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贺朝凤是他们,就会选择弃车保卒,带着一个不明底细的金元宝没有作用,目标还大,把金元宝扔出去叫别人争抢,才能抽身落个逍遥。
显然对方并不笨。
鬼面人正在一个人下棋,他在那幅蝴蝶牡丹图上下棋,这个棋盘也是世间罕见的名贵。
黑衣人将梅府和江湖上的事在鬼面人耳边这样那样说了一通,黑衣人道:“现在外面都是在找金元宝的人,我们要不要先把他——”
鬼面人止住黑衣人的手起刀落。鬼面人颇为自得的放了一个子,重新下起了棋:“这你就不懂了,这就是贺朝凤的计谋。”
但是黑衣人道:“可这于他有什么好处呢,如果别人知道这是他的计谋,那些人不会放过贺朝凤。”
因为江湖最厌恶失信。没人会愿意自己被耍弄地团团转,这也是十三香即便做生意,也不做坏规矩的生意的原因。
贺朝凤此举,是将自己置于刀刃,这刃用得好,他翩然起舞。若用得不好,刀一落,他自己是血流成河,伤身伤心。
“武林盟势必要给大家一个交待,贺朝凤会成为众矢之的。柳吟疏难道还会保他吗?”
黑衣人不明白贺朝凤有很多种选择,为什么偏偏选最不好用的这一种。
鬼面人说:“因为他的目的只有一个。”
“他想要金元宝活着。”
“那帮蛮夫只会豪夺不会巧取,他们深信金元宝掌握着天下大秘密,倘若金元宝死了,你说他们接下来会想到谁?”
黑衣人想了想:“抓了金元宝的我们?”
鬼面人赞许道:“不错。”
金元宝一死,按顺位排序,武林中人一定认为是鬼面人他们得到了秘密从而杀金元宝灭口。相反金元宝活着,还能替他们当个挡箭牌。
鬼面人将贺朝凤的用心剖析一番,鬼面人叹息道:“我单知道贺公子不是一个好惹的人,却没想到贺公子还是个多情的人。不过是个商人的儿子,也值得他这般费心。也罢,我就送他一个人情。”
鬼面人招过一名黑衣人,黑衣人架着梅清霜,将梅清霜带到鬼面人面前。鬼面人说:“我给你一个选择,你是想要放了金元宝,还是我不再去追究贺朝凤。”
梅清霜冷静道:“我很想两个都选,可是我看你,似乎连其中一个的机会都不给我。”
鬼面人哈哈大笑,他道:“你真聪明。你若是选择放了金元宝,我就杀了他,将他弃尸荒野。你若是要选择不再追究贺朝凤,那我就将他喜欢柳大公子的秘密公诸于世。”
鬼面人道:“这虽然不是什么秘密,却也并非人尽皆知。但想必如此一来,贺公子在江湖上的声名,就又要臭上一臭了。你说,他的好师门会不会出来清理门户?”
梅清霜不答话,梅清霜与这个人在一起相处了这两日,已经很了解这个人的脾气。他好时,温柔体贴,像当梅清霜是自己人。不好时,阴晴不定,就像方才他说的那样,你若做什么选择,他非要反着来。
这种时候,最好就是不要搭话。你越是不和他搭话,他越觉得无趣,也不会去折腾你。
鬼面人这会心情似乎不错,鬼面人拉过梅清霜坐下,摸上她的脸:“你看,你又漂亮,又聪明,手指也很好看。要是我将你杀了,把你扔到梅千鹤面前,他会不会很难过?”
一众人肃静无声。
鬼面人说杀,那就一定是真杀,绝不会掺假。这么个天姿国色的漂亮姑娘,莫非就要死在这里,一帮人蒙着面,心里吐槽着可惜。
梅清霜道:“你可以杀我,但恐怕你会失望。我父亲除了我之外,还有三个儿子。我四哥死了,他都能面不改色,继续办他的大宴,何况是我呢。再说,从前我被人绑起来时,他第一件事,也是关心他的暗绣秘籍有没有被取走,其次才是关心我。”
梅清霜冷冷笑起来:“他这样的人,你若是能叫他难过,大可以去做,我还真想看看呢。”
鬼面人无声半天,鬼面人目光落在那幅画上:“画解的如何?”
“一半。”
“才一半?”
梅清霜道:“梅花针法九百九十九针,连绣姑姑也才学了其中九十九针,何况是我?”
