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若单看脸,是平平无奇,扔到哪个旮旯子里都不会注意的龙套。贺朝凤看了他半天,贺朝凤道:“你哪位?”
蝙蝠帮弟子一噎,蝙蝠帮弟子道:“你不认得我?”
贺朝凤真诚道:“被我认识不是好事。”
会倒霉。
蝙蝠帮弟子看了看傅清离,不确定贺朝凤是真的健忘不认识他,还是有意在耍弄他。蝙蝠帮弟子将小胡子撕下来,又将腮帮子一嗦,说:“现在贺公子认识我吗?”
这变化可就明显了,贺朝凤恍然大悟:“是你!”
蝙蝠帮弟子连连点头:“是我是我,诚蒙贺公子厚爱,居然还记得我。”
贺朝凤道:“我当然记得你,你先是中了傅公子的七尺断肠丸,又中了他的百里寸心,东西没有偷到,还差点搭上命。像你这么笨的贼,我也只见过这么一个,怎么会不记得你。”
说着贺朝凤将猴腮儿上下一打量,贺朝凤说:“你终于变聪明,知道改行不当偷儿了?”
尖嘴猴腮的人有很多,但尖嘴猴腮又能叫贺朝凤认识的,当然也就这么一个。
猴腮儿:“……”
猴腮儿噎了半天,才无语地说:“贺公子,我不过是在南宫小姐面前提了一提你,不必这样打击报复吧?”
贺朝凤一个枕头就扔了过去,贺朝凤毫不客气道:“你也知道是打击报复,你自己技不如人败在傅公子手下,却在话头上寻我的开心,当我不知道么?”
方才在众人面前引出贺朝凤与南宫月那一茬恩怨的岂非就是猴腮儿,现在还敢送上门,贺朝凤不给他一顿颜色已经算是宅心仁厚。
猴腮儿知道自己理亏,猴腮儿挨了这一下枕头,只苦着脸说:“我也是没有办法,南宫月是出了名的娇蛮跋扈,倘若不叫她找个别的由头转移话题,她说要带我们走,就真的会带我们走。”
那可是南疆,当地人拿蛇当挂脖的地方,猴腮儿可不想被这帮人押着和毒虫猛兽关起来。
贺朝凤道:“她再跋扈,你们也是武林高手,这么多人还欺负不过她一个?”
猴腮儿叹了口气,猴腮儿说:“今时不比往日,南宫月身边那些壮汉一顶三,尤其他们身上带着的连排弩,只怕我们还翻在半空,就叫人射下来了。”
猴腮儿虽然是个偷,却是个见多识广的偷,也算得上排面,他都能称赞一句的武器,想必十分厉害。但南宫月不过一介女流,她要这么多连排弩做什么。
贺朝凤和傅清离察觉出其中一些异常,傅清离与贺朝凤无声对视一眼,傅清离道:“是南疆出了什么事?”
猴腮儿点点头,猴腮儿道:“南毓最近流行一种病,百姓得之腹鼓如怀胎十月,需不断饮水方能解渴,当地巫医诊不出毛病,有个游医说他们这是压到了当地山神的栖息之地,需要和山神赔罪才好。”
贺朝凤道:“这关南宫月什么事。”
猴腮儿无奈道:“压到山神脚丫子的正是南宫家。那位游医说南宫是中原人,娶了当地人,本就是触犯了神灵,要将南宫夫人送进山当赔礼,你说南宫家能答应吗?”
