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阴影可太是个角落了,那帮人在那溜来转去竟然就是看不见。眼见那些人往里搜寻,就要走到这个角落,周青紧紧贴着傅清离二人,恨不得与他们融为一体。
脚步声就在身后,暗光中,墙上映出了赌庄那帮打手粗狂的身影。周影颤颤巍巍,周青说:“两,两位,你们不考虑先跑吗?”
贺朝凤老神在在,贺朝凤说:“这个地方能卡位懂吗?”
不不周青不懂。
傅清离也不懂。傅清离问:“卡位是什么?”
贺朝凤贴在傅清离耳边告诉他:“就是一个相对安全的区域。在这个区域,不管别人是不是有百步穿杨的眼力,都不可能发现这里。”
话音未落,一道阴影罩了上来。大约有两个贺朝凤那么宽的粗莽大汉正沉沉看着他们,一点也不像是瞎了的看不见的样子。
贺朝凤:“……”
傅清离:“……”
贺朝凤咳了一声,自我安慰:“这个,世界上没有百分之百的概率。”
那大汉猛然道:“他在这里!”
贺朝凤和傅清离同时动身,一个迎向大汉手中砍下的精钢长刀,一个一脚踹向他胸腹。等刀嘣一声断成两截,那大汉顿时把对面的墙砸出一个坑,砖屑飞溅。
身后集结的人纷涌而上。
周青:“啊啊啊啊——”
贺朝凤和傅清离拎起周青就跑。
夜风呼号,身后追赶的动静已渐远去。傅清离与贺朝凤飞跃在房顶上,过了几条街,这才寻了个安静的地方暂且躲避。
周青被顺便扔在那里,来来回回的起起落落叫周青有些晕机,他可能这辈子都没这样刺激的飞过。
傅清离说:“第一次见识到贺公子的轻功,如传闻般仙气卓然。看来容泽的药确实有效。”
这算什么,贺朝凤不但会飞,从前还骑过长了翅膀的老虎,与这相比,不过是在屋顶旋转跳跃,根本难不倒贺朝凤。
贺朝凤看周青,周青扶着墙干呕。贺朝凤问:“周公子,你做好选择了吗?”
周青是个人,是人就长脑子。周青怕外面那帮赌徒谋财害命,凭什么就信贺朝凤是个好人。眼前两个人出现的如此巧合诡异,周青一颗心几乎要掉出来。
周青呕着呕着,忽然之间拔腿就跑。
贺朝凤刚要拦:“哎——”
一枚飞刀咄一声钉在木门上,堪堪擦过周青头皮,削了几根头发。
周青:“……”
傅清离钻研着刀片:“是死在他们手里当一个明日头条,还是死在我手里包你售后。”
傅清离和煦道:“周公子自己选。”
周青:“……”
周青眼一瞟,那位一身黑衣的煞爷嘴角含笑,和蔼可亲,手里来来回回玩着一把刀,薄如蝉翼,入木三分。刀是真的,话里的杀意也是真的。周青当时额角就流下冷汗,没敢再往前半步。
随便搬了张木条凳,周青老老实实坐在那里,对面举着灯,是两个大神。一个动刀准,一个动嘴比刀还准。
贺朝凤说:“这就对嘛,我们又不要你做什么,只是问几个问题罢了。你交出去换赏金的那一幅画,果真是你自己画的?”
周青铁着脖子:“当然是——”
傅清离将刀扣在了桌上。
周青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周青卑微了几分:“当然不是。我那三脚猫的功夫,画一朵喇叭花还差不多,怎么会有如此精湛的画功。”
要说这周青也算是聪明人了。一听这诡异的黑红二人找上门,开口就是问画轴,心知对方一定是有了些底。不然若非行家,绝看不出其中奥秘。
那画不是周青所绘,却是他亲笔所描。故而墨是廉价的墨,香是廉价的香,就连纸,也是廉价的纸。
周青说:“这画,是别人给的。”
给的?谁会给周青一幅画,还是精湛的画功,这么廉价的墨。贺朝凤和傅清离对视一眼,大约没想到什么都还没问,就得了这么一个炸。
贺朝凤说:“谁给你的?”
周青支支吾吾,就有些说不出来。贺朝凤还有些疑惑,傅清离却明白了过来。傅清离说:“恐怕不是别人送给你,而是你不问自取,偷着得来的吧。”
周青顿时红了脸,周青辩解说:“文化人之间的交流,怎么能叫偷!名画蒙尘多可惜,我这是替它惋惜,想它重见天日!”
贺朝凤略过形容词,贺朝凤直击靶心:“你在哪偷的?”
周青不大肯说。
贺朝凤叹了口气,贺朝凤起身开门:“赌——庄——兄——”
周青扑上来关了门,周青说:“在春风楼,春风楼!”