那幅黑蝴蝶牡丹图浸了水,香气蔓延在整个屋中,上面该淡的颜色淡去,该深的颜色已加深。梅家的暗绣有自己的针法计数,梅清霜在上面补了针,逐渐加深的地方,渐渐显出地形轮廓来。
鬼面人将那图捡起来,看了半天没有说话。梅清霜紧张地握紧了手,没人发现的地方,她手中尽是汗水。
良久鬼面人说:“哦,鲲啊。”
他笑道:“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可遮天蔽日,能上九万里的地方,确实也配汉王。梅小姐技术不但没有退步,还精进不少,都学会拖延时间了。”
梅清霜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金元宝还在试图策反绑着他的黑衣人,忽然听到吱呀一声,那股熟悉的马粪味一下飘进来,叫人脸色碧绿。而一声闷哼如此熟悉,金元宝顿时浑身一震。
金元宝顾不上自己,连忙蹭着肩膀去找被关进来的人。金元宝说:“清霜,是你吗?”
梅清霜揪紧金元宝的衣服,梅清霜气息微乱:“快。快告诉贺朝凤,那些人已经解开了蝴蝶牡丹图,他们要,要往——”
金元宝心头大乱,金元宝道:“往哪啊,这不是要那什么玉才能解吗!”
这么一来,金元宝岂不是要被撕票了!
然而梅清霜却不知是被下了什么手段,竟然眼一闭,软软倒了下来,金元宝一颗老心都快跳了出来,忽然脖后一紧。
黑衣人一号将梅清霜与金元宝拎起来,黑衣人坏坏一笑:“是呀金少爷,我们要走了,至于你们,抱得美人归不容易,祝你们白头到老,永结同心。”
窗外黄昏满天,远处青山隐绰,城中熙然繁华。
贺朝凤叮嘱,弟子除了排查可疑人士,还调查城中大宅院,要近期才有人住那种。第四日的时候,弟子有了反馈。
客栈附近一个中心城区,一共有五套空宅,其中两套是近两个月才有人搬进来,还有一套是个书生常年累月的租着。家里人都不多,不过十来个家丁,平时不出门。
“破庙有地道,地道已被人埋了,查不出源头,但他们既然能派小二来与我套话,想必不会离开太远。而他们有组织有预谋,人数也不会少。这附近,能探知我的动向,又有足够多的地方容纳一帮人却不引人注意的,只有私宅。”
贺朝凤说:“只消问问邻居有没有面生的人买房或租房,找起来应当很快。”
傅清离看了贺朝凤半天,说:“生意被你抢了,活也被你干了,就连话也一并被你说尽,我的人都要下岗了。”
贺朝凤一乐,贺朝凤说:“那不见得,人是你的,不是我的。不敢动傅公子的股份,我顶多算个外包,你是老板,你说了算。”
话一出口,两人不约而同想到疯乞丐按头两人成亲,当时情况紧急不算什么,如今想来,虽然没喝酒没洞房,但毕竟叩了头。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你——”
两人:“……”
贺朝凤咳了一声,贺朝凤说:“等你找到鲜灵子,分我一半,我带着你和鲜灵子回贺家,见见我家里人。”
丑媳妇总要见公婆,傅清离还不丑。贺朝凤打算好的,等事情结束,就带着鲜灵子和傅清离回一趟贺家,到时就算贺端阳再气病,还能及时把鲜灵子往他嘴里一塞,保命神药。
时已黄昏,贺朝凤吃过晚饭,腹中不空,就想出去消消食。他与傅清离一道走,路过面具摊停了下来,挑了个面具,往自己脸上一扣。
贺朝凤问傅清离:“怎么样?”
傅清离看了贺朝凤一会,伸手把面具拿了下来,半遮半掩凑上去:“很好看。我也想带你回十三香看看,那里的兄弟很好,一定很喜欢你。”
面具不大,但袖子大,路过的江湖人偏着头看了看这两人一眼,用脚趾头都能猜到他们在干什么。这年头的年轻人,真奔放。
忽然轰地一声,城中顿起一片火花,震地房屋都抖了三抖。
街上行人奔走起来,行人惊恐道:“哎呀,那,那边怎么烧起来了!”