当然不能。
南宫霁当场勃然大怒,南宫月延承了她爹的暴脾气,直接将那游医挂在南毓城门口,鞭打一百示众。那游医当晚就死了。
结果第二天,有更多的人染上了病,这下可捅了马蜂窝,原本大家不过是将信将疑,因南宫月这一出,找不到宣泄口的百姓直接堵上了南宫家的大宅。
南疆本地人听着可怖,其实多数是普通百姓,南宫霁做不出与百姓作对的事,只将大门紧闭,连着几日不出,沉默对抗。南宫夫人直接气病了。
南宫月受不了,立志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看是哪个山神敢要她娘,这便带着一帮人出了门。估计着这些护卫是南宫霁安排的,生怕女儿在外受了委屈。
说到这八卦,猴腮儿如数家珍:“这事得有小半个月,听说南宫霁连着写信给碧海山庄,要南宫月和柳吟疏尽快完婚,然而柳吟疏拒绝了。”
贺朝凤若有所思,贺朝凤道:“柳吟疏不是个会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人,恐怕是南宫霁要面子,并未将事情拒以实告,柳吟疏只当是催他成亲,当然不肯。”
看来南宫霁这麻烦挺大,只想着将女儿摘出去落个清静。只是方法没用对,反而激起柳吟疏血性,越催越反感。
贺朝凤不知其中还有这么一段故事,只觉得自己这命真是活得操心,要啥啥没有,麻烦第一名。贺朝凤感慨了一下,忽然就品出不对。贺朝凤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猴腮儿:“……”
猴腮儿极度暗示:“汉王宝藏就在这里,我当然要先打听一下地头蛇的意思嘛。”
贺朝凤眉一挑,听懂了。扯了半天废话这是终于说到了正题。猴腮儿搓着手笑得极度欠扁:“听他们传,说汉王宝藏在北冥的消息,正是贺公子你放出来的。那个我——”
然而猴腮儿话还没说完,恰逢外面倩影闪过,猴腮儿连忙将胡子一粘,飞快地翻窗溜了出去,走之前不忘表忠心:“我一直在,贺公子如果要去北冥,一定记得找我当先锋,我不收钱,免费。”
猴腮儿也就刚翻完窗的功夫,南宫月已经踢门进来,南宫月动快极快地到了窗边,只见窗户微微摇晃,再往外看却没人。南宫月狐疑道:“你们鬼鬼祟祟做什么?”
贺朝凤看着南宫月,贺朝凤捏捏傅清离的手,微笑道:“我们两个真心喜欢的人,关在房里能鬼鬼祟祟干什么?”
南宫月疑惑一阵,等品味过来,顿时哑口无言。南宫月半天后道:“你们都没有成亲,怎么这样无耻!”
贺朝凤道:“谁说我们没有成亲,我们早就拜了堂,还叩了三个响头,天地是我们的见证,我们还有聘礼,清离,你说是不是?”
说着贺朝凤掏出那块玉。
贺朝凤本意是想逗弄南宫月,所以特地叫得亲密。殊不知南宫月原本冷若冰霜,一见那玉佩顿时变了脸色。
南宫月猛然上前一步夺过那玉,南宫月仔细辨认片刻,又看向傅清离道:“清离?他叫你清离,你是梅姑姑的儿子?”
傅清离脸色顿时一变,傅清离说:“你说什么?”
贺朝凤也紧声问:“你说的是梅连绣?”
南宫月道:“什么梅连绣。”
傅清离哪管那许多,傅清离径直上前一步,一把握住南宫月手腕问:“你说的梅姑姑现在何处,你几时见过她,你说谁是她儿子?”
“干什么,你弄痛我了!”
南宫月挣了挣手腕没挣动,再见眼前两个男人,虽然生得都是一顶一好看,却一个比一个凶。即便是她身边有无数个护卫又如何,出了南宫家,她连两个中原人都打不过。
南宫月眨眨眼,忽然掉下两滴眼泪。傅清离一怔,傅清离松开手:“你——”
然而南宫月一见傅清离松手,顿时收起眼泪,一口就咬上他的手腕。傅清离眉心一皱,待南宫月松口,细白的腕上冒着两处血珠。
贺朝凤眼珠子黑沉沉的,脸色沉了下来。傅清离一把按住贺朝凤,傅清离说:“我已经松手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南宫月不过是气愤为之,并没想到竟会咬中,也没想到傅清离躲也不躲。南宫月一怔,只说了一个‘你’字,不禁道:“你怎么不躲?”
傅清离眉头也没动一下,只随手抹去血珠,傅清离道:“方才是我不对,先唐突了你。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你咬我在防卫之中,算你我扯平。”
南宫月:“……”
中原人总有很多奇怪的理由,柳吟疏也是这样,她要柳吟疏的鸳鸯剑,柳吟疏不肯,情愿挨她三掌。南宫月当时就很奇怪,不过一柄剑,怎么会有人宁愿挨打也不肯撒手的。但南宫月是个倔强性子,柳吟疏不肯给,她就偏要,强求不还是能到手吗?
如今傅清离也是这样,情愿挨她一口咬,也一定要把话问清楚。
南宫月怔愣半天,忽然觉得心里头不是滋味,就像那剑到手了她不舒服,现在她咬嬴了她也还是不舒服。
南宫月忽而将脸一转,生硬道:“不就是字面意思,梅姑姑有个儿子叫清离,贺朝凤叫你清离,我以为你是梅姑姑的儿子,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傅清离一时有些恍然。
傅清离喃喃道:“我是梅连绣的儿子?”