贺朝凤这个人,既神棍又无赖,还喜欢威胁别人。周青颇为无奈,一边是打手,一边是比打手还可怕的打手,两相权衡没有余地,只能选择全权相告。
大体上和之前薛礼说过的差不多。但有一点不同,周青闯进别人房间的时候,没有人在洗澡。只是这屋中东西散乱,看着特别富贵,周青就动了歹念。
趁着无人,周青快速翻了翻柜内贵重物品,撸了把首饰,大约看了眼这摆在橱柜中的名画,就偷偷离去了。
周青是个文痞,也就是说,他识一点墨水,知道这画价值非凡。这样的画,世上恐怕也难以寻到两幅,周青不敢随意找个当铺卖,只能收在身边。
就在周全不知如何处理时,凑巧就听说幽州有人高价悬赏黑蝴蝶。万两的赏金一下吸引了周青的注意。周青总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什么蝴蝶,寻思半天,打开那画一看,嘿,得来全不费功夫。
周青模仿别人虽然尚可,毕竟不是真材实料。蝴蝶丑是丑了点,但更叫人信服,尤其是能瞒过金元宝和薛礼这种特别有钱的人。毕竟有钱人只认识古董名家。
而且周青偷摸藏了个乖。
一只黑蝴蝶,就值万两赏金,那保不齐有第二只第三只黑蝴蝶呢?那就是钱生钱,周青抱着这卷轴就像抱了个命根。他当然不会将原画交出去。
周青苦着脸:“我要是知道这和官府有关,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乱碰。”
十个胆子也没有用,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利益高到一定份上,就不长脑子,全身只长胆子。
贺朝凤道:“你是在春风楼哪间房看到的画?”
周青用力想了想,周青摇摇头:“春风楼是做风月生意的地方,一共一百零五间楼,我当时是为了躲避打手绕的楼层,我也不知道一头撞的是哪一间房了。”
贺朝凤道:“那你用力想。”
周青很无辜,周青辩解道:“我当时听着那些声音,哪还有心思听别的,随便挑一间没人的就进了。根本不会关心是哪间房。”
贺朝凤也很莫名:“什么声音你说啊!”
所谓呈堂证供,就是每一个细节都有可能决定成败,万一突然就能从声音中判断出楼层房间号呢?某柯就经常在电话中听到动静辨别位置,比卫星定位还准的嘛。
周青:“……”
这让周青怎么说,青楼能有什么声音啊,周青就算是个痞子,他也不算是个流氓,而且文人还要点脸。周青憋红了脸,他他他,他总不能嗯了个啊吧。
贺朝凤还要教育细节的重要性,贺朝凤就被傅清离捂住嘴。傅清离按住了贺朝凤,直接说:“原画在你手里?”
周青老实点头。
傅清离又问:“有其他人知道吗?”
周青道:“没人晓得。”
因为周青小胆,生怕春风楼有什么动静,所以在隔了两日后,特地又去楼里乱逛,以探消息。结果老鸨依然对他爱理不理,没有说有客人丢了东西。周青这才把心放到肚子里。
为免夜长梦多,贺朝凤与傅清离当晚就决定跟着周青回家。周青是个关键线索,要是不抓紧时间,贺朝凤就怕他凉了。
这个没节操的地方,连卡位都失了准,贺朝凤一点也无法担保接下来会遇到什么。
周青的家比较小,看着冷清且没有人居住的痕迹。周青默默无声地领着路,结果走到前头,忽然发现家里门窗大开。周青心里一惊,连忙扑过去,一见情状,顿时捶胸顿足。
“我的画呀,我的钱呀,我的柴米油盐呀。”
此地像被打砸过,抄了个底朝天。
傅清离摸了摸桌边的砍痕,傅清离说:“是赌庄那拨打手。”
想来那些打手发现找不到周青,就直接来了周青家里。老板观察了周青那么多日,周青又不是新面孔,当然知道住址。所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周青最近又没出远门,他那个取之不尽的钱,一定就在家中。
所以赌庄老板当机立断,叫手下趁周青不在,把可能存在的钱给翻找出来。
地上滚着只咸菜缸,周青抱着咸菜缸痛心不已:“我,我的钱啊!”
贺朝凤若有所思道:“这么说,那幅画现在应该在赌庄那些人手中?”
傅清离道:“如果它重要的话——”
两人一对视,想到了同一种可能。
贺朝凤他们想的不错,抄了周青家的确实是赌庄老板。他派出去的打手没找到周青,就直接杀到了周青家里,把地都掀了三尺,总算能给老板交差。
老板咬着烟袋,手里拿着大票,一脸嫌弃。
从未见过有人的银票是直接开的万两,会这样开银票的人,一定是不怀好意,起码叫人把这钱用不出去。赌庄的老板是生意人,他知道万两大票一定要先去银铺兑换。依周青近日的大手大脚,他既然有一张万两的银票没开,想必还有别的收入来源。
赌庄老板问:“就这些,没别的了?”