那是一片房宅,此刻起了火。
这时起火的不外乎是有金元宝他们在的地方,贺朝凤与傅清离面色一变。
江湖人纷涌而至,救火的救火,救人的救人,都是贺朝凤他们不曾见过的面孔。这是个空宅,里头住的是一个书生一个书童,借了此地读书,没想到柴房失了火。
结果书生还没激动,一帮江湖人就非常激动,直接把火全灭了,不但把火灭了,还把柴房拆了,结果里面什么都没有。
贺朝凤也在现场,贺朝凤看着这一片混乱,渐渐心里升起了疑窦。
与梅家这动静比起来,城中偏远处一个不起眼的马棚就显得低调的多。这家人住了有半年,和周围的邻居都混得很熟。男主人是个文弱书生,亲和友厚,如今带着家丁要去探亲。
走前,男主人挨家挨户发了糖饼,但见远处浓烟滚滚,男主人问:“这是怎么了?”
邻居道:“作孽哦,是梅家又出事了吧。自从梅家老四出了事,梅家就接二连三倒霉。也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梅家可能干了什么亏心事。”
男主人笑了笑,没再多管。他的车马已经备齐,马上就要出发了。赶车的汉子十分憨壮,据说是猎户出身。
邻居看那宅中也起了烟,邻居道:“哎,你家怎么也冒烟了?”
“家中有些枯草,留之无用,我将它们放到马棚,统一燃了。不多。大婶要是空,能不能帮我看一下火,免得着到别处?”
那邻居肯定答应。
待男主人一家离开,邻居端了个小凳子坐在马棚前,干马粪很好烧,火势也不大。邻居摸着糖饼瓜子,正准备吃着打发时间。
忽然一拨人冲进来,为首一人像一阵风,这么卷过去,邻居的糖饼啪一下掉到了地上。
邻居目瞪口呆中,那些人已然将火扑灭,踢开地板,将那锁了链的铁门凿开,露出一间地下室。地下室中已浓烟滚滚,若无人来,呛死是早晚的事。
贺朝凤率先下去,边努力看清里面边喊:“金元宝?”
邻居惊呆中,要去地上捡那块糖饼,却被人扣住了手。傅清离冲他摇摇头,邻居顺着他的视线定睛一看,糖饼引来的蚂蚁个个翻倒在那,动也不动。
邻居:“……”
邻居倒吸了口气:“它它它,有毒啊!”
这事其实设计地也一般,所谓声东击西无外乎这么个道理,倘若贺朝凤想不到另一个地方的火是虚晃一枪,金元宝多半被呛死在这里。
但要说对方想要金元宝的命,也不尽然。不然他有很多机会,甚至不会给金元宝喘息的时间。这地下室的大缸,周围没有灰尘,一看就是新搬进来,拖延时间用的。
你要说他们心狠手辣,连无辜的邻居都能下手。若要说他们心慈手软,邻居若是因此毒死了,肯定有人能发现金元宝,给金元宝收个尸。
这帮人做事,全凭自己心意,真是十分古怪了。
地下室里空荡荡的,只有角落一口缸,缸里满是水,里头坐了两个人。湿漉漉的金元宝抱着湿漉漉的梅小姐。金元宝吐出个泡泡,金元宝欲哭无泪:“贺贺贺朝凤!”
“我还能活着见你真好呜呜呜呜。”
虽然和梅清霜单独相处这么几天更好。
金元宝和梅清霜被人捞出来,一帮人闹哄哄带他回去休息,几乎就在金元宝回到客栈的下一秒,得知消息的金仁刚好赶到,一叔一侄抱头痛哭,可谓叫人落泪。
自来霁雪城,按线索掀出梅家旧事,寻到水纹孔玉,无伤带回金元宝,完美避过坑十三香的算计。除了没与那黑衣人照面,种种算来,真是皆大欢喜。
贺朝凤在房门口看了会,悄悄走了。
晚风不冷,现在要近三月,又在偏南,天已经开始温暖起来。傅清离找到贺朝凤时,贺朝凤坐在阳台,望着远方隐隐绰绰的山脉,不知在想什么。
霁雪城愈发熙熙攘攘,提着刀的,握着剑的,扛着锤子的,都是江湖人。汉王宝藏的饵已经放出去,锦鲤也游了过来,还争先恐后。
傅清离走到他身边,傅清离说:“问题就要解决了,你看上去并不高兴?”
贺朝凤说:“我在想一件事。”
贺朝凤的目光从底下的人群上收回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他们已经找到了金元宝,并知道金元宝在我这里,但若是没有宝藏,会怎样?”
傅清离看着贺朝凤,回答了这个问题:“会血流成河。”
金元宝撕成三百六十片都不够他们用。
所以江湖需要武林盟,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的规矩,就是为了避免在不成文的情况下动手,伤及根本叫人捡漏。
这时候其实很需要领头羊,比如柳文海,或柳吟疏,但柳吟疏已经很久不露面了。
柳吟疏不是不想过问贺朝凤,而是柳吟疏自己也在处理麻烦事。
贺朝凤道:“麻烦事?”
