋衍开口就问。
苏娆没忍住笑了。“你还真是什么都知道！”
宋衍笑笑没应，苏娆无奈叹了声。“不太好。”
“要不要我去……”
“不用的。”苏娆连忙打断他，“荣盛已经够你忙的了，这边有我呢。”
宋衍笑着点了点头，再次问起今天的谈话，苏娆躺在床上将今天和申嘉的会面以及刚刚和父亲的谈话都讲了来。“她诬陷我父亲是真，但我也不觉得她说的话是假的。”苏娆犹豫着，“我觉得这个资助人很可能就是她背后的人。”
宋衍默然点头，笑了笑，无奈又像是自嘲。“是，是我二叔，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为达目的他什么手段都可以用，女人对他而言就是交易的工具，他手里有很多女人，各种身份的都有，这女孩也不过是其中一个。”
苏娆沉默了，宋衍叹了声。“总是让你看到我们家不堪的一面。”
“没有。”苏娆从床上坐了起来，“我是为那女孩感到可悲。”
宋南竑的确可恨，在他眼中女人不过是换取钱财和权利的工具罢了，他根本就没把她们当作人，而是肆意糟践的物件，如果不是被折磨得无法忍受，申嘉也不会那么激动，她的痛苦不是装出来的。但让苏娆不能理解的是，明明恨到极致她却没有反抗，反而帮助宋南竑诬陷别人，竟然把对宋南竑的恨全都转嫁到父亲身上，这种丧良心的事她都肯做，不是她真的没良心，那就是她有把柄在宋南竑手里……
苏娆陷入沉思，宋喊了她好几声才反应过来。
“这事还是交给我来解决吧。”宋衍柔和劝。
苏娆笑笑。“没关系，我可以的。”
“苏娆。”宋衍声音突然沉了下来，忧虑难掩，似乎还有几分嗔怪。
苏娆怔了下，转而道：“放心，不会耽误跟你领证的。”
这回愣的是宋衍。“我不是这个意思……”
“哦？那你是不着急了？”
“也不是……我是……”
宋衍一时不知如何解释，却把苏娆逗笑了。原来他也不是只会云淡风轻，他紧张起来也是很可爱的，比起那个全能的“影帝”，苏娆更希望他是个能和自己敞开心扉的“丈夫”。
“你不用担心我，你那边更是一团乱麻，其实我们面临的是一个问题，荣盛要是出了状况，你二叔也不会放过我父亲的，你还是想办法解决公司的事吧！再说了那是我爸，为他我豁出命都行，如果真的解决不了，我肯定头一个就得把你搬出来呀，我至于跟你客气吗？你可是我老公啊！”
话落，电话那头久久无声，苏娆以为信号不好站起身“喂”了几声，直到对面传来低低的笑音，他嗓音温柔地说了句“再叫一声。”
“叫什么？”
他笑而不语。
苏娆蓦然懂了，脸也跟着红了，却装做不屑咕哝，“就那么愿意听？”
“愿意。”
“早晚有你听够的时候！”
“那你试试啊？”
苏娆“噗”地笑了，酝酿了许久刚说出了一个“老——”，电话那头突然有人喊了声“宋衍，你躲这了！”接着就听越来越清晰的埋怨声传来，是池一柯的声音。苏娆无可奈何地笑笑，回了句“你忙吧”就和宋衍道别了。
随着电话挂断，苏娆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全然不是刚刚那个放松的她。她盯着手机屏幕良久，随后拨通了陈煦的电话……
而电话这头，宋衍的脸色也没好看到哪，他回头冷瞥了正在奔过来的一柯一眼，一柯惊得立刻顿住脚，没敢上前。
“我不会又搅了你好事了吧？”一柯问。
宋衍给了他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问道：“你什么事？”
“啊，不是我。”一柯笑眯眯地朝后指了指，“是安小姐找你。”
宋衍望去，安逸从门口进来，一向淡定的她脸上显现出些许急迫。宋衍看出她定是有要紧事，也没在意为何一柯与她同来，直接问道：“怎么了？”
安逸话比脚快。“找到了，找到他了。”
宋衍定住，眼底情绪翻涌却镇定地问了句。“真的找到了？他是谁？他在哪？”
安逸已经走到宋衍身边，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上面是一些行踪图。“Gary离开伦敦后去了南非，信息显示他只逗留三个月就回国了。”
“美国？”宋衍问。
安逸缓缓摇了摇头。“是中国。”她说道，眼神盯紧了宋衍，一字一顿补充，“中国，滨城……”
……
苏娆和陈煦再次见面时已经是第三天晚上了，这个小表弟果然能干，只用里两天的时间就把申嘉摸了个透。不过这还得说得益于两人同校，陈煦没少请他学校里那些朋友帮忙。
“我这两天连选修课都没上，就为给你摸底去了！”陈煦要好似的哼道。
苏娆笑着白了他一眼。“好像你不帮我就去上课似的。”
陈煦窘了下，哼哼着。“你再寒碜我，我可就走了啊！”
“不不不，你辛苦了，好弟弟，明个姐姐请你吃饭，吃大餐行不行？”
“这还差不多！”陈煦傲娇笑笑，一脸的阳光，不过这阳光停留瞬间就散了。“那天见面，申嘉关于她身世的话都是事实，她确实父母双亡寄养在表姨家，后来和表姨夫闹僵了搬了出来，一直靠自己养活自己。表姐你不知道，我这两天不停地求我哥们帮我打听申嘉，他们都以为我要追她呢，还劝我早点打消这念头。”
“因为她生活不检点吗？”苏娆问。
“不是。”陈煦摇头。“她没有生活不检点，恰恰相反，我们那天看到她是什么样，她在学校里就是什么样的。她在学业上很刻苦认真，人也老实安稳，说她被包养根本就没人信。而且她不是一般的穷，连特困生都比她过得轻松，哪个被包养的人过得那么窘迫。”
“怎么会呢？”苏娆不理解。以宋南竑挥霍无度的脾气，既然包养了她肯定少不了给她钱。
“是啊，我不信，以为她是装的，直到后来我发现她去了老热力厂的家属楼，我跟着楼下的大爷大妈打听了一溜才知道，她有个男朋友住在这。”
“她有男朋友？”
陈煦点头。“是，虽然她从没对外承认过，但左邻右舍觉得他们就是那种关系，不然无亲无故地，她凭什么照顾他那么多年。”
“照顾？”苏娆更不理解了。
陈煦表情突然沉重下来。“她男朋友眼睛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