贺朝凤握紧傅清离的手,贺朝凤沉声道:“话不可尽信,世上叫清离的人,并不在少数。她说的也未必是梅连绣。”
贺朝凤替傅清离问南宫月:“你说的清离,他也姓傅吗?”
南宫月摇头:“这我不知道,只是姑姑总念叨着这个名字,我便听了进去。”
傅清离清醒过来,傅清离殷切地看向南宫月:“南宫姑娘,你还知道些什么,能不能一并告诉我?”
南宫月本来下意识就想说不,但看这贺朝凤二人望来目光殷切诚恳,尤其是傅清离,目光盈盈,不告诉他仿佛是多么十恶不赦的事,南宫月后退一步,心里烦了半天,道:“好了,我告诉你们就是,不要这样看着我。”
这才将梅姑姑一一道来。
据南宫月所说,这位梅姑姑是扶莲回喀则时带回来的。每年扶莲都会回一趟喀则娘家,大概在十几年前,扶莲回来时,带回来一个姑娘。那姑娘看着受了伤,疯疯癫癫,说不清话,大家以为她是傻的,却发现她有一手好绣功。
南宫月说:“她只写两个名字,一个是梅,一个是清离。”
“我从前以为她叫梅清离,可是问遍中原,不曾听说这个名字。后来听说中原的梅家出走了一位小姐,便猜测她姓梅。”
南宫月回忆道:“但我爹说要送她回家,她便变得十分害怕,几乎要一头撞死。我娘不忍心,便说不要逼她,将她留了下来。”
那会儿南宫月也小,扶莲体弱多病,这位姑娘除了有些痴傻,照顾年幼的南宫月倒不在话下,于是她就成了南宫月的阿姆,府里人叫她一声梅姑姑。
有一年,梅姑姑望着玩耍的南宫月,忽然说了一声清离,南宫月机敏,南宫月便问,这是你孩子吗?她却只笑着不说话,目光中尽是慈爱,还掏出一块玉送给南宫月。
南宫月从腰间取出那块玉,南宫月说:“就是它。”
南宫月将玉与贺朝凤手中的玉一拼,倒正好是一对。南宫月道:“听说中原人喜欢将玉一分为二,一半留给自己,一半留给重要的人。我猜这位清离,要么是她儿子,要么是她的心上人。”
南宫月看着傅清离:“难道你是她儿子?”
傅清离望着合二为一的玉,傅清离半天没有出声。傅清离道:“那她人呢?”
南宫月摇摇头:“我十岁的时候,她就不见了。你手上有她的玉,我还当你见过她。”
见这是渺然,南宫月也有些失望。
南宫月观察着傅清离的神色,她说:“其实当年姑姑说过我背上有一颗红痣,你背上有没有红痣?”
梅连绣的身上确实有颗红痣,就在锁骨处,但傅清离背上没有红痣,这点贺朝凤很确定。傅清离背上只有一个蝴蝶刺青,也不知道和这红痣有什么关系。
贺朝凤看了眼傅清离,见他不说话,猜测傅清离多半是没有心情回答。贺朝凤果断下了逐客令:“南宫姑娘,他现在心情不好,不如你过会再来吧。”
南宫月:“啊?”
南宫月道:“可是我还有话没和你说呢,喂,喂!”
然而南宫月再喂也被贺朝凤毫不留情关在了门外,南宫月瞪着那门,就像能把它瞪出两个洞来。她气鼓鼓站了会,这才一甩辫子走了,拔起剑就去砍树。
可恶的男人。
房内,傅清离心思纷杂,傅清离撑着头,一时有些难以消化。傅清离倒不曾想过要找父母,只是先前在梅家,三夫人那句话勾起了他的心思,倒不曾想,如今竟有人将线索送上门来。梅姑姑,梅连绣,难道梅连绣真是他娘?
不可能啊,梅连绣离开梅府时,不过是个姑娘,都不曾嫁人。倘若他是梅连绣生的,梅连绣又和谁生的他。梅连绣又为何会在南疆呢。
不多时,一道清凉的感触抚上他的太阳穴。贺朝凤替他揉着额角,贺朝凤说:“也可能是巧合,你不用全信。”
傅清离闭上眼,反握住了贺朝凤的手。傅清离定了半天的神,这才觉得心思沉淀了一些,他说道:“贺朝凤。”
贺朝凤摸摸傅清离的脸,贺朝凤说:“我在呢。”
傅清离‘嗯’了一声,他将脸埋在贺朝凤掌心。贺朝凤掌心并不粗糙,反而温暖柔软,大概是因为并不握剑的关系。但这样的温暖,在这种时候,叫人特别安定。
傅清离道:“如果我真的是梅连绣的儿子呢?”