傅清离熟知天下八卦,傅清离斟酌片刻说:“是南宫家的事。”
南宫又是哪个宫,贺朝凤翻了半天笔记,也没能从江湖五小强中找到南宫的名字。
傅清离看着贺朝凤的脸色,傅清离道:“你失踪的那段时间,柳吟疏推后了与南宫家的订亲。如今是对方来信兴师问罪。”
之前说过,柳吟疏与南宫小姐订了亲,鸳鸯剑都送了出去,结果柳吟疏忽然反悔了,想把剑要回来。
订亲的事,是能退就退的吗?
南宫也算有些地位,被柳吟疏这样放了鸽子,面上一定过不去。这便来了信,要一个始末。若不能有个满意的答复,便要亲自来碧海山庄问问清楚。
这不,柳吟疏处理地焦头烂额。柳吟疏连城中的动静也顾不上,因为南宫家点明了贺朝凤三个字,柳吟疏要好好处理,才能不叫贺朝凤卷进南宫家的事。
贺朝凤略一沉吟,贺朝凤道:“那还是算了吧,暂时先缓一缓。”两个人的电影,他最好不要再在里面有姓名。
傅清离道:“其实不用柳吟疏,你也可以。”
“你父亲贺端阳当年只输了柳文海一招半式,又是柳文海的师弟,从师门来说,你与柳吟疏还能称一声师兄弟。”
傅清离看着贺朝凤:“贺端阳多年来一直支持着柳文海,倘若柳文海不能主持大局,必要时你出面,也未尝不可。他们知道你姓贺,就会知道你是什么人。”
在武林中,向来是强者服人。
贺朝凤心里一动,这倒未尝不是个好主意。贺朝凤如今的名声多半是和被抛弃的伤心人有关,但他想要在江湖立稳脚跟,很需要有个机会替自己洗白。没有什么机会比在武林大会上得到别人的认可更加方便。
但是,柳吟疏才是未来的少盟主,贺朝凤就这样抢了对方风头,好像有些不厚道。这仿佛是在挑衅柳吟疏一样。
贺朝凤道:“莫湘离会和这帮黑衣人在一起吗?”
说到这个傅清离也奇怪,自从来到霁雪城,得到莫湘离曾去过凤闲村土地庙的消息后,就再也没有莫湘离半点动静。
傅清离沉吟道:“她即便是受雇于人,也是独来独往的性格。说实话,若非这次见到她,我都快将她忘了。”
年幼时,坐在纱窗边的女人剪影,是傅清离的噩梦,自从离开后,傅清离就强迫自己不再想起,若非这次遇到,傅清离压根都不知道莫湘离竟然连嗓子都恢复了。
这十年间,不知道她经历过什么,除了一张脸还是那么恐怖,这数十年,这个女人似乎连年纪也没有改变。
“算了,今天不提公事。”
门的另一边是欢声笑语,烛火通明,充斥着劫后重生的喜悦,还有亲友团聚的快乐。门的这边是未解的谜题,还有出了一关又一关的考验。
傅清离顺势在贺朝凤身边坐下:“聊点开心的。大家都在里面,你怎么不进去。”
贺朝凤枕着手,没出声。
傅清离想了想:“你觉得对不起金元宝?”
贺朝凤把脑袋偏了偏,只露着眼睛看傅清离:“不应该?”
纵使贺朝凤坚信金元宝不会有事,但那只是坚信,万一呢,这个地方那么不科学,他又不知道剧本,仅凭本能和经验做事。万一黑衣人不按他的套路来,突然脑子咔嚓了,一刀结果了金元宝,这是后悔都无法挽回的事。
贺朝凤看着金银激动地流出眼泪,贺朝凤恍然发觉,这里的人那么真实,有血有肉,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失了才知亲者痛。
傅清离摸了摸贺朝凤的头,傅清离说:“你若是不在,汉王宝藏仍然会掀起风浪,梅家也会沾惹是非,金元宝衷心梅清霜,说不得还是会绑一送一。这些事,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与你并没有关系。”
傅清离离贺朝凤近了一些,温和道:“你说过,有一种人,他站在那里,就一定要发生一点什么事。你往那里一站,发生的难道不都是好事?”
贺朝凤道:“好事?”