那些打手你看我我看你,推出其中一个说:“还有个画,兄弟们觉得不值钱。”
赌庄老板将画打开,里头扑然欲出一只黑色的蝴蝶,香气叫人眩晕。老板脑袋一晕,老板开口就骂:“愚蠢!愚蠢!什么不值钱!这是刺画,每一针都拿颜料刺出来,每一点颜料都有千针不同。这东西有价无市,你们这帮蠢货!”
老板家里三代开赌庄,好事坏事都干过,他一看这画,先是一个激动,后就心知不好。周青这个小人见钱眼开,如果这画好出手,一定留不到现在。他既然将画压在咸菜缸底,想必是嫌它是个□□烦。眼下被人一并盗走,岂非是再高兴不过!
老板当机立断,立马将那画抛给打手:“去,快去把这画给我扔了,扔的越远越好!”
但是没有人动。
老板道:“你们怎么回事!你们——”
一股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比这画上的味道还要重。老板站住了没动,因为他也不能动。屋外忽然起了风,老板的脸一下变得惨白。
万福赌庄开在城西,因为生意要讲个好兆头,所以做生意的人家,门口两盏红灯笼是不会灭的。风雪山庄也是如此,门口两盏大红灯笼,灯从不让它灭。
要找万福赌庄其实不难,因为那里的香味十分重,还有满地鲜红的血。贺朝凤和傅清离几乎是在知道周青家被砸了后,立马赶去的万福赌庄,结果还是晚了一步。
贺朝凤站在那里,望着这一地狼藉,微微皱起了眉头。万福赌庄一共三十来口人,无一例外全部倒卧在地,身上没有别的伤痕,只有脖间一道红痕。
这红痕太熟悉,贺朝凤之前已经见过多次。但是风雪山庄的案子已经结了,龙瞎一行人是王琅杀的,乐家两兄弟是乐老三杀的。那到底是谁,又有同样的手法呢?
傅清离走到万福赌庄的老板万全身边,万全眼里还停留着恐惧和惊诧,他的手微微扣紧,弯成了一个圈。
傅清离说:“凶手取走了画。”
贺朝凤从沉思中回神,贺朝凤蹲下身看,这姿势果然是手中曾有过东西。贺朝凤说:“你厉不厉害?”
傅清离道:“还行。”
贺朝凤又说:“那你可以同时杀三十多个人吗?”
傅清离道:“无人可以。”
贺朝凤随手一指:“可你看这些人,都在自己原本该有的地方。甚至连打斗的痕迹都没有。他是怎么办到的?”
这一点,还真无人知道。
风吹灯笼摇,艳芒芒的。院中树影婆娑,好像在说它也不知道,它也没看见。这时候贺朝凤有些怀念从前的不科学,因为在不科学的设定中,哪怕是个地精,也一定能目击到什么。
啊,这艹蛋的设定。
更想艹蛋的是李明诚,当然李明诚是个文人,他不会骂人。李明诚现在焦头于一件事。
薛礼和李明诚不同路,柳吟疏要送佛送到西。金元宝去找最好的客栈,顾淮北要安顿两个女人。剩下就是李明诚一行人,外加一个素娘。
但是,素娘死了。
手下掀开门帘,素娘就躺在那里,动也不动,一摸,早就凉了。
李明诚还打算要取她问审,哪知出这桩事,一下子少了个关键证人,连个录口供的也没了人。李明诚很难办。而且这么多人围着一辆马车,素娘是自己杀自己吗?
就在李明诚焦头烂额时,手下又来报,手下面色诡异,说:“贺公子他们在万福赌庄等您过去,说有急事,要事,不得不去的事。”
李明诚道:“半夜!他两个半夜粘在一起,我就不说他们了。在赌庄做什么,要本官亲手去捉赌吗?还有什么事比死了个人重要?”
手下一脸难以言喻,手下说:“呃,他们那边,出事的是一整个赌庄的人。”
手下补充了一句:“大人,就您常常想办了又没办成的那个万福赌庄,就内个啥了。”
李明诚:“……”
李明诚张大了嘴巴。
李明诚忽然想到进城前他与贺朝凤说过的话,当时他邀请贺朝凤歇一晚,贺朝凤答:“不歇了,怕去的晚连楼都给人烧了。”
这就,这就来事了?
待李明诚匆匆赶到,看见万福赌庄那个模样,又见黑夜中站在红灯笼下,一黑一红两个青年才俊。李明诚无语了很久,终于撕下了文人的脸皮。
“你们有毒吧?”
贺朝凤望着天,贺朝凤:“咳。这,凑巧。”
作者有话要说:李明诚:一来就灭一个团,王炸啊!
其他人安慰:咳,习惯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