贺朝凤道:“有什么不好?”
贺朝凤说完才想到,如果是真的,梅家就是傅清离的外祖家,傅清离亲手将外祖家送到了大理寺,这个说起来好像也不像话。
傅清离叹了口气,傅清离自己先将这件事放下来:“一个会为亲密而说无耻的姑娘,又怎么会随意猜一个女人是否已经成亲生子呢,我不信她,我自己会查。”
傅清离到底说不出梅姑姑三个字,傅清离只把话咽下去,平常道:“等我们找到莫湘离,一切总会水落石出。”
起码他们知道一件事,倘若南宫月身边的梅姑姑真的是梅连绣,梅连绣自离开梅家后,一定来过南疆。但是霁雪城离南疆有半个月车程,梅千鹤又不曾放弃过搜寻,梅连绣是怎么避开梅千鹤的耳目,一路躲避到南疆,还落到失忆的下场。
这点小插曲没能影响傅清离太久,因为很快他们就发现了那批黑衣人的踪迹。最先报上行踪的是南宫月的护卫,南宫月的护卫悄悄在南宫月耳边说了什么,南宫月正在砍树的手一顿,下一秒那棵树应声而断。
轰然一声中,南宫月将鸳鸯剑随手一插,随便就又踢开了贺朝凤的房门。贺朝凤一口水呛在嗓子眼,差点没咳死。
南宫月本来要说的话就变成了一句:“你怎么这么弱,病这么久还没好。”
也幸好贺朝凤并不是真的病弱人设,不然只怕早就面色苍白吐血三升,那些武林人多半知道贺朝凤与南宫月那些八卦,武林中人嗑着瓜子半幸灾乐祸说:“南宫姑娘,贺公子文弱,你说话最好声音小一些,免得吓到别人。”
南宫月没理,南宫月对着贺朝凤道:“我的人告诉我,有一批黑衣人今早进了北冥,个个身披黑袍,面覆鬼具,你认不认识?”
武林中人立马将瓜子一扔,个个比嗓门似地冲贺朝凤道:“贺公子!”
南宫月眯起眼:“你果然认识。”
贺朝凤道:“也不算认识,但南宫姑娘若是要将我们绑起来架在火上烤,不如去烤烤他们,说不定还能治你南毓城百姓的病。”
南宫月道:“说清楚点!”
唧唧歪歪真烦人,嫌着南疆信息闭塞还不够怎么的。
贺朝凤也不是不想讲,就是讲起来很烦,不能往前翻目录啊。贺朝凤脑子里的故事转了半天,最后总结了一句:“反正他们就不是好人。”
南宫月望着贺朝凤没说话,似在评估他话中真假,贺朝凤一本正经:“你不觉得这年头不露脸的人很可疑吗?”
南宫月毫不客气:“最可疑的是你吧。”
领着一帮人闯进她的地盘,还试图翻山越岭,南宫月一想到江湖上的流言,脸色就越发的差。南宫月心情又不好起来。
贺朝凤敏锐地察觉南宫月情绪的变化,贺朝凤立马拉过傅清离:“要不我再给你演一个——”
南宫月顿时恼羞成怒:“闭嘴!”
南宫月改了主意:“好,我就跟你一起去看看那帮黑衣人有多可疑。回来再和你算账。”最好不是和她抢东西,不然的话,南毓的城门口还能再挂两车人。
贺朝凤悻悻道:“随你吧,只是遇到危险,别指望我来救你。”
南宫月十分不屑。
就他?
一边收拾东西的武林中人看着南宫月,武林中人对南宫月道:“你知道风雪山庄和幽州的万福赌庄吗?”
又来了。南宫月有些暴躁。都说了消息闭塞,南疆这地方的情报充其量算是个限时下载的流量包,永远不能与时俱进。南宫月暴躁道:“啊?”
武林中人好心和她科普:“传闻中贺公子去过的地方,寸草不留。你放心,有他去北冥,不管那里有没有诅咒,一定能给你报仇。”
武林中人在这里一天,给南宫月定向科普了贺朝凤的事迹,同样也对等地获得了南疆的消息,一时为南宫月处境感到同情的人有不少。
毕竟于科学的中原人而言,什么巫医诅咒,简直荒谬之谈。这是没犯到他们头上,不然这些江湖草莽能给你连锅端了。