“你不在,也许我们一开始就会在云台山被困死。或者在风雪山庄互相怀疑落入敌人圈套。又或者在幽州中了莫湘离的奸计,我早成了武林公敌。还有此时此刻,也许金元宝真的会呛死在这里。这些难道不是好事吗?”
贺朝凤:“……”
贺朝凤道:“就算没有我,不是有你,有顾淮北,有柳吟疏吗?我不在,你们也在,你们也可以解决问题。”
傅清离笑了,傅清离说:“世上不是所有人见了面都能成为朋友的。没有你,也许我们几个只是走在路上连头也不会点的陌生人。”
很多事的开端只需要第一句话。
就比如贺朝凤说,既然落了难呢,就是自己人,大家应该放下心防,互相介绍一下,同心协力才能共渡难关。当初就因为这句话,顾淮北放下了雪行,傅清离也没有冷眼旁观,而王大二被迫融入集体,坏了他一次又一次离心计。
贺朝凤其实很想告诉傅清离,这只是因为主角效应。但贺朝凤把话在舌尖滚了两滚,又咽了回去。贺朝凤说:“那你呢,你也觉得认识我是好事?”
傅清离道:“当然。”
贺朝凤:“……”
贺朝凤提醒傅清离:“可能会受伤啊,中毒啊,掉悬崖啊,被人误会啊,这种主角才会带来的大礼包,一样都不会少的。”
就比如那个疯乞丐。傅清离如果不认识他,也许就不在霁雪城奔波,也不会遇上疯乞丐,更不会被疯乞丐欺负。
傅清离鼓起掌,傅清离说:“疯乞丐在江湖消失了好多年,许多人想见也见不到,我们不但见到了,还与他说上了话,你不觉得很幸运吗?”
贺朝凤望了傅清离半天,终于忍不住笑出来,贺朝凤道:“又不是追星,这有什么好幸运的。你这张嘴,真是能把死的说成是活的。”
傅清离看着贺朝凤展颜,傅清离眼中闪着温柔:“死的说成活的我没有本事,但是能把不高兴的贺公子哄出笑来,我还是很拿手的。”
贺朝凤没有喜欢过什么人,向来清心寡欲。但他此刻胸膛热热的,让他既有很多话想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口。贺朝凤只是紧紧握着傅清离的手,与他五指相扣。
贺朝凤忽然就想起一句话。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以前这种话他都是三两行略过,原来等到遇上让你情不自禁的人,这些话自然而然就喷涌而出了。
贺朝凤真心实意道:“我真喜欢你。”
傅清离亲亲他的手:“我以为本来就是?”
再回到房中,金元宝正在找贺朝凤,金元宝从身边人听说贺朝凤这两日的壮举,又是在梅家挖出了陈年白骨,又让武林掀起寻宝热风,金元宝听得又高兴又遗憾。
金元宝连连拍床:“哎,可惜我没能亲自出谋划策,你要是问我,我有一箩筐的计谋。”
都是话本先生给他存的。
但金元宝也很高兴,金元宝道:“你那个表情包是真的好用,一下就把他们整晕了。可惜现在这个已经被他们知道是有问题的了,不知道你还能不能多画——哎?”
金元宝茫然地被贺朝凤抱住了,金元宝小声问傅清离:“他怎么啦?”
傅清离道:“他怀念你的手感。”
金元宝:“……”
这是在讽刺他胖吗?
有句话叫人多力量大,针对同一件事的目标人群一多,消息也多。金元宝一找到,大家的目光就放在了金元宝身上,金元宝的门槛差点被人踩破。
幸好这时梅清霜救了他一把。
梅清霜只醒过一次,说了至关重要一句话。梅清霜说:“那图中显示的地形是鲲。”然后梅清霜就又昏了过去。但江湖人已经疯狂传了开来。
鲲,什么是鲲?北冥有鱼才叫鲲,若一定要说,南疆有个地方叫北冥,南北应和,北冥高地雾气缭绕,看着确实很像有宝贝紫气冲天。
贺朝凤拦下了那些江湖人,贺朝凤说:“诸位听我一言,既然是埋有宝贝的地方,贸然前往恐怕不妥,不如你们问过柳盟主,听他调令,由他组织,应当更恰当。”
一两个急躁的江湖人道:“你是谁啊你哪根葱,由得了你来替我们作主!梅小姐既然得知了地点,说明那些人动作比我们要快,跑得慢了,宝贝都被抢没了!”
认识贺朝凤的人道:“他是贺朝凤,玉玑门的弟子,柳公子的朋友。”
一帮人顿时了然,眼神开始意味深长。哦,是那个朋友。贺朝凤面无表情道:“谢谢介绍,是朋友,不是男朋友,在下已心有所属。”
在其他人哗然前,贺朝凤说:“各位若不愿意等,大可以一边去信柳盟主,一边约好在北冥集合,岂不是更妙?”
这些人想想,有道理,马上回去通知亲友收拾行李去北冥。
梅清霜身上好像中了什么毒,傅清离已经给容泽写信,让容泽过来江湖救急。而当这帮江湖人散了后,除这之外,茶馆中关于梅家种种事就流传起来。
什么妻不顺子不孝,什么兄妹阋墙,更有甚者,说当年梅千鹤因为和皇帝比较要好,所以站在了汉王的对立面,在汉王兵败黑河一事上,梅千鹤也掺和了一脚,而梅连绣正是因此看不过去,这才离家出走,搞不好人都死了。
一时梅家声望如山摇。
贺朝凤这边进展不错,李明诚那边消息也可以。
老井街是京城一条街,街上住的都是朝中官员。那里也有一棵老槐树,现在宅子已经空置了。但曾经李羡是住在那里的。
远在京城,薛礼的人在老槐树下挖出了一付骨骸,经人验定,应当是属于李羡。因为李羡他有个特征,小指比寻常人要长。这个事,还是问了当时他的老上司才知道。
本该辞官离京的朝廷官员却死在自家老槐树下,埋骨于此隔了二十年才重见天日。这在京城掀起了风波,震动朝野。
贺朝凤看着案卷,贺朝凤说:“李羡已经死了,是被人害死的。”
傅清离走在他身边:“你应该早就猜到。”
贺朝凤叹了口气:“是啊,可是有些事,你情愿猜不到,也好过它是个事实。”
薛礼给的信息热乎且全,他们找到了当年李羡的一个家丁,家丁那时去探亲,所以不在李家。但家丁知道,李羡没打算要辞官,离开京城,是想要去霁雪城,给梅连绣提亲。但是等家丁后来得知消息,却是自家主人直接回老家了。
李府的人被全部疏散,家丁连李家都没能回去,只好摸着脑袋背着包袱又回了老家。
但是如今照贺朝凤看来,这个家丁只怕是逃过一劫,那些被遣散的家丁,多半和李羡一个结局,活着的可能性很小。
贺朝凤推测说:“可能李羡当时确实来了霁雪城,也确实想要提亲,但他发现了什么秘密。梅连绣得知后,要劝他走,李羡不肯。结果凤来通风报信,等梅连绣再去见李羡,多半已经晚了。”
如果是这样,梅连绣一定十分打击,心爱的人死了,一个女人不太会离家出走,个性刚烈的反而还想要争口气。
这件事,梅千鹤提也没提。
贺朝凤说:“一个能杀了李羡,又叫梅连绣只大吵一架离家出走的人,会是什么人?”
傅清离道:“恐怕不只是离家出走,而是不得不走。”
因为倘若不走,梅连绣的结局,与李羡又有什么区别。
结果万万没想到,最后打出致命一击的,会是三夫人。在李明诚调查梅家的时候,梅千鹤咬死了什么都不知道,三夫人却忽然跑了出来。
三夫人说:“我可以作证,他和别人商量要去杀李羡。”
这个时候,三夫人竟然不疯也不跳,她梳妆整齐,十分寻常,就像是普通的妇人。三夫人语出惊人,叫所有人都惊呆了。
梅千鹤怒道:“你又发什么疯!”
三夫人流着泪,三夫人道:“那天晚上,我听到连绣和你的争执,连绣问你为什么要杀李羡,你说他活该。当时我儿生病,我本要为他求医,见你目露凶光,下意识就捂住了我儿口鼻,不许他哭闹。”
年轻的妇人因为害怕,不敢叫孩子哭闹声惹梅千鹤发现,只好捂着孩子直往后退,等她回过神,孩子本就因生病而呼吸困难,哪禁得起她这么一捂,竟生生闷死了。
三夫人心头大痛,如遭雷劈,几乎就要疯狂,她大哭大叫,最后连孩子被谁抱走了也不知道。这一晚,于她如梦魇。然而等她醒转,见到平时可亲的丈夫,却觉得比梦魇还要可怕。
她不敢说孩子是怎么死的,也不敢说见过梅千鹤那一面,更不敢说在梅连绣离开后,梅千鹤瞬间露出的杀意。
梅连绣身边那个长工,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失踪了。三夫人知道,他一定是死了。三夫人不想自己也落到这个下场。
三夫人道:“这么多年,我疯也疯,傻也傻,没睡过一个好觉。我活在一个什么世界,我活得如同地狱,如今终于能解脱。”
李明诚攥紧了拳头,李明诚说:“你有什么证据吗?”
三夫人惨笑一声,三夫人说:“证据,证据早就被他焚尽了。当年送进宫的那批布,若是还能找出来,大概能找到一些证据。”
梅家的暗绣既然能绣花,当然也能绣一些别的,只叫有心人看得懂,却叫旁人看不懂。梅千鹤与朝中官员那么要好,都传了些什么内容,只能去问李羡和梅连绣吧。
三夫人终于把话说尽,看了眼傅清离,三夫人走到傅清离身边,握上他的手:“那日我见你扮成连绣的模样,第一眼所见,便觉得如同见到我儿,可我知道不是。”
“但也许,上天怜我才叫你来,给我这样一个机会把这些事全盘说出。然而我有罪,我亲手杀了我的孩子。”
三夫人闭闭眼,忽然就朝柱子撞过去。
傅清离一个拦不及,三夫人已经撞倒在柱上,缓缓倒了下来。傅清离心中狂跳,只来得及跑过去扶住三夫人。三夫人痴痴看着傅清离,伸手抚上他的脸。
“真的,真的像,好孩子。”
三夫人闭上眼,手落了下来。
傅清离半天没能说话。
这番变故惊呆了众人,等他们回过神,该说的也说了,要死的也死了,只有傅清离抱着三夫人跪在那里。贺朝凤找回了声音,贺朝凤担心地看了眼傅清离,说道:“李大人。”
李明诚也回过神,李明诚说:“梅庄主,恐怕要请你与我走一趟。”
梅千鹤道:“一个疯女人的话你也信?”
李明诚冷冷道:“她再疯,也是你的枕边人,她再傻,也不会出卖自己人。究竟是真是假,梅庄主与我一来便知,本官一定还你公道。”
“来人!请梅庄主回去!”
一众骚乱后,梅家的人被全数带走。凤来如何死,梅连绣如何失踪,李羡为何死,这一桩桩的事情,要留在大理寺与他们一一说清。
原本风光的一个梅家,竟然就这样顷塌了。逗留在外的两个长子,原本还想躲着不回家,谁知就在当地被抓了起来,一并要送到京城去盘查。
霁雪城两桩事,一桩梅家大寿,一桩武林大会,尚未开始,已经塌了一半。百姓倒是议论纷纷,这些事于他们而言,也不过是饭后闲谈,再吃一回瓜罢了。
柳枝爆出了青芽,昨日下过雨,霁雪城像被洗刷过一样。梅清霜也是梅家的女儿,按理也要被送往京城,但她还在昏迷不醒。
金元宝听说后,金元宝主动去找李明诚,要求为梅清霜负责。
金元宝说:“梅伯伯的事,毕竟没有证据,还不能下定论。清霜还在病中,再随你们舟车劳顿,只怕身体受不住。我愿意用我的性命替她担保,待她恢复了,亲自陪她来京城。”
李明诚:“……”
李明诚看了眼贺朝凤,贺朝凤微微点点头。李明诚把眼睛一捂,耳朵一塞,走了出去,边走边说:“什么?梅姑娘还被绑着呢,那得赶紧救出来。”
就这样走了。
金元宝:“……”
金元宝忧愁道:“他这是答应没答应啊?”
贺朝凤叹了口气,贺朝凤道:“傻子,还不快去照顾梅小姐。”
金元宝拔腿就跑。
屋檐上的青苔不会随着落雪寒冬而消失,贺朝凤找了半天,才发现想找的人在屋顶。他往后退了好远,才能看见屋顶上漆黑一团人,就脸是白的。
贺朝凤想了想,一个熟练的云霄飞车上了房顶,小心踩了两步,在抱膝坐着的那人旁边坐下。贺朝凤咳了一声,望望傅清离侧脸,说:“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我开导你了?”
傅清离看看贺朝凤。
傅清离道:“你说,他们生了我,为什么不要我呢?”
贺朝凤心想,来了。
被三夫人一句‘好孩子真像他’激发的创伤后遗症,在傅清离一个人默不吭声良久后,终于发作了。也好,能问出口,说明还有救。
贺朝凤抓过傅清离的手,贺朝凤说:“这个事情呢,其实很常见的。老规矩,我来给你讲几个故事吧。”
贺朝凤已经备好了课,熟能生巧地把以前工作过的内容挑几个全部讲了出来。有孤儿起步总裁加身的,有家有父母如同宅斗的,还有刚出生就被认为不详,抛在乱葬岗的。
傅清离看着贺朝凤,贺朝凤拿手指蹭蹭他的脸,贺朝凤说:“你生得这么好看,脾气又这么好,运气那么棒,你父母一定也是很好的人。”
贺朝凤耐心道:“也许是因为他们穷,养不起你,只好将你送走,也许他们还在别的地方想你。你如果想要找,我可以陪你找他们。”
“绝弦不是把你捡回来的吗,他和莫湘离一定记得从哪里捡的你。我们顺藤摸瓜,慢慢会找到的。”
傅清离嗯了一声,傅清离忽然说:“要付钱吗?”
贺朝凤:“啊?”
傅清离笑道:“请贺公子做事,不是也很贵吗?”
贺朝凤随口哄道:“夫妻共有财产,就不提这个了。反正我们本来也就要找莫湘离,只是顺便给你办私事,到时候把费用结在薛礼身上。”
说到薛礼,贺朝凤倒想起来了:“怎么说我任务也给他完成了一半,他应该先付我一笔订金吧。我在他那还有三个条件没有兑现呢。”
贺朝凤已经把工作进度和薛礼汇报了,黑蝴蝶牡丹图虽然没有拿回来,但好歹知道要往哪里找。薛礼无非就是担心里面的东西可能见不得人,要先拿走,那直接派人去不就好了。
这么一来,鬼面人和莫湘离拿着解出的蝴蝶牡丹图去找宝藏,武林中人也要去找,同理薛礼一定也要去找。三波人碰到一起,难道不会打起来?
这个时候就要比谁快。只有快,才能挑个好位置第一时间吃到最完整最正确的瓜。
所以第一个兑付条件,贺朝凤要薛礼把梅家始末查清,许诺他现支现结的公务出差费,十万两备用金,还有两匹千里马。
贺朝凤摸着下巴:“我还要个房子,不过这个先不急,等我挑好地段的。”要山清水秀还特别贵很豪华那种,总之起码不能输给十三香。
傅清离笑了半天,倒是想起来一个人,傅清离说:“我好像好一阵没见淮北兄了。”
贺朝凤神秘一笑,贺朝凤说:“压轴大将当然要用在刀刃上,你以为我为什么这么淡定,让那帮人先去北冥也不急?”
因为贺朝凤前几天就和顾连生说了,请他帮一个忙。当天镇南镖局的所有人全部撤出了霁雪城,遥遥等在城外,只要看到有可疑分子,马上跟上去。
所以就算贺朝凤和傅清离走得慢,他们也有头一批抢位子的好兄弟。
金元宝陪着梅清霜在霁雪城,好在过几天容泽就到了,有容泽在,这两个人贺朝凤也不用太担心。而且说不定因此金元宝还能成就一桩好事。
贺朝凤现在就满脑子想着任务交接完后,他的千里宝马,还有厚厚的银票。等他有了小房子,最好自己装修一下。还有,贺朝凤觉得有必要给十三香的弟子多普及一下表情包。
说到表情包,傅清离忽然想到一件事,傅清离冲贺朝凤比了个心,傅清离问:“这是什么意思?”
贺朝凤一愣,他差点忘了这茬。贺朝凤刚想回答,脑子忽然一转。贺朝凤说:“我没看清,你再比一个。”
傅清离又比了一下。
贺朝凤一本正经:“还是看不见,你比个大的。”
傅清离:“……”
这恐怕不是要比心,是要比架了。
且说柳吟疏,柳吟疏好不容易进进出出解决完南宫家的事,正回到霁雪城准备去找贺朝凤时,忽然被人告知贺朝凤他们去南疆找北冥。
柳吟疏一愣,再一问,惊呆了。
他也就这么多天没在而已,事情已经从去梅家找那块布,变成梅家倒了,还与命案有关,与朝廷有关。而且布上的秘密已经解开,大家都出发去寻宝了。
挂机这么多章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柳吟疏好说歹说劝着不要来碧海山庄的南宫家,他们就在南疆。
而且这个小姐,非常凶。
如果南宫月知道贺朝凤来了南疆,南宫月会怎么想。那个地方信息闭塞,还延迟在贺朝凤抢了她男人那方面,贺朝凤再往南疆大摇大摆一跑,这不是在挑衅吗?
作者有话要说:贺团长:跟紧小旗子不要走丢,下一站出发。
下一站: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